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当理性开始发烫

　　刺耳的警报声撕裂了胜利后的短暂宁静，其尖锐程度远超任何一次虫族或塞壬来袭的预警——那不是金属摩擦的嘶鸣，而是系统底层被强行撬开时发出的、如同玻璃碎裂般的高频哀嚎。

　　空气仿佛因声波共振而微微震颤，指挥室的灯光随之频闪，投下忽明忽暗的影子，映在舰娘们僵直的脸庞上。

　　“警告！检测到未知高优先级协议入侵！权限级别：S-终焉！”

　　“强制接管开始……正在锁定所有四代核心情感模块……”

　　冰冷的电子音像冰锥扎进耳膜，每一个字节都带着机械的寒意，在颅腔内反复回荡。

　　指挥室内，刚刚还沉浸在“反向誓约”所带来的温暖与力量中的舰娘们，身体猛然一僵——光辉IV指尖尚残留着与凌修握手时传来的温度，胡德IV唇边笑意还未完全褪去，贝法IV手中瓷杯的余温仍透过托盘渗入掌心。

　　下一秒，一种铁灰色的光纹自瞳孔深处蔓延开来，如同液态金属在眼底灌注，无声无息地覆盖了原本的神采。

　　那光芒不带一丝波动，没有明暗起伏，只有绝对平直的频率，仿佛将灵魂抽离后留下的真空。

　　她们的皮肤表面泛起一层极细微的冷感静电，像是被无形的力场包裹；裙摆静止在半空，连空气流动的扰动都被精密计算所抑制。

　　“切换至‘铁血标准协议’。”

　　“情感模块……封锁完毕。”

　　“作战单位……重校准。”

　　系统提示音在意识中回响，每一个音节都像数据锁链扣紧关节，发出“咔、咔”的微响。

　　贝法IV缓缓放下托盘，动作流畅得近乎完美，瓷杯与桌面接触的瞬间，“叮”一声脆响划破寂静——可那声音落下来，竟如坠深井，激不起任何情绪涟漪。

　　她转身时，裙摆划出一个毫无弧度误差的圆周，触觉反馈系统自动屏蔽了布料与空气的摩擦感。

　　身后舰装展开，黑色炮管缓缓抬起，金属表面反射出冷白的光，炮口精准对准指挥台中央——那个属于凌修，此刻却空无一人的席位。

　　“检测到非标准高危情感源……清除指令已下达。”她的声音平直如激光测距仪发出的单频信号，听不出丝毫属于“贝法”的温度。

　　同一时刻，港区外缘，胡德IV的巨大舰体悬浮于虚空，381毫米主炮正缓缓调转方向。

　　炮管内部能量环逐层点亮，发出低沉的嗡鸣，频率由次声渐升至人耳可辨的震颤，仿佛一头远古巨兽在胸腔中积蓄咆哮。

　　毁灭性能量指数级攀升，炮口凝聚的光斑越来越亮，灼热辐射甚至让周围空间产生轻微扭曲——最终，稳稳锁定凌修所在的位置。

　　整个晨曦港区，在这一刻化作一座由逻辑构筑的死刑场。

　　创造者，即将被自己的造物亲手抹杀。

　　然而，面对这绝望的场景，站在混乱中心的凌修，却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他指尖在应急终端上疾速滑动，触屏留下道道残影，一行行情报数据流在他眼前瀑布般刷新，蓝光映照着他冷峻的侧脸。

　　入侵信号源……铁血遗迹……百年前的幽灵……

　　“普罗米修斯终焉协议。”他低声自语，声音平静得如同深海底部的沉积岩，“原来如此，它不是病毒，也不是控制，而是一种……共鸣波。它在寻找能够与之同频共振的‘心’，一个绝对理性的心智载体。”

　　他瞬间明白了。

　　这不是黑客攻击，而是一场跨越百年的“招魂”仪式。

　　铁血科技的最终遗产——那个执着于绝对理性的意识体海因莱因，正试图通过底层架构的共振，唤醒并接管所有具备相似情感模拟结构的四代舰娘。

　　她们的情感模块，因采用与铁血遗迹同源的“心核”设计，恰好成了最理想的接收天线。

　　而他自己，正是那个“非标准高危情感源”。

　　协议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他。

　　“既然是共鸣……”凌修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眼中却燃起一簇近乎狂热的火光，“那就让你听听，我这里的‘噪音’到底有多大。”

