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沈砚的抉择

　　深夜的临时指挥部褪去了白日的喧嚣，只剩下几盏应急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将文件柜的影子拉得颀长。沈砚独自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摊着三样东西：一张沈玥的旧照片、装着药瓶碎片的证物袋、还有那张标注着李建国名字的名单。窗外的月光透过玻璃洒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光影，映得他眼底的情绪复杂难辨。

　　证物袋里的玻璃碎片泛着冷光，瓶壁残留的暗黄色痕迹仿佛还在诉说着十年前的罪恶。沈砚伸出手指，轻轻摩挲着证物袋的表面，指尖传来的凉意顺着神经蔓延至心底。他想起法医中心的报告——药瓶残留成分与沈玥体内的抗抑郁药完全一致，想起王大爷的证词——沈玥当年是被院长逼问，而非主动告密，想起林辰崩溃时的忏悔——他误解了沈玥整整十年。

　　这些证据像一把把钥匙，打开了沈砚尘封已久的记忆闸门。

　　他拿起桌上的旧照片，照片里的沈玥才十五岁，扎着马尾辫，笑容腼腆，眼神里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那是沈玥刚被他接出阳光福利院时拍的，当时他以为妹妹只是因为长期在福利院生活而性格内向，却从未想过，那份恐惧背后，是日复一日的强制灌药和精神控制。

　　“哥，那个药好苦，院长说我有心理病，必须每天吃。”

　　“哥，我总觉得头晕，有时候会忘记事情，是不是生病了？”

　　“哥，院长说不能告诉别人吃药的事，不然会有麻烦。”

　　沈玥曾经断断续续说过的话，此刻清晰地回荡在沈砚耳边。那时他刚投身警队，每天被案件和工作填满，只当是福利院的常规治疗，叮嘱妹妹“听院长的话，好好治病”，却从未深究过那“药物”背后的阴谋，更没发现妹妹眼神里的绝望。直到后来沈玥意外身亡，他被巨大的悲痛淹没，又因现场留下的“福利院线索”，潜意识里竟对林辰的指控有过一丝动摇——或许，妹妹真的和陆明的死有牵连？

　　这个念头像一根刺，十年来一直深埋在他心底，每次想起沈玥，都会伴随着一阵隐秘的愧疚。他身为警察，没能保护好自己的妹妹；身为哥哥，没能看穿她的痛苦，甚至在她死后，还曾对她的清白有过怀疑。

　　“沈队，还没休息？”陆时端着一杯热咖啡走过来，看到沈砚面前的照片，脚步顿了顿，声音放轻，“是沈玥小姐的照片？”

　　沈砚点点头，指尖轻轻拂过照片上沈玥的脸颊，声音沙哑：“她当年那么害怕，却还是试着向我求助，是我忽略了。”

　　陆时将咖啡放在沈砚手边，在他身边坐下：“你已经做得很好了。那时候谁也想不到，福利院看似慈善的外衣下，藏着这么肮脏的勾当。沈玥小姐是受害者，你也是。”

　　“受害者？”沈砚自嘲地笑了笑，眼底闪过一丝痛苦，“我是她的哥哥，是警察，却让她在那样的地狱里挣扎了那么久，最后还不明不白地死去。如果我当年能多留心一点，如果我能早点发现福利院的秘密，她是不是就不会死？”

　　他想起沈玥去世前的最后一次见面，她穿着一身白色连衣裙，眼神涣散，紧紧抓着他的手臂，反复说“他们在吃药，好多人都在吃”。当时他以为是妹妹的“病情”加重，还安慰她“等忙完这个案子，就带她去看最好的医生”，可他没想到，那竟是妹妹最后的求救信号。

　　“沈队，别自责了。”陆时看着他，语气诚恳，“我们都是凡人，不可能预知所有的罪恶。现在我们已经掌握了证据，知道沈玥小姐是被强制灌药，知道她没有告密，知道她和我哥一样，都是这场阴谋的受害者。我们能做的，就是查明全部真相，让那些伤害她的人付出代价，这才是对她最好的告慰。”

　　陆时的话像一剂良药，稍稍抚平了沈砚心底的刺痛。他拿起那份标注着李建国名字的名单，指尖在“教育局”三个字上重重一顿：“你说得对。李建国、张启山，还有名单上那些没被揪出来的人，他们用权力做保护伞，用药物控制无辜者，草菅人命，这笔账，必须算清楚。”

　　这时，技术科的小张揉着通红的眼睛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份刚打印出来的报告：“沈队，加密硬盘破解了！里面有李建国和张启山的秘密通讯记录，还有一份十年前的‘药物控制名单’，上面除了沈玥小姐和陆明警官，还有二十多个孩子的名字！”

　　沈砚猛地站起身，接过报告快速浏览。“药物控制名单”四个字刺得他眼睛生疼，名单上的每个名字后面都标注着“服药剂量”“控制效果”等字样，像对待实验品一样冰冷无情。其中沈玥的名字后面，赫然写着“顽固型，需加大剂量，重点监控”。

　　“加大剂量……重点监控……”沈砚低声重复着这几个字，拳头不自觉地攥紧，指节泛白，眼底的愧疚瞬间被熊熊燃烧的愤怒取代，“他们根本没把这些孩子当人看！”

　　报告里还附着几段李建国和张启山的通讯记录，时间跨度长达十年。

　　“那些孩子服用药物后都很听话，资质审核那边可以放心通过。”

