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章 误解之源

　　临时指挥部的白炽灯彻夜未熄，光线透过文件上堆积的阴影，在桌面上投下交错的明暗纹路。沈砚正对着摊开的药品采购单出神，纸上“康泰医药”与“张启山”的名字被红笔圈了两道，旁边附着技术科刚传来的初步调查结果——康泰医药近十年向阳光福利院供应的盐酸帕罗西汀，实际流向远超正常诊疗需求，其中三成药品去向不明。

　　“沈队，张启山的住所和办公室都已控制，但其本人失联，我们正在排查他的隐秘落脚点。”对讲机里传来外勤警员的汇报，声音带着一丝焦灼。

　　沈砚指尖敲了敲桌面，刚要下达扩大搜捕范围的指令，指挥部的门被猛地推开，阿鬼带着一身寒气闯了进来，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贴在皮肤上。他手里攥着一张皱巴巴的笔录纸，呼吸急促得像是跑了很远的路：“沈队，有新发现！能解开林辰为什么非要针对沈玥的谜团了！”

　　指挥部里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陆时刚平复下去的情绪又紧绷起来，他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和我哥有关？”

　　阿鬼点点头，快步走到桌前，将笔录纸摊开。那是一份手写的证人证言，字迹有些潦草，却看得出来记录得十分详尽。“这是我上午去走访阳光福利院的老员工时拿到的，”阿鬼咽了口唾沫，语速飞快地解释，“老人姓王，当年在福利院后厨打杂，现在已经七十多了，住在城郊的老房子里。我也是磨了半天才让他愿意开口，他说十年前陆明失踪后，他亲眼见过林辰在院长办公室外鬼鬼祟祟，还听到了里面的对话。”

　　沈砚俯身细看笔录，眉头渐渐蹙起。陆时和陈教授也凑了过来，目光紧紧盯着纸面。

　　“王大爷说，那天是陆明失踪后的第三天，天气特别冷，他在后厨切菜，听到院长办公室传来争吵声，就多留意了几句。”阿鬼的声音压低了些，仿佛怕惊扰了那段尘封的记忆，“他看到林辰蹲在办公室门口的台阶上，脸色特别难看，像是在偷听。没过多久，沈玥从办公室里出来了，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走路都摇摇晃晃的，一看就是被灌了药的样子。”

　　“然后呢？”陆时追问，声音有些发紧。他很难想象，当年还只是个孩子的沈玥，在经历了强制灌药后，还要面对怎样的恐惧。

　　“关键就在林辰听到的对话。”阿鬼指着笔录上的关键段落，“王大爷说，他后来问过林辰怎么回事，林辰当时情绪很激动，说他听到沈玥跟院长‘告状’，说陆警官知道了药物的秘密，还威胁要揭发他们。院长当时就说了一句‘知道了就不能留着’，林辰说他那时候就认定，是沈玥把陆明的行踪和调查方向告诉了院长，才导致陆明被灭口。”

　　“胡说！”陆时猛地攥紧拳头，指节泛白，“沈玥也是受害者！她怎么可能举报我哥？”

　　沈砚的脸色沉凝，指尖在笔录纸上轻轻划过，目光锐利如刀：“不是胡说，是误解。”他抬头看向众人，语气笃定，“王大爷的笔录里写着，他当时也听到了几句办公室里的对话，沈玥说的是‘陆警官问我为什么每天都要吃药，他好像知道这药有问题’，还有‘他让我想办法偷一瓶药给他做证据’，而院长打断了她，问‘他还知道什么’。林辰当时只站在门口，大概率只听到了后半段，没听到沈玥是在被迫回应院长的逼问，反而误以为她在主动汇报陆明的调查进展。”

　　陈教授推了推眼镜，若有所思地补充：“从心理学角度看，林辰当时在福利院里的处境本就特殊，他既是被控制者，又因为帮院长做事获得了一点‘特权’，内心本就充满矛盾。陆明的出现，或许让他看到了逃离的希望，可当他误以为沈玥‘背叛’了陆明，这种希望瞬间破灭，转化成了极致的仇恨。他把陆明的死归咎于沈玥的‘告密’，所以才会在复仇时，刻意模仿沈玥第一次被袭击时的死状，既是报复，也是一种扭曲的‘控诉’。”

