第274章 世家劫杀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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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十余名金谷学子,依照既定计划,化整为零,分成四支小队,如同四股涓涓细流,沿着不同走向的官道,执着地向着帝国的心脏——长安方向迤逦进发。

  每队十余人,由一名被杜远和魏叔玉认可的、性格最为稳重可靠的学子担任“队正”,负责途中决策与协调。

  魏叔玉本人则跟随人数最多、且路线相对最为平坦通达的一队,以便居中策应,及时处理突发状况。

  他们白日里抓紧时间赶路,青衫负笈的身影在尘土飞扬的官道上格外显眼;夜晚则或在沿途官府设立的驿站歇脚,或在经过友好接洽、允许借宿的村庄落脚。

  这一群带着书卷气却又步履坚定的年轻人,本身就成了流动的风景,无声地宣示着一场变革的来临。

  最初,路途尚算顺利。春末夏初的天气,暖阳和煦,草木葱茏,田野间生机勃勃。

  学子们虽然脚底磨出了水泡,双腿如同灌了铅般沉重,腰背因长途跋涉而酸痛不已,但精神却因憧憬与使命感激荡而格外亢奋。

  他们时而放声高诵《孟子》中“天将降大任”的篇章,时而为了某个经义注解或策论观点争得面红耳赤,激昂的声音引得路旁行商、农人纷纷投来好奇与敬佩的目光。

  遇到同样风尘仆仆、赶赴长安的士子,无论对方衣着华贵还是朴素,他们都会主动上前攀谈,热情洋溢地介绍科举新政,慷慨地散发《寒门士子赴京应试宣言》的副本。

  将杜远所说的“宣扬科举、广布皇恩”实实在在地落在了脚下。

  他们的热情、朝气以及对未来的无限憧憬,如同一股清新而有力的风,吹拂在略显古板沉闷的千年官道之上。

  然而,平静的水面之下,噬人的暗流已然开始涌动。阳光愈是明媚,林间的阴影便愈显幽深。

  负责北路的小队,由一位名叫赵守正的学子带领。

  他年近三十,面容敦厚,眼神却透着历练后的沉稳,是学堂里公认的老成持重之人。这一路需经过一些地势起伏、多有山林丘陵的区域。

  这日午后,队伍行至一处前不见村、后不着店的密林路段。此处官道狭窄,两侧树木参天,浓密的树冠将大部分阳光切割吞噬,只在地面投下斑驳陆离、晃动不定的光斑。

  林间寂静得有些反常,连平日里聒噪的蝉鸣与鸟叫声都变得稀疏寥落,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令人心悸的压抑感。

  “大家打起精神,跟紧点,注意四周。”赵守正心头莫名一紧,提高了警惕,压低声音提醒着身后的同伴。

  他脑海中清晰地回响起秦怀玉小公爷低沉而严肃的教导:“逢林莫入,狭道急行,这种地形,最是歹人设伏的绝佳场所。”

  果然,怕什么来什么。就在队伍小心翼翼行至一处视野受限的急弯时,前方路中央赫然被几棵新近砍倒、枝桠横陈的粗大树干拦住了去路!

  几乎在同一瞬间,两侧茂密的灌木丛中响起几声尖锐的呼哨,如同夜枭啼鸣,紧接着,十数个手持齐眉棍、哨棒,甚至个别提着明晃晃柴刀的汉子。

  如同鬼魅般跳了出来,迅速分成两拨,一拨堵死前路,一拨截断后路,将这支小小的队伍彻底困在了狭长的官道之上。

  “站住!识相的,把身上的钱财、值钱物件统统给爷爷们交出来!或许还能饶你们这些酸丁一条狗命!”

  为首一个脸上带着狰狞刀疤的壮汉,挥舞着手中寒光闪闪的柴刀,目光凶戾地在学子们惊恐的脸上扫过,发出瘆人的狞笑。

  这群从未经历过如此阵仗的年轻学子们,顿时一阵骚动,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有人甚至双腿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空气中弥漫开恐惧的气息。

  赵守正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如同被重锤擂动,狂跳不止,几乎要撞破胸腔。

  他强迫自己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上前一步,用自己并不算宽阔的身躯将更加惊慌的同窗们护在身后,强作镇定,抱拳朗声道:

  “诸位好汉!我等乃是奉陛下明旨,进京参加科举考试的读书人!身无长物,行囊之中只有些许必备的盘缠和圣贤书籍!皆是清白之物!

