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八月菊花

　　“是谁在哭闹？”

　　昭明帝一说话，无人敢应声。

　　倒是元宝站出来，指着二郎，脆生生地说：“二哥哥哭了！哭得可厉害了！”

　　这般堂而皇之的告状，谁也没想到。

　　昭明帝便转头看向，缩在魏沨身边的二郎。

　　“二郎，你哭什么？”

　　二郎不敢吭声。

　　全家上下小一辈的孩子里，没有不怕昭明帝的。

　　见昭明帝问自己，他转头看了魏沨一眼。

　　却听昭明帝道：“你看你父亲做甚？祖父问的是你！”

　　魏沨也赶紧给二郎使眼色。

　　目光严厉又着急，于是，二郎更害怕了。

　　“我，我……”

　　昭明帝最不喜男孩子畏畏缩缩，二郎这般模样，让他瞬间沉下了脸。

　　·

　　元宝却主动站出来说：“二姑姑给我草编小狗，二哥抢走了之后，还推我，我就用头顶了他，二哥就哭了！”

　　元宝自从会说话之后，口齿伶俐，长进飞快。

　　已经能迅速把一件事，给说得清清楚楚。

　　昭明帝听了，便招手，让元宝过去。

　　元宝甩开林青榕的手，小腿一路跑着，到昭明帝身边。

　　昭明帝笑着问道：“好孩子，你用头顶了你二哥，怎么顶的？”

　　元宝眨巴着眼睛，“就是，就是 这样顶的呀……”

　　她低下头，莽着一股劲儿，就往昭明帝的肚子上撞。

　　吓得全福赶紧抱住她。

　　“哎呦，小郡主，使不得，可使不得啊！”

　　昭明帝却是哈哈大笑，一把将元宝抱起来，让她坐在自己腿上。

　　“今日，你就跟祖父坐在此处！”

　　·

　　昭明帝是一时兴起。

　　但是底下众人却心思各异。

　　虽然平日里，有人帮忙看孩子，林青榕乐得清闲，但眼下却并不觉得有多高兴。

　　孩子跟着昭明帝，能不能吃好，还不一定。

　　万一一个不小心，惹怒了帝王怎么办？

　　但看着元宝玩着昭明帝的胡子，他也没有不高兴的样子。

　　林青榕算是放心了不少。

　　·

　　魏渊一如既往，没什么表情。

　　只是吩咐侍女，把孩童吃的点心，送到昭明帝桌前一份。

　　但别人可不会这么心思简单。

　　有生气的，有愤怒的，有嫉妒的，有无奈的……

　　总之，没几个高兴的。

　　昭明帝却觉得，很久没有如此热闹的时候了。

　　儿孙满堂，其乐融融！

　　他逗弄着元宝。

　　在元宝的指挥下，又是夹菜，又是喂饭，十分高兴。

　　宴席上歌舞不断，看起来倒是一派祥和。

　　吃到一半的时候，有小太监过来，跟全福说了什么，全福则点了点头，让他先下去。

　　刚准备找个契机，跟昭明帝通报一声。

　　就看到魏汌已经举杯而起，准备给昭明帝敬酒。

　　他闭上嘴，顺手想把元宝抱过来，给魏汌腾出位置。

　　但元宝却甩开他的手，仍旧趴在昭明帝的腿上，就不离开。

　　“罢了，就叫她在此处吧……”昭明帝一脸慈爱。

　　·

　　魏汌倒是十分恭敬，躬身行礼后，举杯说道：

　　“今日是中秋佳节，是阖家团圆之日。当然，也是皇祖母的忌日。儿臣早起时，携妻儿祭拜了皇祖母。并提前一月，让人将儿臣手抄经文，送去涿郡法华寺中，为皇祖母祈福。”

　　昭明帝母亲葬在涿郡。

　　早年还在涿郡的时候，只要到中秋这日，昭明帝定然会亲自去祭拜。

　　如今数年过去，昭明帝身在京城，不能亲身前往，总会长吁短叹。

　　魏汌此举，正中他下怀。

　　于是，昭明帝颔首赞道：“你有如此孝心，很好，好好……”