　　“太荒唐了！”陆时气得胸口起伏，“就因为几句没听清的对话，就认定一个同样被折磨的受害者是告密者？他就没想过，沈玥也是被强行灌药的人吗？”

　　“林辰的性格里有偏执的成分。”沈砚翻出之前对林辰的背景调查记录，“他从小在福利院长大，缺乏安全感，对信任的人极其依赖，可一旦觉得被背叛，就会产生强烈的报复心理。当年他可能把陆明当成了拯救自己的人，所以沈玥的‘背叛’在他心里被无限放大，成了无法磨灭的执念。”

　　阿鬼叹了口气：“王大爷还说，林辰后来私下找过沈玥，质问她为什么要‘害’陆警官，沈玥当时被药折磨得意识不清，根本说不清楚，只一个劲地哭，这反而让林辰更加坚信自己的判断。这么多年来，这份仇恨一直埋在他心里，直到他有机会策划复仇。”

　　指挥部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警笛声划破寂静。阳光渐渐爬上窗台，照亮了沈玥那份写满“被迫服药”的治疗记录，纸页上的字迹仿佛都带着委屈的泪痕。

　　“这么说来，沈玥一直被蒙在鼓里？”陆时的声音缓和了些，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忍，“她不仅要承受药物的折磨，还要被林辰记恨这么多年，甚至差点被杀。”

　　“她也是这场阴谋的受害者。”沈砚的目光落在笔录纸上，眼神复杂，“林辰的误解，本质上是犯罪团伙造成的悲剧延伸。他们用药物控制人，用暴力掩盖真相，让受害者之间互相猜忌，最终都沦为罪恶的牺牲品。”

　　就在这时，对讲机再次响起，传来审讯室的消息：“沈队，林辰情绪很不稳定，一直喊着‘沈玥害了陆明’，还说就算死也要拉着她陪葬。”

　　沈砚眼神一凛，立刻做出决定：“把沈玥带过来。”

　　“沈队，这会不会太冒险了？”陆时立刻反对，“林辰现在情绪激动，万一看到沈玥做出极端行为怎么办？而且沈玥刚从创伤中恢复，再见到林辰，恐怕会再次受到刺激。”

　　“只有让他们当面对质，才能彻底打破林辰的执念。”沈砚语气坚定，“现在我们已经掌握了药瓶、采购记录、还有王大爷的证词，这些证据足以证明沈玥的清白。林辰的误解是案件的关键节点，解开它，不仅能让林辰彻底认罪，还可能从他口中挖出更多关于犯罪网络的核心秘密。”

　　他顿了顿，看向陆时：“我会安排警员在旁边全程保护，确保沈玥的安全。至于沈玥那边，我会亲自跟她沟通，她有权知道真相，也有权为自己辩解。”

　　半小时后，沈玥在警员的陪同下走进了临时指挥部。她穿着一身素净的衣服，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眼神比之前坚定了许多。得知要见林辰，她没有丝毫犹豫，只是握紧了双手，轻声说：“我想当面问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沈砚递给她一杯温水，语气温和：“别害怕，我们都在。你只需要把当年的情况如实说出来，剩下的交给我们。”

　　沈玥点点头，喝了一口水，定了定神：“当年陆警官找到我，问我关于福利院药物的事，他说那些药不是用来治病的，是用来控制我们的。我那时候很害怕，不知道该怎么办。后来院长发现了，把我关起来，逼我说出陆警官都问了什么，还灌了我很多药，我头晕得厉害，只能断断续续地说一些……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举报陆警官，我很感谢他，他是第一个想救我们的人。”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有些哽咽：“我一直不明白，林辰为什么那么恨我。直到现在我才知道，他是误会我了。”

　　沈砚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警员带她去审讯室隔壁的观察室，通过单向玻璃先看看林辰的状态。与此同时，他走进了审讯室。