  还请诸位好汉高抬贵手,行个方便,放我等过去!今日之恩,他日若有寸进,必当厚报!” 他试图以理服人,以情动之。

  “读书人?我呸!”那疤脸汉子猛地啐了一口浓痰,满脸鄙夷,“老子劫的就是你们这些穷酸腐儒!少他娘的在老子面前拽文!废话少说,把钱交出来!

  否则,哼哼,老子认得你们是读书人,老子手里的刀和兄弟们手里的棍子可不认得!打断你们的狗腿,看你们还怎么去长安考那劳什子试!”

  眼看贼人面露不耐,手持棍棒一步步逼近,冰冷的杀气扑面而来,气氛瞬间剑拔弩张,冲突一触即发!

  就在这时,队伍中一个名叫孙二狗的学子(他原是山中猎户之子,因天资聪颖被选入学堂,平日沉默寡言,却对野外和危险有着异乎常人的敏锐)突然不动声色地靠近赵守正,用极低的声音急促说道:

  “守正兄,不对劲!你看这些人拿棍棒的姿势,手腕下沉,步伐稳健,进退有据,根本不像寻常靠蛮力打劫的山匪草寇,倒像是……经过训练的练家子!

  还有,你看他们脚上的鞋子,虽然沾满了泥泞,但细看款式和磨损部位,隐隐透着统一制式的痕迹!”

  赵守正闻言,心中猛地一凛,如同被冰水浇头,瞬间想起了杜公临行前那语重心长的提醒——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这恐怕根本不是一次偶然的劫道,而是针对他们这些寒门学子,蓄谋已久的阴毒算计!

  念头电转间,他立刻按照预先反复商量推演过的应急方案行动。一边迅速用眼神和手势示意同伴们缓缓向中心靠拢,背对背结成一个虽然简陋却最能互相照应的圆阵。

  并将队伍里年纪最小、体力最弱的几名同窗牢牢护在阵型最中心;

  一边猛地吸足一口气,突然放声大喊,声音因极度的紧张和用力而显得有些尖利变形,却足够穿透林间的寂静,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匪徒耳中:

  “朗朗乾坤!天子脚下!尔等究竟是何人指使,竟敢光天化日之下,截杀奉旨赴京应试的学子?!

  尔等可知,秦琼秦大将军、尉迟恭尉迟大将军,持陛下旌节,巡察各州府,缉拿不法,就在左近!尔等如此行径,就不怕王法森严,诛灭九族吗?!”

  他特意将“秦琼”、“尉迟恭”这两位名震天下的煞神的名号喊得震天响,试图最大限度地震慑对方,同时点明己方“奉旨应试”的身份,将事件性质拔高到对抗皇命的高度。

  那疤脸汉子显然没料到这群看似文弱的书生竟有如此反应,尤其是听到秦琼、尉迟恭的名字从对方口中喊出时,眼中果然不受控制地闪过一丝惊疑与迟疑,向前逼近的脚步也不由自主地顿了一顿。

  就在这稍纵即逝的瞬间!“动手!”孙二狗低喝一声,猛地从自己行囊中掏出一个粗竹筒——这是程处默给他们准备的、军中常用的简易“信号烟”。

  虽然构造简单,但点燃引信后能迅速冒出极其浓烈显眼的彩色烟雾。他动作迅捷无比,用早已准备好的火折子“啪”地引燃了竹筒外的药捻子!

  “嗤——嘭!”一股浓烈呛人、色泽鲜明的黄色烟柱猛地从竹筒顶端喷薄而出,如同一条愤怒的黄龙,扶摇直上,顽强地穿透浓密的树冠,在相对昏暗的林间空中炸开一团醒目的黄云!

  “同学们!护住头脸,跟我冲!按第三预案,分散突围!到前面十里外的路亭汇合!”

