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唐三藏接圣旨

　　当李道兴和“唐僧”并肩走回众人面前时，所有人都嗅到了一股诡异的气息。

　　方才还剑拔弩张的两人，此刻竟有了一种外人无法洞悉的默契。

　　尤其是唐僧。

　　他身上那股属于“金蝉子”的、高高在上的疏离佛性，已然尽数收敛。

　　他又变回了那个眉目清秀，气质温润的年轻僧人。

　　只是那双眼瞳的至深之处，似乎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师父？”

　　孙悟空抓了抓毛茸茸的腮帮，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

　　唐僧回首，对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

　　“悟空，为师无碍，让你们忧心了。”

　　这笑容，这语气，还是孙悟空熟悉的那个师父。

　　但他就是觉得，有什么东西，碎了，又有什么东西，重新长了出来。

　　“道兴兄弟，这……”孙悟空挪到李道兴身旁，声音压得极低。

　　“放心。”李道兴眼角微扬，给了他一个“看好戏”的眼神，“谈妥了。”

　　话音未落，唐僧已然迈步。

　　他的举动，让城楼上的女王，尤其是女王身侧的妙善化身，心脏猛地一缩。

　　他没有走向别处，而是径直走到了陈光蕊和殷夫人面前。

　　殷夫人刚被孙悟空的法力救醒，神魂未定，依旧泪眼婆娑地望着自己的儿子，如在梦中。

　　陈光蕊则满脸悲愤，拳头攥得死紧，绝望地看着眼前这既熟悉又陌生的骨肉。

　　“父亲，母亲。”

　　唐僧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几乎无法被察觉的颤抖。

　　他没有再说“了断尘缘”，也没有再提“因果两清”。

　　他只是深深地望着自己的父母，那双琉璃般清澈的眼眸里，第一次，清晰地倒映出名为“愧疚”的情绪。

　　下一刻，他撩起月白僧袍，对着两位风尘仆仆的凡人，再一次，双膝跪地。

　　又是这一跪！

　　但若说前一跪，是斩断尘缘、割裂亲情的决绝。

　　那么这一跪，便是人子归家、浪子回头的忏悔。

　　“孩儿……不孝。”

　　简简单单四个字，从他口中吐出，却仿佛蕴含着十世轮回的沉重。

　　殷夫人再也承受不住，嘶喊着扑上前，一把将儿子紧紧抱在怀里，嚎啕大哭。

　　“我儿……我的儿啊！”

　　十八年的思念，十八年的委屈，在这一刻化作滚烫的泪水，浸湿了僧袍。

　　陈光蕊这铁骨铮铮的汉子，此刻也是虎目赤红，身体剧烈地颤抖。他伸出手，想要去抚摸儿子的光头，手却悬在半空，迟迟不敢落下，仿佛怕一碰，眼前的就只是幻影。

　　城楼之上，西梁女王看得神思恍惚。

　　她身边的女官们更是满脸迷茫。

　　这……这还是那位六根清净，立志斩断红尘的得道高僧吗？

　　画风变得太快，她们的脑子已经彻底宕机。

　　唯有妙善的化身，那张万年不变的慈悲面容，终于彻底阴沉了下去。

　　恶尸法相被斩，她与本尊的联系被彻底切断，一身通天法力烟消云散，如今这具皮囊，已与凡人无异！

　　她心中升起一股极度不祥的预感。

　　果然。

　　在安抚了母亲激动的情绪后，唐僧缓缓起身。

　　他一转身，目光如两道实质的利剑，穿透虚空，直刺城楼！

　　最终，他的视线，定格在孙悟空手中那份被重新夺回的，流淌着赤金光晕的人皇圣旨之上。

　　在三界无数大能神佛妖魔的注视下。

　　他一步，一步，无比坚定地走到了孙悟空面前。

　　然后，他做出了一个足以让整个灵山，乃至整个三界都为之震动的动作。

　　他伸出双手，以一种无比庄严，无比虔诚的姿态，接过了那份象征着人间至高法统的——

　　赐婚圣旨！

　　“南赡部洲，大唐皇帝陛下圣旨……”

　　唐僧的声音，不再是诵经时的空灵，而是充满了属于凡人，属于一个大唐子民的恭敬与郑重。

　　“臣，御弟陈袆，法号玄奘……”

　　他的声音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砸在西天灵山大雷音寺的钟磬之上！

　　“接——旨！”