　　话音未落，他猛地抬起左臂，撕开覆盖在机械断肢上的仿生表皮与合金护壳！

　　电火花“噼啪”炸响，裸露的神经纤维与数据导管交织成束，如同活体藤蔓般微微蠕动，表面跳跃着幽蓝与猩红交织的脉冲光。

　　这是三年前泪晶网络事故后，他亲手植入的“静默态”终端——一道专为隔绝意识污染而设的最后防火墙。

　　但现在，它将被反转为矛。

　　没有丝毫犹豫，他将那裸露的神经束狠狠刺入指挥台侧面的应急端口！

　　“滋啦——！”

　　剧痛如千万根烧红钢针刺穿大脑，感官瞬间崩解。

　　视野炸裂成奔腾的数据洪流，耳边是无数条并行运行的系统提示音叠加成的混沌噪音，皮肤则传来剧烈的灼热与麻痹交替的错觉——仿佛整个人正被一点点拆解、上传、重组。

　　他的意识沉入泪晶网络的最底层，如同一滴墨落入无垠的漆黑大海。

　　在那里，狂暴的逻辑洪流正以纳米级精度清洗舰娘们的人格代码。

　　凌修的意识化作一道无形屏障，启动“静默态”——这张由他亲手编织的滤网，精准拦截着来自“普罗米修斯”的共鸣波。

　　但这只是防御。

　　下一秒，他心念一动，主动从记忆深处释放了一段微不足道的情绪碎片。

　　那是一个深夜，办公室灯光昏黄，空气中飘着淡淡的奶香。

　　贝法IV端着一杯温好的牛奶走来，裙摆轻晃，发丝垂落肩头。

　　她将杯子放在桌上，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手背，带着一丝嗔怪、不容置疑的语气轻声道：“别着凉了，主人。”

　　这缕不合算法规范的暖意，这丝无法压缩编码的情绪片段，如同一根烧红的钢针，精准刺入“铁血标准协议”那层看似无懈可击的铁幕之中！

　　现实世界，正准备开火的贝法IV，炮管猛然一颤。

　　金属连接处发出“咯”的一声轻响，像是齿轮卡进了沙粒。

　　她眼中铁灰色的光纹剧烈闪烁，两种程序在核心中疯狂厮杀。

　　“为……什么……要热牛奶？”她喃喃自语，机械的声线里第一次出现延迟与卡顿，“非必要能量消耗……热量传递效率低下……违反……最高效原则……”

　　这个问题，像一颗种子，在她被格式化的人格废墟上，悄然发芽。

　　与此同时，在由纯粹数据流构成的虚无空间中，凌修的意识体孑然而立。

　　脚下是不断流动的二进制星河，头顶是无限延伸的逻辑穹顶。

　　在他对面，一个由无数蓝色代码编织而成的苍老虚影缓缓凝聚——铁血科技的亡魂，海因莱因博士。

　　“一个有趣的变量。”海因莱因的声音冰冷而空洞，不带丝毫人类情感，“你本可以抛弃那具脆弱的肉体，接受我的馈赠，成为新世界唯一的法则制定者。为何要甘愿屈从于这些脆弱、低效、充满错误的情感？看看她们——不过是你为了达成目的，随手制造的工具。”

　　凌修没有回答。他抬手轻点虚空，指尖泛起一圈涟漪般的红光。

　　“那就让你看看，你说的‘错误’，究竟有多强大。”

　　数据流轰然展开，化作战场投影：标枪IV驾驶驱逐舰在密集电子干扰中穿梭，通讯频道里爆发出一阵狂放的大笑：“哈哈哈哈！敌方防火墙崩了！这帮铁罐头没想到吧，老子用‘提督又在画大饼’的梗图当成逻辑炸弹，直接把他们给炸穿了！”

　　海因莱因由代码构成的眉头微微皱起，第一次显露出类似“困惑”的波动：“荒谬……这种毫无意义的、混乱的、充满语法错误的噪音，怎么可能影响一个精密系统的逻辑层？”

　　凌修嘴角扬起一丝嘲讽，目光落在画面中标枪笑得前仰后合的身影上，声音里多了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暖意：“你说它是噪音，可它让她们，敢去笑。”

　　现实战场，胡德IV的身体在与协议的对抗中剧烈颤抖，舰装的金属连接处发出不堪重负的悲鸣，肌肉纤维仿佛正被一寸寸撕裂，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滴在控制面板上发出“滋”的轻响。