  赵守正几乎在烟雾升起的同一时刻,猛地抽出别在腰后、由程处默赠送的硬木短棍,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嘶吼!

  求生的本能、连日来的训练、以及杜远那句“安危重于考试”的叮嘱在此刻发挥了关键作用。

  学子们虽然心胆俱颤,却没有像无头苍蝇般乱窜。他们发一声喊,不再犹豫,立刻按照平日演练过的分组,三人一组,五人一队,利用树林和逐渐弥漫开来的烟雾作为掩护,如同决堤的洪水般。

  向着被树木拦阻但仍有空隙的前路拼命冲去!有人挥舞着短棍、甚至是随手捡起的树枝奋力格挡劈头盖脸打来的棍棒;

  有人则迅速从怀中掏出魏叔玉准备的“土方子”——用纸包好的生石灰粉,看准时机,猛地撒向追兵的眼睛!

  这群“匪徒”显然没料到这群在他们眼中手无缚鸡之力的“穷酸”不仅没有吓得屁滚尿流,反而反应如此迅速、果断,且颇有章法!

  一时间,竟被这突如其来的反击和弥漫的烟雾打了个措手不及,阵型出现了短暂的混乱。加之那冲天的、在寂静山林中显得异常刺耳的黄色烟柱实在太过醒目。

  远处官道的方向,似乎隐隐约约真的传来了急促而杂乱的马蹄声(或许是恰有商队经过,或许是学子们在极度紧张下的幻听,但这已不重要),那疤脸汉子脸色骤变。

  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低低地咒骂了一句:“妈的!碰上硬点子了!风紧,扯呼!”

  这群来历不明的袭击者,来得突兀,退得也极其果断,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入茂密的丛林深处,几个起伏便不见了踪影,只留下满地狼藉和惊魂未定的学子们。

  劫后余生的学子们互相搀扶着,剧烈地喘息着,清点人数。万幸,只有几人在混乱中被棍棒扫到,受了些皮肉轻伤,财物和珍贵的书籍都未有损失。

  他们不敢在此凶险之地久留,强压下心中的后怕,互相鼓励着,收拾好散落的行囊,搀扶着伤者,加快脚步,向着前方已知的安全点——十里亭仓皇却坚定地赶去。

  北路小队在密林遇袭,凭借事先的准备、临场的机警和果断应对侥幸脱险的详细消息,通过驿站系统的快马加急,被迅速传回了长安。

  随同消息抵达的,还有赵守正亲笔书写的、详细记录了事件全过程、并且明确提出了对匪徒身份“训练有素、疑似受人指使”之怀疑的文书副本。

  这份至关重要的文书,一份被第一时间送到了密切关注各路动向的杜远手中,另一份则由魏叔玉通过特殊渠道,直接呈递到了大唐帝国最高统治者——李世民皇帝的御案之上。

  杜远在府中仔细阅读着赵守正的报告,眼神一点点变得冰冷锐利,如同数九寒天屋檐下悬着的冰棱。

  果然不出所料!对方还是动手了!虽然学子们凭借准备和勇气化险为夷,但这无疑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表明某些势力已经狗急跳墙,不惜采用如此下作且致命的手段!

  而当这份沾染着路途风尘与惊险气息的文书,在次日庄严肃穆的太极殿上,由内侍用略带颤抖的声音当众高声宣读时

  整个朝堂瞬间陷入了一种死寂般的沉默,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尤其是当听到学子们如何点燃信号烟、如何高呼秦琼、尉迟恭名号试图震慑、如何分析匪徒破绽并果断分散突围。

  以及文中最后那冷静而尖锐的“疑似受人指使”的推断时,丹陛之下,许多大臣,尤其是那些出身世家门阀的官员。

  脸色瞬间变得极其精彩,青红交错,有人下意识地低下了头,有人则目光闪烁,不敢与御座上那道如同实质般的冰冷目光对视。

  “砰!”一声巨响,李世民猛地一拍御案,霍然站起,他怒极反笑,声音如同蕴含着风暴的寒冰,响彻大殿:

  “好!好的很啊!朕的巡察旌节才刚刚出京几天?啊?就有人如此迫不及待地跳出来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敢公然截杀奉旨赴考的士子,还是四十余人的队伍!

