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0章 摔不碎骨头的……硬骨头

　　沧澜星的混乱，归于平静。

　　那道冰冷的天条律法，如无形的枷锁，烙印在每一个生灵的神魂深处。

　　“拆迁办一号”的舰桥之上，苏哲收回了目光。

　　他那张总是带着一丝慵懒的脸上，重新恢复了淡漠。

　　“坐标，下一个。”

　　他随意地摆了摆手。

　　姬无名不敢怠慢，立刻将那枚闪烁着微弱金光的坐标，输入战舰的主控阵盘。

　　轰！

　　暗金色的战争堡垒引擎轰鸣，舰身微微一震，撕裂虚空，消失在这片刚刚被“净化”过的星域。

　　星海倒退，光影流离。

　　不知过了多久，战舰猛地一震，自空间跳跃中脱离。

　　一片死寂的星域，出现在众人眼前。

　　没有璀璨的星河，没有灵气充裕的生命星球。

　　只有无尽的黑暗，以及漂浮在黑暗中，大大小小的，早已失去生机的星球残骸与宇宙尘埃。

　　一股腐朽、枯败的气息，扑面而来。

　　“陛下。”

　　姬无名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恭敬的汇报。

　　“已抵达‘遗弃星域’，前方坐标星球，名为‘黑石星’。”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舰桥主屏幕。

　　一颗通体呈灰褐色，表面布满了巨大坑洞与裂谷的星球，静静地悬浮在黑暗的宇宙中。

　　它就像一块被随意丢弃的，毫不起眼的石头。

　　没有任何生命气息，甚至连一丝一毫的灵气波动都感知不到。

　　“此星，曾是一座富饶的灵矿星。”

　　灵曦在一旁轻声补充道，她的记忆库中，有关于此地的零星记载。

　　“但在上古浩劫中，灵脉被彻底抽干，法则崩坏，沦为废星。”

　　“如今，只有一些最底层的矿工，和从九天十地流放至此的罪犯，在这颗星球上挣扎求生。”

　　舰桥上的天庭弟子们，听着介绍，看着屏幕上那颗丑陋的星球，眼中不约而同地，流露出与之前在沧澜星时相似的，嫌恶的神情。

　　这种地方，比凡人的流放之地，还要不如。

　　简直是宇宙的垃圾场。

　　苏哲对此却置若罔闻。

　　他那双深邃的眸子，古井无波。

　　神念如无形的巨网，悄无声息地散开，瞬间笼罩了整颗黑石星。

　　星球的表面，是狂风与沙暴。

　　地表之下，是如同蛛网般密布，不知延伸至何处的幽暗矿洞。

　　无数渺小的，如同蝼蚁般的人影，在那些矿洞中艰难地劳作。

　　他们衣衫褴褛，面容麻木，眼神空洞。

　　苏哲的神念扫过他们，没有停留。

　　他在寻找。

　　寻找那股与众不同的，隐藏在无数污浊气息之下的，微弱血脉。

　　他的神念，不断深入。

　　地下一千米。

　　三千米。

　　一万米。

　　最终，在地底三万米深处，一个暗无天日，连一丝光线都无法透入的废弃矿道中。

　　他找到了。

　　那是一股极其微弱的，仿佛风中残烛般，随时可能熄灭的金色气息。

　　主屏幕上的画面，随着苏哲的意志，瞬间切换。

　　一条狭窄、潮湿、充满了刺鼻粉尘的矿道，出现在所有人眼前。

　　昏暗的油灯，在岩壁上投下摇曳的光影。

　　一个男孩。

　　一个看起来约莫只有七八岁的男孩，正背着一个与他瘦小身体完全不成比例的巨大矿筐，艰难地在矿道中行走。

　　他衣衫褴褛，破烂得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布满了青紫色的伤痕与灰黑的污垢。

　　他面黄肌瘦，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每一步，他都走得极为艰难，那沉重的矿筐，几乎要将他小小的身躯压垮。

　　他身边，一个个身材高大，肌肉虬结的矿工，从他身旁经过。

　　他们看着这个男孩，眼神中没有同情，只有麻木与厌恶。

　　甚至，会有人故意伸出脚，将他绊倒。

　　砰。

　　男孩瘦小的身子，重重地摔在地上。

　　矿筐里的矿石，稀里哗啦地滚落一地。

　　那是一些闪烁着微弱灵光的黑色矿石，是他辛苦了一整天的成果。

　　“小杂种，不长眼的东西！”

　　一名满脸横肉的矿工，对着地上的男孩，狠狠地啐了一口。

　　随即，他毫不客气地弯下腰，将那些散落的矿石，大把大把地装进自己的矿筐。

　　男孩趴在地上，一言不发。

　　他只是默默地抬起头，用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那个抢夺他劳动成果的男人。

　　那双眼睛里，没有愤怒，没有恐惧。

　　只有一种与他年龄完全不符的，近乎于死寂的平静。

　　以及，在那平静之下，隐藏得极深极深的，一缕倔强。

　　似乎是被那双眼睛刺痛了。

　　那名矿工恼羞成怒，抬起穿着厚重矿靴的脚，狠狠地踹向男孩的胸口。

　　“看什么看！再看老子挖了你的眼！”