　　轰！

　　当“接旨”二字出口的瞬间，九天之上，似有无形惊雷炸响！

　　那份圣旨骤然爆发出万丈光芒，人道龙气汇聚成一条肉眼可见的赤金神龙，咆哮着冲天而起，对着西天方向，发出一声震慑三界的怒吼！

　　这一声龙吟，是人道对天道的宣告！是人伦对佛法的宣战！

　　“不——！”

　　城楼上，妙善的化身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她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唐僧接旨，意味着他承认了“君臣大义”高于“佛门清规”，承认了自己首先是“人”，然后才是“僧”！

　　“哈哈哈哈！好！好一个‘臣，御弟陈袆’！你还是我师父，哈哈哈哈！”

　　孙悟空仰天狂笑，只觉得浑身三万六千个毛孔都透着前所未有的舒坦！

　　这比打死一万个妖怪还要痛快！

　　他看着唐僧的眼神，第一次，带上了真正的敬佩。

　　这个迂腐的和尚，今天，终于像个顶天立地的爷们！

　　李道兴则在一旁抱起了双臂，嘴角噙着一抹洞悉全局的玩味笑意。

　　他知道，这不算完。

　　真正的好戏，现在才刚刚开锣。

　　只见唐僧手捧圣旨，转身，面向依旧处在巨大震惊中的西梁女王，微微躬身一礼。

　　“女王陛下。”

　　他的声音恢复了平和，却多了一种不容置疑的担当。

　　“陛下赐婚，乃人皇之命，天作之合，贫僧，理应遵从。”

　　女王的脸颊，“刷”的一下，红到了耳根。

　　她看着眼前这个俊秀非凡，此刻又充满了男子气概的僧人，一颗芳心，宛如擂鼓。

　　“但是……”

　　唐僧话锋一转。

　　“贫僧身负西行取经重任，为天下苍生求取大乘佛法，此为大义。”

　　“与陛下的婚约，乃人皇之命，父母之愿，此为大孝大忠。”

　　“自古忠孝难两全，大义与大孝，亦难兼顾。”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声音变得宏大而慈悲，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

　　“贫僧，愿为女王大人，为这西梁女国，暂缓西行之路，留守三年。以尽人夫之责，以报陛下倾心之情！”

　　“三年之后，贫僧将继续西行，以全苍生大义。女王陛下，那时可愿等贫僧？”

　　不等女王回答，他的声音再次拔高，字字如誓！

　　“贫僧在此立誓！”

　　“待我功成九转，取得真经，普度众生之后……”

　　“必当重返西梁，褪去这一身袈裟，卸下佛门之名，以陈袆之身，还你一世白首！”

　　这一番话，说得何等滴水不漏，何等情真意切！

　　既接了圣旨，全了君臣之义、父母之心。

　　又保住了取经大业，将自己的行为上升到了忠孝两全的高度。

　　更是将与女王的婚约，从佛门的阻碍，变成了自己“入世修行”的一环，一个“功成身退，与你偕老”的深情承诺！

　　李道兴在旁边看得眼角微抽。

　　好家伙，金蝉子这十世轮回，怕不是九世都在搞传销了，这口才，绝了。

　　果然，西梁女王早已是泪眼朦胧，感动得无以复加，哪里还有半分被佛门蛊惑的模样。

　　“圣僧……不，御弟哥哥……”

　　她声音颤抖，用力点头，“我等你！无论多久，我都等你回来！”

　　一场足以引爆佛门与大唐全面开战的滔天危机，竟被唐僧这番话，轻描淡写地化解，顺便还将女王的好感度彻底锁死。

　　然而，就在这看似皆大欢喜的时刻。

　　轰隆隆——！

　　一声沉闷如亿万颗心脏同时炸裂的巨响，猛地从子母河的最深处传来！

　　整片大地，随之剧烈地摇晃、撕裂！

　　刚刚恢复清澈的河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漆黑如墨，粘稠如石油，一股浓郁到令人作呕的怨毒与血腥，化作黑色风暴，冲天而起！

　　一个充满了无尽痛苦、无尽怨恨、无尽恶毒的婴儿啼哭声，仿佛直接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响起！

　　“桀桀桀……哇——！”

　　“不好！”金蝉子脸色剧变，“人道气运的爆发，惊动了那东西！”

　　“魔胎，有异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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