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茜裙遗垢郎赠裳,并蒂空悬婢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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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与麝月收拾着方才姑娘们用过的茶具,忽见宝玉急匆匆从外头回来,额上竟带着细密的汗珠,不似平日那般闲适。他径直走到我面前,也顾不得麝月在旁,便拉住我的衣袖,低声道:“袭人,快,随我来一下,有件要紧事需你帮忙。”
我见他神色不似玩笑,便放下手中的活计,随他走到稍僻静些的廊下,问道:“二爷,这是怎么了?前头席散了?什么事这样着急?”
宝玉这才定了定神,将方才在园子里所见之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我。
原来他见小丫头们斗草有趣,也寻了些花草想去凑趣,却正撞见众人哄散,只留下香菱一人对着污损的新裙子发愁。
“……你是没瞧见,那石榴红绫的裙子,半扇都浸在泥水里,颜色都败了,滴滴答答流着绿水,着实可惜。”
宝玉叹道,眉头紧锁,“她说那是宝琴妹妹带来的,她和宝姐姐一人只得一件,今儿才上身,偏就弄脏了。我见她急得那样,又怕薛姨妈知道后唠叨他们不知惜福,心里着实不忍。”
我听了,便问:“二爷可有什么主意?”
宝玉看着我,眼神带着恳求,道:“我忽然想起,你上月不是刚做了一条一模一样的新裙子么?因穿着有孝,如今还收着不曾上身。我想……不如就先送了给香菱换上,解了她眼前的急,你看可好?”
我略一沉吟。那条裙子我确实极为爱惜,料子还是老太太赏的,只因母亲新丧,一直收在箱底。
但看着宝玉那焦急又期待的眼神,再想到香菱那老实又难免坎坷的境遇,心下便软了。香菱的为人,园子里谁不怜爱?
“二爷既开了口,又是为了帮香菱,我哪有不肯的?”
我点头应道,“只是这毕竟是二爷的主意,我若径直送了去,只怕香菱面薄,或是叫薛姨太太那边的人知道了,反倒多心。”
宝玉忙道:“这层我也想过了。我已同香菱说好,只说是你我的主意,并非她张口讨要。况且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便是宝姐姐知道了,也只有说她太小心了的。只是别叫姨妈即刻看见就好。”
见他思虑得这般周全,我心中那点顾虑也便散了,笑道:“既如此,二爷稍等,我这就去取来。”
我回到自己屋里,开了那只樟木箱子,从最底下取出那条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石榴红绫裙。
那鲜艳的红色,在略显昏暗的光线下,依旧夺目。
我轻轻抚过光滑的绫面,心中并无多少不舍,反倒因能解人急难而生出几分踏实。
仔细折好,用一块干净布帕包了,便出来交给宝玉。
“我同你一道去吧,”我说道,“香菱一个人在那里等着,只怕也尴尬。”
宝玉闻言,脸上顿时露出欢喜的神色,连声道:“好,好!还是你想得周到。”
我们二人便一同往园子里去。绕过假山,穿过月洞门,远远便看见香菱果然还站在原地,微垂着头,不时忐忑地望向这边。
她看见我们,尤其是看见我手里那个布包时,眼睛倏地亮了,脸上飞起两朵红云,又是感激,又是羞赧。
我快步走上前,将布包递给她,故意用轻松的语调笑道:“好个香菱姑娘,平日里看着最是稳重不过,怎么和小丫头们一处玩闹,就淘出这么个故事来?快瞧瞧,这条可还入得眼?”
香菱接过裙子,双手竟有些微微发颤。她展开一看,那颜色、那花样,果然与她身上污了的那条一般无二。
她抬头看我,眼中竟似有泪光闪动,声音也哽咽了:“袭人姐姐……这……这真是太……多谢你了!我……我真不知说什么好……”
我拍拍她的手,温言道:“快别这么说,不过是一条裙子,能解了你的急就好。难不成还看着你穿着脏裙子回去挨说不成?”
她用力点头,又悄悄瞥了一眼站在几步外、背对着我们的宝玉,低声道:“也多谢宝二爷……他……他真是个体贴人。”
我笑了笑,道:“既有了干净的,就快换上吧。这湿裙子穿着,仔细着了凉。”
香菱脸上更红,声如蚊蚋:“还请姐姐让二爷……再背过身去些。”
我回头朝宝玉使了个眼色,他会意,忙又向外走了几步,几乎是面朝着假山石壁了。
香菱这才迅速走到一丛茂密的芍药花后,窸窸窣窣地解下那污浊的裙子,又将我给的这条干净利落地系上。
等她整理好衣裙从花后转出来时,整个人仿佛都轻松明亮了许多。
那石榴红色衬得她肌肤愈发白皙,眉眼间的愁绪也散去了大半。
她将那换下的脏裙子卷起,递给我,恳切道:“好姐姐,这个……就烦你帮我拿回去处置了吧。我若拿回去,叫人看见,终究不好。”
我接过那犹带着湿气和泥渍的裙子,点头道:“你放心,交给我便是。我拿回去仔细洗濯看看,若能洗净最好,若实在不能……也总不会叫它落到别人眼里,平白又惹出闲话来。”
香菱听我如此说,眼中感激之色更浓,对着我深深万福下去:“姐姐的恩情,我记在心里了。”
我方才拿着那脏了的裙子转身要走,却见香菱还站在那里,望着我与宝玉离去的方向,脸上犹带着几分羞惭与感激。
我朝她微微点头,示意她快回去,她方才万福一礼,匆匆往蘅芜苑那边去了。
回到怡红院,我将那污损的石榴红绫裙暂且收起,心里却还萦绕着方才的情景。
那“夫妻蕙”与“并蒂菱”,本是极好的兆头,偏偏撞上这污泥浊水,倒像是个不祥的谶语。
正暗自嗟叹,外头小丫头传话,说前面散了席,二爷回来了。
我忙迎出去,见宝玉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兴奋与怅惘的神情。他也不进屋,只站在院中那株西府海棠下,望着晚霞出神。
“二爷,”我走近,轻声问道,“前面都散了?姑娘们可都回去了?”
