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归途与警示

　　龙宫的“新生”并非一蹴而就。净化仪式驱散了最核心、最活跃的污秽，修复了能量循环的基本秩序，但长达数十乃至上百年的侵蚀留下的创伤，如同病人膏肓者体内清除毒素后仍需漫长调养的残破身躯，需要时间去愈合。

　　荒木宗介凭借其强大的个人威望和铁腕手段，迅速整合了以“涩谷”地下城为核心的龙宫幸存力量，成立了临时的“龙宫重建委员会”。宋茜和她重整后的磐石小队，凭借其专业素养和在最终之战中建立的威信，负责对外探索、资源勘测以及与可能存在的其他人类据点建立联系的重任。千鸟和剩余的甲贺忍者，则在阴影中承担起情报搜集、肃清残余“深泉”顽固分子以及防范未知威胁的职责。

　　数月来的努力初见成效。几条通往龙宫上层、甚至疑似通往外部世界的关键通道被清理出来，稳定的能量供应恢复了部分区域的照明和基础维生系统，一个简陋但有效的内部通讯网络正在逐步建立。那轮高悬于破碎穹顶之上的明月，成为了所有幸存者心中最坚实的精神支柱。

　　然而，平静之下，暗流涌动。

　　这一日，宋茜带领一支精干的侦查小队，沿着一条新发现的、标记有旧时代“紧急疏散通道”标识的路线向上探索。通道内残留的战斗痕迹和废弃物显示，这里在“大灾变”时期曾经历过惨烈的争夺。随着他们不断向上，空气逐渐变得不再那么沉闷，甚至能感觉到极其微弱的、带着湿咸气息的气流。

　　“队长，前方有光亮！不是能量灯光，是…是自然光！”负责先锋侦查的队员通过加密通讯频道传来激动的声音。

　　所有人的精神都为之一振。自然光！这意味着他们可能真的接近了龙宫的出口，甚至可能是…地表！

　　宋茜压下心中的波澜，命令道：“保持警惕，缓慢接近，注意环境参数变化。”

　　他们小心翼翼地穿过一道半坍塌的合金闸门，眼前豁然开朗。

　　这里似乎是一个位于龙宫边缘的巨大观测平台，平台一侧是坚固的透明材质（或许是高强度玻璃或某种聚合物），虽然布满了裂纹和污渍，但依然能透过它，看到外界的景象。

　　而看到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心情复杂难言。

　　平台之外，并非预想中的蓝天白云、阳光沙滩，甚至不是废墟遍地的旧时代城市遗迹。

　　那是一片…幽暗、深邃、仿佛无边无际的…深海。

　　巨大的、形态各异的海底山脉在远处绵延，如同沉睡的巨兽。发光的奇异水母和鱼群在黑暗中游弋，划出一道道短暂而绚烂的光轨。更远处，隐约可见一些庞大到令人窒息的阴影缓缓移动，那是深海巨兽在属于自己的领域中巡游。

　　他们并没有回到地表。龙宫，依然深埋在茫茫大海之下。

　　然而，与之前被污秽笼罩时不同，此刻的海水，虽然幽暗，却透着一股清澈与活力。净化仪式的效果显然不仅限于龙宫内部，也影响了周边的大片海域。那些游弋的生物身上，不再带有扭曲和疯狂的气息，它们遵循着古老的自然法则，在这片深邃的黑暗中繁衍生息。

　　“我们…还在海底。”一名队员喃喃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失落，但更多的是一种释然。至少，他们看到了“正常”的海洋，而不是被污秽彻底扭曲的噩梦之境。

　　宋茜走到观测窗前，手掌轻轻按在冰冷的透明材质上，目光穿透幽暗的海水，望向那无尽的深渊。路岩牺牲所换来的，就是这样一片重归“正常”的深海吗？这代价，是否太过沉重？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被平台边缘，一处不起眼的金属残骸吸引。那似乎是一台旧时代深潜器的残骸，大部分结构已经锈蚀殆尽，但其中一个密封性极好的黑色匣子却相对完好。匣子上喷涂着一个模糊的、带有地球经纬线图案的徽标，下面是一行依稀可辨的英文缩写：I-S.E.A.