　　男孩小小的身子，如断线的风筝般飞了出去，重重撞在坚硬的岩壁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趴在地上，剧烈地咳嗽起来，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可他依旧没有哭喊，没有求饶。

　　只是默默地，艰难地，试图从地上爬起来。

　　抢走了矿石的矿工，骂骂咧咧地走了。

　　周围的其他矿工，对此视若无睹，仿佛早已司空见惯。

　　男孩挣扎着爬起身，重新背起那空了一大半的矿筐，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继续拖着沉重的步伐，向矿道深处走去。

　　他从不反抗。

　　只是默默忍受。

　　舰桥之上，一片死寂。

　　云姝看着屏幕上那令人压抑的一幕，那双清冷的凤眸之中，第一次，流露出了一丝不忍。

　　她虽然高傲，却也出身于瑶池圣地这等名门正派，何曾见过如此赤裸裸的，人性的丑恶？

　　就在这时。

　　一名手持长鞭，身穿皮甲的监工，迎面走来。

　　他看到了男孩那空了一大半的矿筐，脸色瞬间阴沉了下去。

　　“废物！”

　　他怒骂一声，手中的长鞭，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狠狠抽向男孩的后背！

　　“今天的份额要是交不齐，你就等着被扔进‘黑风洞’喂蝎子吧！”

　　啪！

　　一声清脆的爆响！

　　长鞭结结实实地，抽在了男孩瘦弱的脊背上！

　　男孩的身体猛地一颤，那破烂的衣衫瞬间被撕裂，一道血淋淋的鞭痕，自他肩头一直延伸到腰际！

　　然而。

　　就在鞭子落下的那一瞬间。

　　男孩的体内，一缕微弱到几乎无法用神念察觉的金色血气，本能地，流转了一下。

　　那缕血气，如同一道最坚韧的屏障，替他挡住了鞭子上蕴含的大部分力道。

　　所以，他只是身体一晃，却没有像普通孩童那样，被一鞭子抽飞出去。

　　他依旧站着。

　　站得笔直。

　　苏哲的目光，就停留在那一缕一闪即逝的，微弱的金色血气之上。

　　那双总是带着一丝慵懒的眸子里，终于泛起了一丝真正的波澜。

　　“找到了。”

　　他淡淡地开口，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

　　监工见一鞭子下去，这小杂种竟然连哼都没哼一声，顿时感觉自己的威严受到了挑衅。

　　他眼中凶光更盛，再次扬起了手中的长鞭。

　　“还敢跟老子犟？”

　　“老子今天就抽死你这个小废物！”

　　然而。

　　他没有看到。

　　就在他扬起鞭子的同时。

　　那个一直默默忍受，从不反抗的男孩，在艰难地捡起一块滚落在脚边的矿石后，并没有立刻放回自己的矿筐。

　　他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四周。

　　随即，他迈开小小的步伐，走到了矿道一个阴暗的角落。

　　那里，一个比他更瘦小，看起来只有四五岁的小女孩，正抱着膝盖，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她的脸上，满是泪痕与惊恐。

　　男孩走到她面前，蹲下身。

　　他将手中那块好不容易捡回来的，也是他今天仅剩的矿石，轻轻地，放进了小女孩那空空如也的小矿筐里。

　　然后，他伸出脏兮兮的小手，笨拙地，擦了擦小女孩脸上的泪水。

　　他没有说话。

　　只是用那双平静而倔强的眼睛，看着她。

　　仿佛在说，别怕。

　　做完这一切，他才重新站起身，准备迎接监工那即将落下的，第二鞭。

　　舰桥之上。

　　主屏幕前。

　　云姝彻底呆住了。

　　她那双清冷的凤眸，死死地盯着屏幕上那个瘦小的背影，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她无法理解。

　　他自己都食不果腹，自身难保。

　　他自己都在被欺凌，被压榨。

　　为什么……

　　为什么还要将自己仅有的东西，分给一个比他更弱小的人？

　　“陛下……”

　　云姝的声音，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为什么……是他？”

　　“他的血脉，如此微弱，几乎断绝。”

　　“他的天赋，甚至不如九天之上一个普通的凡人。”

　　“为何……您会选择他？”

　　她问出了心中最大的困惑。

　　苏哲没有回答她。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屏幕上那个小小的身影。

　　看着他挺直了那瘦弱的脊梁，准备迎接那必然会到来的，更狂暴的欺凌。

　　许久。

　　苏哲才缓缓开口。

　　那声音，没有了之前的慵懒与嫌弃。

　　多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复杂。

　　“天赋？”

　　他嗤笑一声，那笑声中，带着对整个修仙世界根深蒂固的价值观的，极致的轻蔑。

　　“本座麾下，最不缺的，就是天才。”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云姝，扫过灵曦，扫过身后那些强大的仆从。

　　最终，他的目光，重新落回屏幕上那个男孩的身上。

　　“本座缺的。”

　　“是一个在身处最深的黑暗与绝望时，依旧愿意为旁人，点亮一盏灯的人。”

　　“是一块……哪怕被踩进泥里，被万般蹂躏，依旧磨不平棱角，摔不碎骨头的……”

　　“硬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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