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远方的风

　　连续数日的跋涉，林尘一行人终于抵达了名为“望北驿”的城镇。正如伊莎贝尔所料，这座原本只是边境物资中转枢纽的城镇，此刻已被人流挤得水泄不通。从西部逃难而来的民众、溃散的士兵、混杂其间的投机者与趁火打劫的匪徒，使得整个城镇混乱而喧嚣，空气中弥漫着汗味、尘土味、淡淡的血腥味以及始终挥之不去的硫磺气息。

　　镇门口的守卫形同虚设，或者说，他们早已无力维持秩序。林尘等人凭借着一股不容小觑的精悍气息，勉强在镇子边缘找到了一家尚在营业，但价格已飙升数倍的简陋客栈安顿下来。

　　逼仄的房间里，众人围坐，总算得以喘息。简单的食物和清水下肚，驱散了些许疲惫，但气氛依旧凝重。

　　“消息已经传开了，”苏晓压低声音，她刚才出去转了一圈，凭借云麓商盟的暗记和自身机敏，打探到不少情报，“西部‘死亡走廊’彻底消失，化为烈焰山脉，隔绝三洲。现在这里人心惶惶，谣言四起。有人说这是天罚，也有人说……是某种未知的武器造成的。”

　　伊莎贝尔调试着经过一路颠簸略显不稳的仪器，接口道：“能量层级正在缓慢下降，但辐射范围极广。根据大气流动模型，火山灰将在未来数月内持续影响整个青木王朝西部，甚至可能波及更东的区域，导致气候异常，粮食减产。”

　　巴图尔闷声道：“我们北漠的草场……不知道会不会受影响。”他的担忧写在脸上，部落本就生存艰难，任何天灾都可能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墨羽轻轻擦拭着机关包上的灰尘，叹道：“如此天地之威，非人力所能及。只是可惜了那片土地下可能埋藏的上古智慧……”

　　林尘沉默片刻，目光扫过众人，开口道：“天灾已定，无力回天。我们现在需要理清的，是这场变故之后，各方势力的动向和我们的处境。”他看向苏晓和伊莎贝尔，“结合我们已知的信息，大家说说看吧。”

　　苏晓清了清嗓子，开始梳理：“先说我们所在的东部大陆。青木王朝和大胤王朝，同属儒家道统，讲究‘敬天法祖，承天命而治’。如今西部天变，在他们看来，恐怕是‘天命’示警，朝堂之上，关于‘修德’、‘反省’的争论必然更加激烈。但内部党争、礼崩乐坏的颓势恐怕难以扭转。青木皇室与我们牵扯颇深，大皇子死因成谜，三皇子李慕白地位微妙，傅青山失踪……这些都是隐患。”

　　她顿了顿，继续道：“位于两国边界附近的天工城邦，墨家信仰，机关术独步天下。他们崇尚‘兼爱’、‘非攻’，但内部‘守墨’与‘新墨’之争激烈。这场天灾，或许会加剧他们的路线分歧——是更加封闭自保，还是寻求技术突破以应对变局？墨羽，你应该很熟悉这里。”

　　墨羽眼神微亮，点了点头。

　　“至于云麓商盟，”苏晓嘴角露出一丝复杂的笑意，“他们信奉道家杨朱一脉，‘贵己重生’，利益至上。三洲隔绝，传统的商路中断，对他们既是巨大打击，也可能蕴藏着新的机遇。他们一定会不惜代价寻找新的贸易路线，或者……开发新的‘商品’。与我们，既是潜在的盟友，也需时刻提防。”

　　接着，她将目光投向南方：“烈焱军府，法家治国，如同一台战争机器。他们视‘灵韵金’为战略资源，追求标准化、规模化应用。一支精锐部队连同重器折损在西部，对他们绝对是重大打击。但以他们的作风，绝不会善罢甘休。他们可能会暂时收缩，舔舐伤口，同时更加疯狂地在其他方向寻找灵韵金资源，或者……寻求技术的极端突破。他们，依然是我们最直接的敌人之一。”

　　巴图尔握紧了拳头，眼中仇恨与忧虑交织：“我们北漠玄甲，萨满信仰，视灵韵金为‘大地骨骼’。烈焱军府的掠夺性开采是我们部落苦难的根源。如今南北陆路被阻，烈焱的威胁暂时减轻，但部落间的生存压力不会减少。而且……”他看了一眼西方，“那片新生的火山山脉，不知道会不会带来新的灾难。”

　　最后，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伊莎贝尔。这位来自奥莱西亚联邦的观察者，代表着与他们截然不同的文明。

　　伊莎贝尔迎着众人的目光，坦然道：“我们奥莱西亚，信奉理性与‘进步叙事’。我们将灵韵金视为‘活性催化金属’，致力于解析、量化、利用它。对于这场灾难，我们更多会从地质学、能量学的角度去研究。三洲隔绝，对于联邦来说，意味着研究对象暂时变得难以触及，但同时也可能促使我们调整策略。”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联邦内部一直存在分歧。像我这样主张谨慎观察、寻求合作的有之；但如莱因哈特那般，主张更激进干预、甚至认为应当以我们的‘理性’模式来‘优化’这片土地的，也大有人在。以往联邦主要通过跨越重洋的空中飞艇与这边保持有限联系，航线漫长且风险极高。如今三洲彻底断绝，联邦可能会更加依赖空中航线进行交通往来，也可能会重新评估与三洲各方势力接触的优先级和方式。我所在的‘风隼’级，属于小型快速突击艇，更大规模的运输或研究飞艇能否冒险穿越可能受天灾影响的混乱气流，仍是未知数。”

　　房间内再次陷入沉默。伊莎贝尔的话揭示了一个现实——尽管陆路断绝，但来自另一个大陆，秉持着完全不同理念的势力，依然可能凭借其技术优势，从天空寻找介入这片古老土地的缝隙。

　　林尘缓缓摩挲着怀中那柄冰冷的“无名”断剑。世界的格局因一场天翻地覆的灾难而彻底改变。东西南北，各方势力都在重新审视自己的位置和未来。而他们这个小小的团队，身负凤翔遗密，怀揣修复“无名”的希望，在这乱局之中，又该何去何从？

　　“休整一夜，”林尘最终打破沉默，声音坚定，“明日，苏晓继续打探消息，重点关注青木朝廷的动向和天工城邦的反应。伊莎贝尔，尝试修复和加强通讯，看能否联系上奥莱西亚的其他人，或者获取更多外界信息。墨羽、巴图尔，检查装备，补充必要物资。枭，留意镇内外的风吹草动，特别是……是否有烈焱或者青木官方探子的踪迹。”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混乱而迷茫的街道，以及远方天际那依旧隐约可见的暗红色光芒。

　　“我们需要尽快决定下一步的方向。是继续向东，深入青木腹地寻找修复‘无名’的线索？还是转向东南，尝试接触天工城邦？或者……另有他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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