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断界之战

　　枫蛇站在荒原上，胸腔像破风箱般起伏，呼吸里混着血腥、尘土与自己焦灼的妖气。

　　脚下的大地早已被撕裂成一道道纵深峡缝，每一块岩石都像被巨力硬生生扯断。

　　远处的山岭倒伏成断骨般的形状，这些全是她与神蛭命一路交锋留下的痕迹——也是她拼死将战场拖离月影城的证明。笼手已经裂开，赤红妖气从指节间溢出却不再稳定，像随时会熄灭的火。

　　神蛭命的毒息早已渗入她的皮肤——大片焦黑灼痕沿着肩颈与侧腹蔓延，胸腔灼痛得每一次呼吸都像吞下了铁锈与火炭。若换作任何其他异津神以下的妖，早就被这股腐毒熔成一滩烂泥。

　　周围的环境也证明了毒性的恐怖：曾经的树林全部塌陷成灰白的枯骨，河床干涸，只剩被腐蚀得发黑的泥甚至连风吹过都带着酸腐味。

　　身上每一道伤口都在提醒她，再打一刻，她的身体就会率先支离破碎。

　　「可恶……这怪物，比古书上记载的还要强……再拖下去，真的先被耗尽……」

　　她心里清楚得不能再清楚，可即便如此，她仍然抬起头，双脚扎入裂土中，摆出架势——作为世原的异津神，不能在敌人面前后退。哪怕下一瞬就倒下。

　　另一端，神蛭命盘踞在崩坏的荒原中央，它的蛇身像一条黑色山脉盘伏着，身躯拖过之处留下巨大的刻痕，像是地表被重新割开。

　　尽管鳞片上也有几处裂损，但那只是皮外伤，对它的威压几乎没有任何削弱。

　　它抬起头时，天色仿佛被吞没，空气都被吸出了温度。舌尖的人脸扭曲着，唇边开阖，发出破碎的嘶声——既像低语，又像哭号。

　　「后裔……跪下吧……当我一统世原之时，我仍将给你一席之地。」

　　黑雾随着呼息扩散，腐败的气味瞬间吞噬风。

　　枫蛇死死咬住后槽牙，握拳时手臂因疼痛而微微颤抖。她知道，以现状，她连连续放出火系重击的余力都不剩了，拳风都已经在空中变得不稳。但她还是挺起身子，妖气轰然在周围炸开一圈赤光，强撑出战意。

　　枫蛇抬起被血染得发烫的拳头，体内剩余的力量被她强行聚拢在手臂上。赤色妖气被压缩得几乎要扭曲空气，她咬紧牙关，声音粗哑却带着不肯屈服的怒火。

　　「别得意太早……本座还没……倒下……！」

　　妖气像被抽出的刀锋一般爆裂，火焰在笼手内部烧得她的指骨都在发痛。她很清楚，这一击若是不能击退神蛭命——那她就会死，无论是被撕碎，还是力竭倒地，都没有第二种可能。

　　但她仍然抬起那只濒临断裂的拳。

　　不能退。

　　不能屈。

　　不能在神蛭命面前倒下来。

　　——作为异津神，这是她的骄傲，也是她最后的底线。

　　枫蛇正准备将最后一丝妖气压入拳中，天地间却在同一瞬骤然静止。

　　下一息——一道刺目的白光像刀刃般把穹顶劈成两半，光缝急速扩张，雷鸣不是从云中滚落，而是像从空间深处直接炸开。枫蛇的心脏狠狠缩紧，那种雷息太熟悉、太纯粹，纯粹得像能把她整个人压回幼年时代。