　　“国际海洋环境评估组织…”宋茜认出了这个在旧时代颇具声望的科研机构标志。她示意队员小心地将匣子取出。

　　匣子采用了机械密码和生物信息双重锁，但岁月的侵蚀和之前可能的冲击已经破坏了其大部分功能。在技术人员的协助下，他们费了些功夫，终于将其打开。

　　里面没有想象中的珍贵样本或数据晶体，只有一份用特殊防水材料书写的、字迹略显潦草的日志，以及几张同样材质、已经有些褪色的照片。

　　宋茜拿起日志，借助便携光源，仔细阅读起来。

　　日志的主人是一名叫做“埃琳娜·沃森”的海洋生态学家。记录的时间，正是“大灾变”发生前后。

　　前面的记录大多是关于龙宫周边深海生态的常规观测，语气客观而充满探索的热情。但越往后，笔触越发急促、沉重。

　　“…日期模糊，能量读数异常飙升，来源不明，并非已知的地质活动…”

　　“…周边海域生物出现大规模异常行为，攻击性增强，形态…开始扭曲…”

　　“…龙宫内部通讯中断，尝试联系地表总部，信号受到强烈干扰…”

　　“…我们可能释放了…或者说，惊醒了某种…不该触碰的东西。深海并非一片死寂，它有自己的…‘免疫系统’？而我们的活动，像病毒一样侵入了…”

　　“…上层决定启动‘壁垒’计划，封闭龙宫与外界的大部分通道，试图隔离…但这像是用纱布去过滤病毒，可笑又可悲…”

　　“…最后的记录。我们失败了。‘它’在适应，在利用我们的能量，我们的结构…龙宫正在从内部被转化…我们建造了方舟，却成了载着瘟疫航行的棺材…”

　　“…警告…后来者…如果你们能看到这份记录…小心深海本身的‘意志’…净化…并非终点…平衡…极其脆弱…警惕…‘回响’…”

　　日志到此戛然而止。

　　照片上，是“大灾变”前这片海域生机勃勃的景象，与埃琳娜·沃森和同事们在阳光下的甲板上的合影，笑容灿烂。与如今观测窗外的幽暗深邃，形成了残酷的对比。

　　宋茜放下日志，心情无比沉重。

　　这份记录，如同一记警钟，在她以为一切即将走向正轨的时候，重重敲响。

　　净化，清除了“污秽”这种显性的“症状”，但导致“病症”的根源，那份日志中提到的深海本身的“意志”，人类文明与星球古老法则之间的冲突，真的解决了吗？路岩以身为祭，完成的是一次性的“手术”，还是仅仅暂时压制了“病情”？

　　“警惕…‘回响’…”宋茜反复咀嚼着这个词。是指污秽可能卷土重来？还是指像“深泉”那样，在理解了部分“真相”后走向另一个极端的组织？抑或是…某种更深层、更古老的威胁？

　　她想起路岩在意识消散前传递出的最后意念，那并非胜利的喜悦，而是一种…托付与警示。他或许在仪式最终阶段，窥见到了比埃琳娜·沃森记录中更可怕的真相。

　　“队长，我们接下来…”队员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宋茜深吸一口气，将日志和照片小心收好。她再次望向观测窗外那片浩瀚而神秘的深海。

　　归途？他们从未真正离开这片深海。龙宫是他们的堡垒，也是他们的囚笼，更是观察和理解这场文明与自然冲突的前哨。

　　而警示，已经收到。

　　“收集所有有价值的信息和样本。”宋茜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冷静与决断，“然后，返回基地。我们需要重新评估我们的处境和未来的方向。”

　　龙宫获得了新生，但生存的战争，或许才刚刚进入一个新的、更加复杂的阶段。他们需要将这份来自过去的警示，带给荒木，带给所有幸存者。

　　回去的路，似乎比来时要更加漫长，肩上的责任，也愈发沉重。但看着窗外那片虽然幽暗却已重归“纯净”的深海，宋茜的目光依旧坚定。

　　路岩用生命换来了这片海域的第二次机会，他们不能，也绝不会浪费。

　　带着归途的疲惫与沉重的警示，侦查小队的身影，缓缓消失在返回龙宫深处的通道阴影之中。而那片无垠的深海，依旧在观测窗外，沉默地涌动，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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