　　魏汌得了赞扬，终于气顺了一些。

　　元宝在旁边也跟着拍手，“大伯好，大伯好！”

　　魏汌笑着，摸摸元宝的头，看着十分有慈心。

　　·

　　魏汌这般有心，魏沨自然也不遑多让。

　　他亦举杯敬道：“儿臣自幼时，听过不少 皇祖父和皇祖母的事迹，当时便十分感佩。皇祖父领兵抗敌，孤军奋战；皇祖母则穿戴甲胄，携一家老小，登上城楼。

　　此等女中豪杰，伉俪英豪，本应让世人口口相传才对！于是，儿臣叫人编了一部戏，专门传唱皇祖母当初巾帼不让须眉之事迹！

　　若是父皇愿意，今日可叫他们来此，唱上一段？”

　　昭明帝十分惊喜，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就见魏汌拍拍手。

　　奏乐声换了曲调，两名歌者上来，咿咿呀呀，唱了起来。

　　女歌者穿着一身甲胄，声音高亢，十分动情。

　　她拉着一名孩童，对那孩童谆谆教导。

　　一番演绎，竟让昭明帝潸然泪下。

　　·

　　一曲终了。

　　魏沨跪倒在地，也是泪流满面。

　　“是儿子不孝，惹得父皇伤心了……”

　　昭明帝却摆摆手，“罢了，你也是一片孝心……”

　　元宝看着昭明帝，眨眨眼睛，赶紧上前。

　　拿出小帕子，给昭明帝擦眼泪。

　　“爷爷，不哭。爷爷，呼呼！”

　　昭明帝转悲为喜，笑道：“好，听玲珑的，祖父不哭！”

　　昭明帝转而让魏沨起来，赞叹道：“你做得很好！这曲子也好，戏词也不错。若是哪日闲了，叫他们过来，给朕演上一整本……”

　　魏沨大喜，叩首退下。

　　·

　　二子为了巴结昭明帝，皆花费了不少心思。

　　轮到魏渊上前。

　　魏渊却跪倒在地，竟从怀中掏出一本奏章，递了上去。

　　“陕县灭门案，已经查明凶犯，并捉拿归案……江西鄱阳湖匪患，已基本平定……闽浙一带，倭寇骚扰我朝海疆，抢掠之后，并流窜到琼州一带……”

　　魏渊竟把朝堂之事，放在此处，一本正经地说着。

　　众人面面相觑。

　　皇后忍不住打断他：“老三，这些事，大可等家宴结束后，再跟你父皇说。这会儿子讲这些，恐怕不是场合。”

　　果然，昭明帝的脸色，不太好看。

　　魏渊却面不改色道：“今日朝会之上，这些奏本还未上报，午后才收到，特地来跟父皇禀报。闽浙一带倭患严重，边民被烧杀劫掠，但我大端勇士，在戚俞二将率领之下，斩获倭寇五千人！一举荡平浙江倭患，此乃今日刚刚呈送兵部的奏报，请父皇过目！”

　　魏渊此言一出，举座皆惊。

　　谁也没想到，他竟会跑到这种场合说这些！

　　一时间，气氛竟冷了下来。

　　·

　　昭明帝倒也没说什么，接过奏本，打开看了，点点头。

　　“不错，是好消息。”

　　他看了魏渊一眼，又问：“就这些？”

　　没想到，魏渊竟躬身回禀：“倭寇虽然逃离浙江，却一路南下，沿着福建沿海，朝粤琼二地去了。他们一路烧杀劫掠，骚扰边境百姓！若是父皇再不下决心，恐怕将酿成大祸！”

　　前两位皇子，皆表了孝心。

　　轮到魏渊，且不说什么礼物未送，只呈上个奏本，也就罢了。

　　竟然还当面说这些丧气话！

　　这让昭明帝瞬间脸色垮了下来！

　　一时间，气氛沉重了不少。

　　突然一个孩童声音，响亮清脆。

　　“爹爹，坏！”

