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8章 雪砂钟（2024年12月21日 冬至黎明）

　　夜色尚未褪尽，黎明前的紫禁城沉在一种深蓝色的寂静里。雪，不知何时已悄然铺满天地，且越下越大。风卷着鹅毛般的雪片，在空旷的宫墙殿宇间呼啸穿行，发出呜呜的低咽，仿佛古老宫殿沉睡中的呼吸。值夜的老警卫裹紧了军大衣，缩在避风的廊柱下，手电光扫过太和殿前巨大的日晷台时，只看到一片模糊的白。

　　那青铜铸造的古老日晷，此刻完全被厚厚的积雪覆盖，像一个巨大的、沉默的白色圆盘，凝固在时间的中央。晷针早已不见踪影，只留下一个微微凸起的雪包。天地间只剩下风雪之声，一种沉甸甸的、令人心悸的寒意，渗透进每一块砖石，也渗透进早起赶往地磁监测站值班的方清墨和李天枢的骨髓里。

　　方清墨裹着深灰色的羊绒围巾，只露出一双沉静却隐含忧虑的眼睛。昨夜国安部水幕厅那惊心动魄的墨龙预警仍在心头萦绕，西疆那精确到小数点后六位的坐标点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儿子李天枢走在她身侧，少年身形挺拔，但眉宇间也凝着一层与年龄不符的凝重。他下意识地摩挲着胸前口袋里那块温热的怀表——那是爷爷李长庚留下的遗物。

　　“妈，这雪……”李天枢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飘忽，“感觉不太对劲。太沉了。”

　　方清墨没有回答，只是加快了脚步。作为顶尖的生物材料学家，她对环境能量的微妙变化有着超乎常人的敏锐。这雪粒打在脸上，似乎带着一种奇异的、超越物理寒冷的穿透力，仿佛能直接冻结灵魂。她甚至能隐约感觉到，每一片雪花内部，似乎都蕴含着一种极其微弱却又异常活跃的能量脉动——与不久前在格陵兰冰焰样本（1282章）中检测到的未知玻色子特征，有着令人不安的相似性。

　　当他们穿过太和门，走近日晷台时，眼前的景象让两人同时停下了脚步，屏住了呼吸。

　　覆盖日晷的厚厚雪层，并非均匀一片。无数细小的雪粒，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极其精准的手操控着，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缓慢速度，在晷盘洁白的表面上移动、排列！

　　雪粒勾勒出的，是一个巨大而清晰的钟表盘面！十二个罗马数字刻度由更密集的雪粒凸起构成，中央是两根由雪形成的、长短不一的指针——长的指向XI（11），短的指向VI（6）。在钟盘的最上方，两个触目惊心的英文单词由积雪构成：DOOMSDAY CLOCK（末日钟）！

　　这并非静止的画面。那根由雪粒构成的长指针，正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一格一格地向着顶端的XII（12）移动！

　　“末日钟投影……”李天枢的声音干涩，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他太熟悉这个象征全球灾难风险的标志了，但它从未如此具象、如此冰冷地出现在眼前！

　　就在长指针艰难地挪过XI与XII之间最后一道细微刻度，堪堪指向那象征着文明毁灭的23:57分（午夜前3分钟）的瞬间！

　　“叮——咚——叮——咚——”

　　一阵清脆悦耳、却又透着无尽苍凉的古琴旋律，毫无征兆地从李天枢胸前的口袋里响起！是那块李长庚的怀表！它并非简单的报时，琴音流淌，分明是古曲《梅花三弄》的片段！

　　怀表自鸣的琴音，仿佛一个启动的开关！

　　日晷盘面上，那构成末日钟投影的无数细小雪粒，如同被赋予了生命，猛地剧烈震颤起来！它们脱离原有的位置，在盘面上飞速地旋转、跳跃、重组！雪粒拉出无数道细密的白色轨迹，瞬息之间，竟在末日钟盘面消失的地方，重新排列组合成一行行极其古奥、由无数微小冰晶构成的篆体文字！

　　李天枢瞳孔骤缩，脱口念出那冰晶篆文的内容：“……百川沸腾，山冢崒崩，高岸为谷，深谷为陵……此乾坤翻覆之兆也，解之之道……以先天一炁，冲和阴阳，导引归元……”

　　“是《乙巳占》！”方清墨低呼出声，心脏狂跳。这部唐代李淳风所着的着名占星灾异典籍，她和李玄策都曾深入研究。雪砂显现的，正是其中关于应对天地剧变的古老法门！这绝非巧合！