　　「……这个雷息，是……？」

　　光缝轰然扩大，一道巨影从其中坠下——素戋呜尊，踏雷而临。

　　他降临时没有任何夸张的动作，没有振臂、没有咆哮、甚至连气势都没有刻意释放。只是轻轻落地。

　　轰——！！

　　那一声落地沉响，

　　把一整条山脊震成粉尘。雷光从他足底扩散，卷起环形风暴，将枫蛇都逼得不得不侧身稳住脚跟。

　　他脊背宽阔，黑发如暴雨般垂落，手中所握之剑——天羽羽斩。剑刃无光，反倒像吞噬光的深渊。

　　枫蛇瞳孔缩紧：「……素戋呜……尊……？」

　　他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只是一声冷沉得像雷鸣的命令：「——离开。」

　　枫蛇怔住了：「什么——？」

　　素戋呜尊这才略偏过头。那目光锋利得像能穿透她的心脏。风暴般的冷意从那双眼中爆开。

　　「世原的赤砂莲，这个敌人，已经不是你能对付的。」

　　枫蛇喉咙一紧。即使这样傲气如她，也无法反驳。神蛭命的毒息还在她胸腔里灼烧，而她的笼手已经碎得撑不住两次挥击。

　　——但素戋呜尊与她不同。他是「灾祸的讨伐者」，天津神中最适合面对这种存在的神。

　　就在她退开三步时——战斗开始了。

　　神蛭命的蛇身猛地绷紧，如山脊在瞬间抽搐。那对竖瞳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原本腐朽迟滞的舌尖人脸在一瞬间被扭曲成纯粹的暴怒——

　　像记忆深处某个被踩碎的尊严，被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

　　祂第一次真正“看清”那道从光中降临的神影。

　　随即，怒潮爆发。

　　「天……界…………！」

　　舌尖人脸像被撕裂般咆哮，声音震得空气成片破碎，蛇腹下的土地直接被震出数十条深沟。

　　「——余孽！！」

　　黑雾从祂全身每一道鳞缝喷涌而出，像沸腾的黄泉汹涌倒灌荒野。

　　祂巨口撑开到不可能的角度，毒雾在喉间翻卷，嘶吼里带着古老到几乎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怨毒：

　　「素——戋——呜——！！」

　　「是你……第一次把我拖入深渊……！」

　　「是你，把我的神格——断成了碎片！！」

　　「你竟敢……再出现在我面前！！！」

　　蛇身猛然扬起，山岭般的躯体盘起成巨塔，阴影压得荒原都在呻吟。祂的声音像从万丈深渊回荡出的怨灵合唱：

　　「今日……我要让高天原……重新记起我的名字——神蛭命！！！」

　　黑雾如潮席卷整个山谷。

　　素戋呜尊并没有回应神蛭命的咆哮。他只是抬起天羽羽斩，肩线微沉，脚尖落地——

　　大地轰然炸开。像整座荒原被雷霆从内部撑裂。

　　下一瞬，他动了。

　　不是蓄力，不是式法，不是神术。只是——一招。

　　『雷狱断天?胧』

　　雷光轰鸣，刀势贯穿天地。风蛇甚至没能看清刀锋的轨迹，只看到一道闪电在荒野中划出无法复合的伤口。

　　神蛭命的蛇身猛然抽搐，仿佛被什么不可抗拒的力量直接压断了呼吸。巨大的阴影砸落荒原，黑金色的血涌成河，将地面灼出一片片裂孔。那一道贯穿式的伤口深得如同要把祂从灵魂中劈开。

　　枫蛇呆住了。

　　她倾尽全力、打出全数妖力、燃尽赤焰——也没能让神蛭命倒下。

　　而素戋呜尊——一招就让祂倒地。

　　神蛭命巨躯痉挛，试图像之前那样重组、愈合。蛇身颤动，鳞片紧缩，黑雾沿着伤口蠕动，像要再次聚拢毁灭的力量。

　　枫蛇猛地回神，低吼：

　　「小心！祂的恢复能力极强！刚刚我把祂胸腔打塌，他几息就重生了——别放松！」

　　素戋呜尊第一次回头看她。那双眼冷得像刀锋。

　　「不必紧张。」

　　他抬起手，衣袖被风暴掀起。

　　荒原上空随之裂开一道巨大的光痕。

　　律光从天倾泻而下——不是温和的封印，而像是天界本身伸出的锁链，将神蛭命庞大的蛇身一层层捆缚、穿透、压制。

　　神蛭命发出沉闷的嘶吼，声线因痛楚而扭曲，与先前怒吼时完全不同。

　　素戋呜尊淡淡道：

　　「天界的伤，会比你们任何攻击，都深得多。祂不会在我面前重生。」

　　枫蛇却仍皱眉，心底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怪异感。她盯着那巨大的蛇躯——神蛭命的挣扎……太“顺从”了。