　　元宝从昭明帝的怀中跳下来，使劲推了魏渊一下。

　　魏渊皱着眉头，后退半步，想要拉住女儿。

　　没想到，却被元宝抢走手中其余的奏本。

　　然后，竟“啪”得一声，扔到地上。

　　“爷爷不高兴！扔啦！爷爷，扔啦！”

　　孩童稚气可爱。

　　昭明帝阴沉的脸，瞬间转怒为喜，抱着元宝大笑道：

　　“好好好，听乖乖的，扔了！”

　　·

　　魏渊还要说什么。

　　林青榕已经上前，把他挤到一边，施施然福身。

　　“父皇，今日是中秋佳节，我也没什么大本事，不过会做点儿吃食。所以，我亲手做了这一盒月饼，您尝尝？”

　　她将月饼递给全福。

　　全福接过来，分好之后，用小碟子装了，放在昭王面前。

　　昭明帝还没动手，元宝先上手，抓起一块就要吃。

　　林青榕瞪了她一眼，元宝瘪着嘴，几乎要哭。

　　昭明帝赶紧拿过一块，递给她，“乖宝不哭，吃吧！”

　　元宝却拿了一块，塞到昭明帝嘴里。

　　“爷爷吃！”

　　昭明帝吃了那月饼，笑道：“民间总说，隔辈最亲！如今朕才明白，这孙女，是比儿子强！还是朕的孙女懂事！”

　　这话说的，虽未明着指责，但也差不离了。

　　一群人赶紧起身，接连跪了一地。

　　·

　　昭明帝也不说话，逗着元宝吃月饼。

　　过了好一会儿，还是皇后主动开口：“月上中天，正是赏月的好时机。皇上，就让他们年轻人出去赏赏月亮，不必再此拘着了。”

　　昭明帝这才开口，“罢了，你们起吧。”

　　众人这才起身，纷纷都对魏渊投来不满的目光。

　　如果不是他莫名其妙，众人也不用跪在这儿半天。

　　一群人从花厅中出来。

　　或凭栏远眺，或临水望月。

　　林青榕却站在昭明帝身边，笑道：“去年在汴梁，商队得了几株少见的菊花，说是里头有绿菊，墨菊。我在家中养了一年，竟一直未见开花。

　　今年我日日浇水，施肥，养护得十分勤快，并且跟它们说，等八月中秋，要进宫面圣。你们若是能开花，就带你们入宫！”

　　她说着笑话，昭明帝心情好了不少。

　　“净胡说，花草如何能听人言？再者，如今刚过八月半，还未到九月，哪里菊花就开了呢？”

　　林青榕却是笑意不改：“父皇虽然金口，可这次却说得不准！那些菊花听我每日诉说，竟真的于昨日开了！我今日便带着他们进宫，献给父皇。中秋赏菊，也算是别有意趣了！”

　　·

　　林青榕叫人把十几盆菊花抬上来。

　　果然，菊花多姿多彩，墨色，翠绿，花瓣如流水瀑布，开得十分灿烂。

　　众人围过来，皆十分惊讶。

　　“竟然真有八月开的菊花！”

　　“还是靖王妃有本事，竟弄到这样稀奇物！”

　　昭明帝摸着胡子，笑着点头。

　　“好，此花甚好！”

　　林青榕笑道：“三爷也喜欢菊花，但从来不说。我见他在家中，画了数幅他幼时，父王带着他一道赏菊的画作，上头父皇年轻时的模样，可真是英姿飒爽！

　　我还以为他会把画献出来呢！结果，竟然只挂在家中。他这人，就是个闷葫芦，心里怎么想，却不知道说……”

　　林青榕现场编着瞎话，帮魏渊的行为说圆。

　　昭明帝没再说什么。

　　她恭维了一通之后，便领着孩子，去找魏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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