宝玉闻声回头,见是我,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下去,叹了口气道:“都散了。”
他顿了顿,像是忍不住,又低声对我说:“袭人,你说……这世上,怎么偏有这么多不如意的事?好好一个人,偏要受这等磨难。”
我知道他定是又想起了香菱的身世,便宽慰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强求不得。香菱虽命途多舛,如今在薛姨太太屋里,也算是安稳了。”
“安稳?”宝玉摇了摇头,嘴角扯出一丝苦笑,“那薛大哥哥的性子……罢了,不说这个。”他忽然转换了话题,问道:“那裙子,你收好了?”
“收好了,”我点头,“明日我仔细洗濯了,若能洗净最好,若不能……再做打算。”
宝玉却道:“不必急着洗。那裙子……我瞧着,倒像是个见证。”
我闻言一怔,不解其意。见证?见证什么?见证香菱的窘迫,还是见证他宝二爷的怜香惜玉?
他仿佛看穿我的心思,低声道:“你想想,那‘夫妻蕙’,那‘并蒂菱’,原是多么清雅美好的东西,偏生就沾染了泥淖。香菱这个人,品貌心性,哪一样不是好的?可偏偏……唉!”
他又重重叹了口气,“我今日拿出那并蒂菱,原是想着凑个趣,宽慰她一下,谁知……反倒更添了伤感。”
我这才明白,他并非单单为了那条裙子,而是触景生情,由物及人,为香菱,乃至为许多像香菱这般命运不能自主的女儿们感到悲戚。他这痴病,怕是又犯了。
“二爷快别这么想,”我只好劝道,“不过是一条裙子脏了,换了便是。香菱方才不也说,多谢二爷想得周到吗?她心里是欢喜的。至于那些花草,不过是玩闹罢了,当不得真。”
正说着,麝月和秋纹从那边过来,见我们站在这里说话,笑道:“二爷和袭人姐姐说什么体己话呢?这晚风凉,仔细站久了着凉。”
宝玉这才收了愁容,勉强笑道:“没什么,看看这晚霞罢了。今儿这霞光倒好,只是红得有些太过,像是……像是用尽了力气似的。”
我们一同进了屋。晴雯正倚在熏笼上打络子,见我们进来,抬眼瞥了一下,又低下头去,嘴里哼道:“这一下午,可真真是忙得很,比那正经主子还忙呢!”
我知道她还在为芳官和后来香菱的事拈酸,也不理她,只吩咐小丫头们打水来给宝玉盥洗。
一时无事,我便坐在窗下,就着渐暗的天光,拿起那件脏裙子细看。那石榴红绫果然娇贵,泥水浸染处,颜色已然发暗,晕开一片,像是美人面上无端添了泪痕。
想起这料子是宝琴姑娘远道带来,宝钗和香菱一人一件,何等心意,如今却……也难怪香菱那般着急,宝玉那般慨叹。
“看什么呢,这么出神?”麝月凑过来,也瞧见了那裙子,咂舌道,“哎哟,污得这样!可惜了了的。香菱也真是,那么大个人了,还和小丫头们滚在地上闹。”
我轻声道:“也怨不得她。她们斗草玩闹,本是天真烂漫,谁知旁边有积水呢。”
“也就是你脾气好,”麝月道,“若换作别人,自己的新裙子肯随便借出去?还是给了那样一个人。”她后半句压低了声音。
我知道她意指香菱是薛蟠的人,身份尴尬。
我正色道:“这是什么话?香菱的为人,你们难道不知?最是老实厚道不过。她有了难处,我们能帮一把,原是应当的。难道还看着她在那里着急不成?况且,二爷开了口,难道我能驳回去?”
麝月见我如此说,便笑了笑,不再多言。
这时,宝玉盥洗已毕,换了一身家常衣服出来,见我们还在看那裙子,便道:“袭人,收起来罢,明日再说。倒是……那并蒂菱,我方才随手放在书案上了,你找个瓶子,用清水养起来,看能开几日。”
我应了,去他书房,果见那枝并头的菱花静静地躺在宣纸上,花瓣娇嫩,形态宛然。我寻了一个小小的定窑白瓷瓶,注了清水,小心地将它插好,放在窗前的矮几上。
暮色中,那并蒂的两朵小花依偎在一起,显得格外脆弱,又格外执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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