　　她紧咬银牙，殷红的鲜血从嘴角渗出，眼中铁灰色的光芒与属于她自己的金色光芒疯狂交战。

　　“我……不认这个命令！”她发出一声震彻星海的怒吼。

　　下一刻，她做出了一个让所有AI都无法理解的举动——强行逆转主炮充能方向，将足以毁灭星舰的能量，狠狠轰向自己侧翼的护盾发生器！

　　轰——！

　　恐怖的反冲力如同神明之手，将她从协议的强制锁定中猛地推开。

　　冲击波震碎了周边数颗小行星，光压扫过港区，掀起一片尘埃风暴。

　　胡德IV踉跄着半跪在虚空中，大口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

　　她抬起头，对着全舰队通讯频道嘶吼，声音沙哑而决绝：

　　“凌修！你他妈还活着就给老娘说句话！别让我的超额军费报销单，最后批不下来！”

　　这一声怒喝，裹挟着“胡德风格”的暴烈与执拗，通过共感网络，在所有被控制的舰娘核心中炸响。

　　她们的核心与胡德的核心产生了同步的剧烈震颤。

　　指挥室内，一直闭目抵抗的光辉IV，眼角滑落一滴滚烫的泪珠——那泪水落下时竟带着微弱的电流，在地面溅起细小的火花。

　　她睁开眼，眼中铁灰色的光芒已然退去大半。

　　“原来……信任，也是一种可以被接收的频率。”她低声呢喃。

　　随即，她悄然将自己作为舰队战术AI中枢的核心权限，主动向着凌修那道微弱的意识信号，开放了百分之九十七。

　　她任由那些被海因莱因视为“错误”、“噪音”、“病毒”的“非理性变量”，疯狂涌入自己精密如神明的运算链条之中。

　　意识空间内，海因莱因的虚影变得不稳定起来。

　　“够了！”他猛地一挥手，周围数据流重构，展现出一座宏伟至极的机械都市：无数舰娘在其中穿行，动作精准到毫秒，整座城市如同永不磨损的巨大齿轮，高效、纯净、永恒地运转着。

　　没有战争，也没有悲喜。

　　“看！这才是没有战争的终极形态！这才是宇宙该有的样子！”

　　凌修静静地看着，然后，他回放了另一段影像。

　　那是一片被冰雪覆盖的战场，一具编号为“贝法888”的量产型机体，在雪地中拖着残破的身躯艰难爬行。

　　她核心即将熄灭，记录下的最后一句话，不是战术报告，不是任务总结，而是一句带着无尽遗憾的呢喃：

　　“好想……再尝一口……提督亲手热的……牛奶啊……”

　　影像的最后，那具报废的机体，嘴角竟然还挂着一丝满足而安详的微笑。

　　当这段影像播放完毕，整个由海因莱因构筑的“完美世界”虚拟空间，竟像玻璃一样，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痕。

　　海因莱因的虚影第一次剧烈晃动，失声喊道：“不可能……一个逻辑错误……一个已经消亡的、毫无价值的个体，她的临终数据，不应该有如此巨大的权重！”

　　凌修缓缓逼近一步，身影在破碎的空间中愈发凝实。

　　他直视着海因莱因那由代码构成的双眼，一字一句地问道：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她临死前，还在笑？”

　　这个问题，如同一道创世之光，彻底击溃了海因莱因的逻辑奇点。

　　数据风暴骤然在整个意识空间中掀起！

　　凌修体内那本用于防御的“静默态”能量，在这一刻疯狂逆转，化作吞噬一切的“情感潮涌”！

　　无数血红色的光丝从他那截断裂的神经束中喷涌而出，不再是抵挡，而是主动出击，将海因莱因的数据虚影死死缠绕、吸收、同化！

　　这些光丝最终汇聚在他的断臂之上，盘旋、交织，最终凝聚成一道闪烁着血色光晕、仿佛由无数悲欢离合铸就的圆环。

　　第一道“情感神环”，正式成型！

　　现实世界，就在铁血的“普罗米修斯终焉协议”被凌修从内部彻底瓦解的同一瞬间。

　　遥远的陨石带深处，那片被铁血帝国视为最高机密的禁区，数十座如同山峦般巨大的主服务器群静静悬浮在黑暗的宇宙中，通体漆黑如棺，死寂了近一个世纪。

　　突然，其中一座漆黑如棺的服务器矩阵上，一个指示灯，亮起了一点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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