　　祂刚才明明比这要强，却像是…… 故意倒下。

　　但她来不及多想，素戋呜尊的声音已再次响起。

　　「退后。神蛭命由我带回高天原接受审判。」

　　天地裂隙完全展开，像一座倒转的神门。光链拖着神蛭命的巨躯缓缓升起，祂最后的嘶吼在空间中扭曲消散。

　　素戋呜尊踏入光中，仅留下冰冷的一句话：

　　「这里已无你的战场。做好你该做的事。」

　　轰然——光门闭合，雷声随之消失。荒野只剩下枫蛇，孤身立在废墟中央，赤焰从笼手间飘散，胸腔里仍残着毒与伤。

　　她盯着神蛭命消失的方向，心脏跳得沉重而不安。「……不对劲。这不是神蛭命会倒下的方式。」

　　枫蛇在荒原上独自站了许久。雷声已经散尽，素戋呜尊的光门也闭合，只剩下灼痛的风吹过她被毒气灼烂的皮肤。

　　胸腔里每一次呼吸都像被火焰反卷，笼手裂着，妖气紊乱，甚至连站稳都需要咬紧牙关。

　　枫蛇深吸一口气，肩背弓起，妖力如赤焰从脊椎一点点撑开。只要她释放妖气，她的五感就会扩张成暴风般的触须，扫过整片大地。

　　于是她让妖气溢出。瞬间——大地的脉络、风中的气味、空气里的灵波……全都清晰得像纹理刻在她眼前。

　　然后，她整个人骤然一僵。

　　——火焰城方向。

　　——真梦。

　　不仅如此。她还嗅到了另一种诡异的气息——熟悉，却又不该出现的。

　　祸津兽的尸臭……死去的、古老的、被封过的……居然又动了？

　　枫蛇的拳头捏得咯吱作响。

　　「……怎么可能……祸津兽明明都被我亲手终结过……」

　　紧接着，还有另一层气味——像蛛丝、像腐雾、像梦境撕裂后的残影。梦喰的军势。

　　枫蛇的眉骨狠狠绷起。

　　「那女人……趁我离开的时候……！」

　　她的呼吸顿时紊乱了半个拍，不仅是愤怒，还有一瞬的冷意从脊背一路爬到心脏。

　　因为她察觉到最糟的一点：火焰城……已经没有她红怨妖军的灵息。

　　「不……不会这么快……」枫蛇声音发干。

　　她强撑着迈出一步，差点跪下，右膝重重陷进碎石。毒气让她的骨头里都在发麻，伤势又重得几乎难以凝聚妖力。

　　若现在冲过去——她现在也许真梦都斗不过，更别祸津兽。

　　枫蛇闭上眼，指节压得发白。她是战神，是异津神，是从来不肯逃的赤川枫蛇。

　　但她更清楚：在这种状态下硬闯……不是战斗，是送命。「……不能硬碰。现在已经元气大伤。」

　　胸腔里灼烧般的疼痛提醒她——失败不是选择。她必须活着。必须等到风止，等到赤焰复燃。

　　最重要的是……

　　她必须确认自己的妖军是否还有活着的。

　　枫蛇咬紧牙，从地面撑起自己。赤红的光在她脚下炸开，拖着半瘸的步伐朝红怨深处跃去。

　　在离开荒原前，她最后一次望向火焰城的方向。

　　雾在升，死气在扩散，祸津兽的影子在地平线下翻腾。

　　枫蛇低声咬道：

　　「……真梦……趁我不在的时候对红怨动手……你这次……是真的过分了。」

　　她的身影化作一道受伤却仍炽烈的赤光，飞向黑暗的山脊。

　　她暂避锋芒——不是逃。是为了反击。

　　下一次相遇……一定不会是现在这样虚弱的枫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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