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一掷

　　窗外，搜查的动静并未停歇，士兵沉重的脚步声、短促的口令声、以及某种大型犬类低沉的吠叫声混杂在一起，打破了别苑深夜的死寂，也像无形的鞭子，不断抽打着沐兮紧绷的神经。

　　她知道，时间不多了。

　　张彦钧的人正在一寸寸地梳理这座牢笼，天一亮，她就会被带入一个更深、更未知的囚笼，届时再想与外界联系，难如登天。

　　必须冒险！

　　微型电台冰冷的触感让她因恐惧而微微颤抖的手指稍稍稳定。

　　她再次将其取出，连接好那细如发丝的天线，就着窗外远处路灯投入的微弱光线，艰难地辨识着密码本上的频率刻度。

　　调整旋钮的手指冰冷而僵硬。

　　耳机里依旧是那片令人心慌意乱的电流杂音，仿佛无数恶灵在黑暗中窃窃私语，嘲笑着她的不自量力。

　　每一次细微的“咔哒”声，在此刻都显得如此震耳欲聋，她几乎能想象到张彦钧手下的电讯监听人员猛地抬起头、捕捉到这异常信号的情景。

　　冷汗顺着她的脊背滑落。

　　她深吸一口气，摒除所有杂念，将全部的注意力凝聚在那片嘈杂之中。

　　她回忆着秦霜约定的频率，小心翼翼地微调。

　　没有信号。

　　依旧只有无尽的嘶嘶声。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淹没上来。是因为错过了安全窗口？

　　还是秦霜那边也出了意外？

　　或者这根本就是一个陷阱，等待着她的自投罗网？

　　就在绝望即将攫住她心脏的瞬间——

　　一声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滴答声，如同天籁般，穿透了层层杂音，传入她的耳中！

　　是秦霜！她还在！她竟然也在这个极度危险的时刻开机收听！

　　沐兮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巨大的 惊喜和更深的恐惧交织在一起。

　　她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按照密码本，用最快的速度，将那条至关重要的信息发送出去：

　　“晨转移。地点未知。急。”

　　她的手指因紧张而有些僵硬，发报的速度甚至不如平时流畅，但她强迫自己保持稳定，将每一个电码精准地发送出去。

　　滴答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微弱地回响，如同她疯狂的心跳。

　　信息发送完毕。

　　她立刻关闭电台，以最快的速度将其拆卸，藏回原处，仿佛那是一个滚烫的烙铁。

　　做完这一切，她虚脱般地靠坐在墙边，大口地喘着气，浑身都被冷汗湿透，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窗外，士兵的搜索似乎逼近了她所在的这栋小楼。

　　犬吠声更加清晰，甚至能听到军官严厉的指令：“重点搜查这几间客房！任何角落都不要放过！”

　　沐兮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

　　他们会不会进来？

　　会不会进行彻底搜查？

　　那面“粉饼镜”能瞒过去吗？

　　她屏住呼吸，死死盯着房门。

　　幸运的是，脚步声和犬吠声最终从她的门口经过，逐渐远去，似乎是朝着楼顶或其他方向去了。

　　短暂的危机似乎解除，但沐兮丝毫不敢放松。

　　她蜷缩在角落里，睁着眼睛，等待着黎明，也等待着未知的命运。

　　时间在极度煎熬中缓慢流逝。

　　天际刚刚泛起一丝鱼肚白，走廊外就传来了清晰而冰冷的脚步声，停在了她的门口。

　　“沐小姐，准备出发。”

　　副官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没有任何情绪。

　　来了。

　　沐兮深吸一口气，站起身。

　　她换上了一套素净的衣衫，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残留着一丝疲惫和冰冷的决绝。

　　门被打开。

　　副官带着两名面无表情的士兵站在门外。

　　“少帅吩咐，请沐小姐即刻动身。”副官侧身让开道路。

　　沐兮没有说话，默默走了出去。

　　走廊里气氛凝重，随处可见增加了的守卫。

　　她被“护送”着下楼，走出小楼。

　　院子里，停着两辆黑色的汽车，并非军牌，看起来更加普通，却也更加不显眼，如同幽灵座驾。

　　副官为她拉开第一辆车的后门。

　　沐兮弯腰，正准备上车，目光无意中扫过车旁地面。

　　那里，有一小片刚刚干涸的、不易察觉的暗红色斑点。

　　是血迹？！

　　她的心脏猛地一缩！是昨晚搜查时发生的冲突？

　　还是那个潜入者的？！

　　没等她细想，副官已经有些不耐地催促：“沐小姐，请。”

　　沐兮收回目光，压下心中的惊悸，低头钻进了汽车。

　　车内除了司机，副驾驶还坐着一名精干的便衣警卫，眼神锐利地透过后视镜审视着她。

　　副官坐进了第二辆车。

　　引擎发动，两辆车一前一后，驶出了城南别苑沉重的大门，融入了清晨稀疏的车流之中。

　　沐兮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渐渐苏醒的街景，心中一片冰冷茫然。

　　目的地是哪里？

　　新的囚笼会比别苑更可怕吗？

　　秦霜收到她的消息了吗？

　　外面的人会采取行动吗？

　　一切都是未知。

　　汽车似乎是在漫无目的地绕行，穿过繁华的街道，又驶入僻静的巷弄，显然是在刻意规避可能的跟踪。

　　最终，车辆驶入了法租界边缘一片看起来颇为老旧的公寓楼区。

　　这里的建筑拥挤而杂乱，人员成分复杂，反而成了某种意义上的隐蔽之所。

　　汽车在其中一栋不起眼的公寓楼后门停下。

　　“沐小姐，到了。”

　　副官下车，为她拉开车门。

　　沐兮抬头看去。

　　这是一栋灰扑扑的旧式公寓，墙皮有些剥落，楼道里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油烟和潮湿的气味。

　　副官引着她，并没有走正门，而是从一道狭窄的后楼梯直接上到了三楼，打开了一扇没有任何标记的防盗门。

　　门内，是一个小而简陋的套间。

　　家具陈旧，但还算干净，窗户都被厚重的窗帘严实实地遮挡着，房间里弥漫着一股灰尘和消毒水混合的味道。

　　“这里很安全，生活用品都已备齐。没有少帅的命令，请不要离开这个房间，也不要试图与外界联系。”

　　副官冷硬地交代，留下了两名便衣守卫在门外，然后便转身离开。

　　房门被从外面关上，紧接着是落锁的清脆声响。

　　沐兮独自站在这个陌生而压抑的小房间里，仿佛从一座牢笼，被转移到了另一座更狭窄、更窒息的牢笼。

　　她走到窗边，小心翼翼地掀开厚重窗帘的一角。

　　楼下，后巷狭窄而肮脏，几个看似无所事事的男人靠在墙边抽烟，目光却时不时地扫过这栋楼的出口——那都是张彦钧布下的暗哨。

　　彻底的监视。

　　她缓缓放下窗帘，房间重新陷入昏暗。

　　绝望，如同冰冷的海水，一点点漫过胸口。

　　就在这时——

　　“叩……叩叩……叩……”

　　一阵极其轻微、富有特定节奏的敲击声，似乎是从……墙壁的另一侧传来？

　　沐兮猛地一怔，屏住呼吸，凝神细听。

　　那敲击声再次响起，清晰无误。

　　“叩……叩叩…墙的另一边……是谁？！

　　…叩……”

　　短，长长，短。

　　这个节奏……这个节奏是？！

　　沐兮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这是父亲笔记中，用于极度紧急情况下、邻居间示警联络的密码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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