  这是要干什么?是要用这种方式告诉天下人,朕的科举行不通吗?是要用血淋淋的事实告诉那些满怀希望的寒门学子,来长安就是死路一条吗?!!”

  他冰冷如刀锋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缓缓地、极具压迫感地扫过下方那些恨不得将脑袋缩进朝服里的世家官员,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滔天的怒意与毫不掩饰的杀机:

  “秦琼、尉迟恭是干什么吃的?!给朕传旨,让他们加大巡查范围和力度!遇到此类事件,无论涉及何人,给朕一查到底,严惩不贷!

  同时,明发诏令给各州县主官,在其辖境之内,若再发生士子赴考途中遇袭、受阻之事,朕唯他们是问!有一个学子损伤,朕就拿他们的顶戴花翎,拿他们的前程来抵!”

  “陛下息怒!”房玄龄适时出列,声音沉稳地奏道,“此事性质之恶劣,影响之坏,实属罕见,必须彻查严办,以儆效尤!

  万幸的是,金谷学堂的学子们应对沉着,准备充分,方能化险为夷,未酿成不可挽回之大祸。

  这也从侧面说明,金谷县公杜远事先让他们进行必要的防身训练与应急预案演练,实乃深谋远虑之明智举措。”

  杜如晦也紧接着出列,补充道:“陛下,当务之急,是确保后续所有赴考士子的安全。

  臣建议,可即刻明发诏令,昭告天下,允许所有赴考士子在路途之中,若遇险情、刁难或疑似迫害。

  可向沿途任何一级官府、驿站、甚至驻军求助,各地官吏、兵卒必须无条件提供庇护,并视情况派兵护送一程,确保其能安全抵达下一站或最终目的地!”

  “准!立刻拟旨,照此办理!”李世民毫不犹豫,斩钉截铁地批准了这项建议,此刻,任何能保障科举顺利推行、保护寒门士子安全的举措,他都会全力支持。

  下朝之后,消息向来灵通无比的《长安报》,立刻在加印的号外特刊上,以头版头条的显着位置。

  刊发了题为“赴考士子路途惊魂,皇威浩荡化险为夷——论幕后黑手之叵测居心”的长篇报道。

  文章虽未直接点名道姓指控任何具体势力,但通过详述事件经过,渲染学子们的英勇机智与袭击者的训练有素,再结合此前宣言引发的舆论浪潮。

  字里行间无不强烈地引导着读者去思考、去追问:究竟是谁,如此不愿看到寒门士子安然抵达长安?

  究竟是谁,在暗中与陛下广纳贤才的圣意对抗?一时间,朝野内外,市井坊间,舆论再次哗然,民间对于可能存在的、阻挠科举、迫害贤才的黑手,愤慨之情更甚,声讨之声日隆。

  而在长安城内那些深门高墙、气氛压抑的府邸之中,王元德、崔文远等人收到消息后,更是气得暴跳如雷,当场摔碎了手中的名贵茶盏。

  “废物!统统都是废物!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利索,反而打草惊蛇,授人以柄!”王元德面色铁青,在密室中低声咆哮,如同困兽。

  “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了。”崔文远相对冷静些,但脸色也同样难看至极,他捻着胡须,声音沙哑。

  “陛下正在气头上,态度强硬无比。秦琼、尉迟恭那两把出了鞘的刀,正悬在各方头顶。短期内,绝不能再有任何针对士子路途安全的妄动了。

  否则,引火烧身,后果不堪设想。”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阴鸷,“眼下,只能……暂时隐忍,等他们全部到了长安,再……从长计议。”

  征途之上的第一道凶险关卡,金谷学子们凭借着勇气、智慧和充分的准备,有惊无险地迈了过去。

  但所有明眼人都心知肚明,这,仅仅是一场漫长而残酷的较量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开始。

  越靠近那权力的中心长安,暗处的目光只会更加密集,无形的较量与凶险的陷阱,也只会更加层出不穷,更加激烈致命。

  真正的风暴,或许还在后方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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