　　“先天一炁，冲和阴阳……”李天枢喃喃重复，目光死死盯着日晷盘心那被厚厚积雪覆盖的晷针基座。一股强烈的、源自血脉深处的直觉攫住了他——那里，是整个异象的核心，也是唯一的生机所在！

　　“妈！晷心！”李天枢猛地指向日晷中央。

　　方清墨没有丝毫犹豫。她一步踏上冰冷的日晷台基，积雪瞬间没过了她的脚踝。刺骨的寒意顺着小腿急速蔓延，但她眼神锐利如刀，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晷盘中心那个微微凸起的雪丘。她从随身携带的针灸包里，闪电般抽出一根三寸长的银针！这针并非普通毫针，针身流转着一种内敛的、水银般的光泽，是特制的合金。

　　没有半分迟疑，方清墨手腕一沉，将银针朝着那晷心积雪覆盖下的青铜晷针基座，狠狠扎了下去！

　　“铮——！”

　　一声仿佛金铁交鸣、又似龙吟的清越颤音，骤然从银针与青铜基座接触点爆发出来！针尾剧烈地高频震颤，拉出一道道肉眼可见的银色残影！

　　就在这一刹那！

　　轰隆隆——！

　　并非来自地面，而是来自头顶那铅灰色、厚重如铁的苍穹深处！一道无声却蕴含着毁灭性力量的、无形的巨大脉冲——正是监测站预警中那场空前的地磁暴的先导能量波——如同天神投下的无形巨矛，被那剧烈震颤的银针针尾奇异地、精准地捕捉、吸引、导引！

　　针尾瞬间亮得如同烧红的烙铁！那狂暴的地磁能量被强行束缚、压缩，顺着银针的引导，化作一道细如发丝、却亮得刺目的炽白色电光，如同拥有生命的灵蛇，“嗤啦”一声，撕裂空气，以超越视觉捕捉的速度，直射向方清墨胸前！

　　目标，正是她贴身佩戴的那枚铜雀佩！

　　“妈！”李天枢的惊呼被淹没在能量的尖啸中。

　　铜雀佩——这枚古朴的青铜佩饰，是父亲李玄策多年前赠予母亲的信物，更是祖父李长庚生前最后几年时常摩挲、寄托了无尽思绪的旧物。佩上那只展翅欲飞的铜雀，在过去的岁月里，不知多少次被祖父布满老茧的手指抚摸过。

　　炽白电光击中铜雀佩的瞬间，时间仿佛凝固了。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的碎裂声响起。

　　一道细若游丝、却纵贯整个雀身的裂纹，赫然出现在那古朴的青铜表面！

　　紧接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温暖而略带苦涩的药香，猛地从那道崭新的裂纹中弥漫开来！那气息醇厚、深沉，带着岁月的沉淀，瞬间冲散了周遭冰雪的凛冽——正是李长庚生前最常服用的黄芪香气！这香气如同一个温暖的拥抱，瞬间包裹了惊魂未定的方清墨。

　　裂纹深处，并非黑暗。一点纯粹到极致、仿佛凝聚了星辰内核光芒的金色光点，在黄芪香气中骤然亮起！

　　“嗤——！”

　　一道凝练如实质、璀璨夺目的金色光线，猛地从那铜雀佩的裂纹中激射而出！它无视漫天狂舞的风雪，无视厚重的云层，如同一柄开天的金色利剑，笔直地、决绝地刺向铅灰色的天穹深处！金光所过之处，狂暴的雪片纷纷避让、消融，在昏暗的天地间，硬生生凿开了一道短暂却无比辉煌的光之通路，直贯九霄！

　　金光贯入云层的刹那，覆盖日晷盘的厚重积雪，如同被无形的力量震荡，簌簌滑落，露出了下方古老的青铜晷身。在晨曦微露的天光下，那青铜胎体上镌刻的、原本深藏不露的玉琮纹路，正由内而外地散发出一种温润而神圣的、持续不断的青色毫光！这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稳固大地、沟通天地的磅礴力量。

　　李天枢仰望着那道贯通天地的金色光柱，又低头看向母亲胸前那枚裂开却散发着黄芪余香与温润青光的铜雀佩，再望向日晷青铜胎上苏醒的玉琮纹路。少年的眼中，最初的惊骇已被一种深沉的明悟取代。祖父的气息，父亲的守护，母亲的无畏，古人的智慧，天地的警示……在这一刻，在这冬至黎明的紫禁城风雪中，以一种超乎想象的方式，汇聚、碰撞、共鸣。

　　那道金光，如同撕裂黑暗的宣言，也如同为即将到来的冬至正午，拉开了一道沉重的序幕。雪，依旧在下，风仍在呜咽，但某种源自血脉与文明深处的力量，已然被唤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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