　　林辰看到沈砚进来，立刻激动地站起来，双手死死抓住审讯椅的扶手：“沈队，你们不用审了，我什么都认！但沈玥必须为陆明的死负责！是她告的密，是她把陆明的行踪告诉院长的！”

　　沈砚没有直接反驳，而是将王大爷的笔录和药瓶照片一起推到他面前：“你先看看这个。”

　　林辰狐疑地拿起笔录，目光扫过纸面，脸色渐渐变了。当看到“沈玥是被迫回应院长逼问”“林辰只听到后半段对话”时，他猛地摇头：“不可能！我明明听到她跟院长说陆明知道了秘密！她就是告密者！”

　　“你听到的只是片段。”沈砚的声音平静却带着力量，“当年在院长办公室外，你有没有听到沈玥说‘陆警官让我偷药做证据’？有没有听到院长威胁她‘不说就继续灌药’？”

　　林辰的动作僵住了，眼神闪烁不定，像是在回忆当年的场景。良久，他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我……我只听到她提到陆警官知道了什么，还有院长说不能留着他……”

　　“所以你就认定是她告密？”沈砚拿出沈玥的治疗记录，“你看看，这是当年沈玥被强制灌药的记录，她和你一样，都是被药物控制的受害者。院长逼她说出陆明的调查情况，她如果不说，面临的就是无休止的折磨。她没有选择，而你，却因为一段不完整的对话，把所有仇恨都发泄在了一个同样无辜的人身上。”

　　林辰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瘫坐在椅子上，双手无力地垂下，眼神空洞。就在这时，沈砚打开了单向玻璃的挡板，让他能清楚地看到隔壁的沈玥。

　　沈玥也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仇恨，只有一丝悲凉：“林辰，我从来没有举报过陆警官。当年我很害怕，院长灌了我很多药，我连自己说过什么都记不清了。我一直很感激陆警官，他想救我们，可我没能帮到他……”

　　看到沈玥眼中的泪水，听到她哽咽的声音，林辰的心理防线彻底崩塌了。他捂住脸，肩膀剧烈地抽搐起来，压抑了十年的误解与仇恨，在真相面前化为无尽的悔恨。“对不起……对不起……”他喃喃自语，声音破碎不堪，“我错了……我不该误会你……是我害了你……”

　　审讯室里的哭声，透过玻璃传到观察室，沈玥闭上眼，泪水也顺着脸颊滑落。这场持续了十年的误解，终于在真相面前画上了句号，可那些被伤害的痕迹，却再也无法抹去。

　　沈砚静静地看着这一幕，没有说话。他知道，误解的解开只是案件的一个节点，更大的硬仗还在后面。张启山仍在潜逃，康泰医药背后的利益链条尚未完全查清，那个隐藏在犯罪网络最深处的核心人物，还在黑暗中窥伺。

　　他拿出对讲机，沉声下令：“加大对张启山的搜捕力度，重点排查他与康泰医药的资金往来；技术科继续深挖阳光福利院的旧档案，寻找更多受害者的线索；另外，安排心理医生为林辰和沈玥做疏导。”

　　阳光已经洒满了指挥部，照亮了墙上那张密密麻麻的线索图谱。误解之源已清，但罪恶的根系仍深植于黑暗之中。沈砚望向窗外，眼神坚定如铁。这场与罪恶的较量，绝不会就此止步。他们要顺着这条被解开的线索，继续深挖下去，直到将所有隐藏在黑暗中的黑手，一一揪出来，让正义的阳光，照亮每一个被阴霾笼罩的角落。

　　而此刻，城郊一处废弃的仓库里，张启山正对着电话怒吼：“废物！连个林辰都看不住，现在警察都查到我头上了！”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说了几句什么，张启山的脸色渐渐缓和下来，眼神变得阴狠：“好，按原计划进行。既然他们想查，那就让他们付出代价。”

　　挂掉电话，张启山点燃一支烟，烟雾缭绕中，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狰狞的笑容。一场新的危机，正在悄然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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