　　“沈玥那个丫头有点麻烦，陆明好像在跟她接触，不行就加大剂量，让她彻底闭嘴。”

　　“陆明查到太多了，不能留，做完手脚后伪装成失踪，没人会怀疑。”

　　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尖刀，扎进沈砚的心脏。他终于明白，沈玥的恐惧、失忆、精神恍惚，都是拜这些药物所赐；而她的死亡，绝非意外，而是犯罪团伙为了掩盖真相的灭口行为。

　　“这群畜生！”沈砚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愤怒几乎要将他吞噬。他想起沈玥生前的恐惧眼神，想起她被药物折磨得意识不清的模样，想起她临死前的求救，一股强烈的责任感和复仇的决心在他心底升腾。

　　他不是第一次面对罪恶，也不是第一次感到愤怒，但这一次，愤怒的背后是刻骨铭心的愧疚和疼痛。他曾经因为ptSd而陷入自我怀疑，甚至想过放弃警察这份职业，但此刻，所有的犹豫和退缩都烟消云散。

　　“小张，把这份报告复印几份，分发给审讯组。”沈砚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眼神变得异常坚定，“通知下去，凌晨三点，我亲自审讯李建国和张启山。”

　　“沈队，你已经两天没休息了，要不要先眯一会儿？”陆时担忧地看着他，沈砚眼底的红血丝清晰可见，整个人透着一股疲惫，但眼神却异常锐利。

　　“不用。”沈砚摇摇头，将沈玥的照片小心翼翼地放进钱包里，“现在不是休息的时候。李建国和张启山嘴里藏着更大的秘密，背后还有更深的保护伞，我们多耽误一分钟，就可能有更多的证据被销毁，更多的受害者无法沉冤昭雪。”

　　他走到指挥台前，拿起对讲机，声音沉稳有力：“技术科继续深挖加密硬盘里的所有资料，重点排查‘药物控制名单’上其他孩子的下落和现状；审讯组做好准备，整理好所有证据链，凌晨三点准时提审；外勤组密切关注名单上其他相关人员的动向，防止他们潜逃。”

　　“明白！”对讲机里传来整齐划一的回应，打破了深夜的寂静。

　　陈教授不知何时走到了沈砚身边，看着他坚定的背影，轻轻点了点头：“沈队，你现在的状态，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有时候，直面创伤，才能真正战胜它。”

　　沈砚转过身，看向陈教授，眼底的情绪已经平复了许多，只剩下冷静和决绝：“您说得对。过去我一直逃避沈玥去世的真相，逃避自己的愧疚，这才让ptSd有机可乘。但现在我明白了，真正的救赎，不是忘记，而是查明真相，为她讨回公道，让所有罪恶都受到惩罚。”

　　他想起十年前，沈玥被强制灌药时的无助；想起陆明为了揭露真相而惨遭灭口；想起林辰因误解而走上复仇之路；想起那些被药物控制、被贩卖、被伤害的孩子。这些受害者的面孔在他脑海中一一闪过，汇聚成一股强大的力量，支撑着他前行。

　　“我曾经是个不合格的哥哥，也是个差点被创伤击垮的警察。”沈砚的目光扫过指挥部里堆积如山的案卷，扫过墙上密密麻麻的线索图谱，最终落在窗外的夜空上，月光下，他的眼神坚定如铁，“但从现在起，我会拼尽全力，查明所有真相，揪出所有隐藏在黑暗中的黑手。为了沈玥，为了陆明，为了所有被伤害的人。”

　　凌晨三点，审讯室的灯光准时亮起，惨白的光线照亮了李建国和张启山那张写满惊慌的脸。沈砚穿着警服，步履沉稳地走进审讯室，手里拿着那份“药物控制名单”和通讯记录。他没有多余的废话，将证据一一摆在两人面前，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能看穿他们所有的谎言。

　　“李建国，张启山，十年前阳光福利院的药物控制计划，你们是主谋之一；陆明警官的死，你们难辞其咎；沈玥的死亡，你们必须负责。”沈砚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现在，把你们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包括背后的保护伞，包括‘药物控制名单’上其他孩子的下落，包括你们所有的罪行。”

　　李建国和张启山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恐惧。他们试图狡辩，试图抵赖，但在确凿的证据面前，他们的谎言不堪一击。沈砚的每一个问题都直击要害，每一次追问都让他们的心理防线逐渐崩塌。

　　审讯室里，交锋正在激烈进行。沈砚坐在那里，冷静、沉着、字字珠玑，没有丝毫疲惫，也没有丝毫动摇。他知道，这只是一场漫长战役中的一部分，接下来还有更多的硬仗要打，更多的秘密要揭开。

　　但他不再畏惧，也不再退缩。

　　他已经做出了自己的抉择——直面创伤，坚守正义，追查到底。无论背后的保护伞有多强大，无论犯罪团伙的手段有多残忍，他都将一往无前，直到将所有罪恶都暴露在阳光之下，直到为所有受害者讨回一个公道。

　　窗外的天空渐渐泛起鱼肚白，新的一天即将到来。沈砚看着审讯室里低头沉默的李建国，眼神坚定。他知道，这场与罪恶的较量，才刚刚进入最关键的阶段，而他，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那些深埋在心底的愧疚与愤怒，都已转化为前行的动力，支撑着他在追寻真相的道路上，永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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