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利用的筹码与清醒的棋子

　　“潘多拉”在关键时刻自主触发的能量爆发，像一块投入死水潭的石头，在Ark-03内部激起的并非希望的涟漪，而是更深沉的疑虑和审慎。这个神秘金属方块的力量来源不明，意图难测，而它与苏晚的深度绑定，在许多人看来，更像是一把悬而未决的双刃剑。

　　苏晚在医疗区接受了全面检查。身体机能恢复良好，与“潘多拉”的连接也愈发稳固。但她的眼神，比起之前多了几分沉静，少了几分不顾一切的热切。她清晰地记得，在连接通道即将被“盖亚之噬”狂暴分意识撕裂的瞬间，是“潘多拉”保护了她，而不是那个被寄予厚望的“执剑人”。

　　主控中心，技术团队的分析报告冰冷而客观。

　　“‘潘多拉’能量频谱与‘盖亚之噬’同源度87.3%，但波形呈现非自然的‘有序’与‘稳定’，疑似经过外部干预或具备特定程序约束。”首席技术官的声音在寂静中回荡，“其内部结构…不排除是某种远古高等文明的造物，或者…是‘盖亚意识’某个特定演化阶段的产物。”

　　“守墓人”的目光锐利如鹰：“也就是说，我们并不真正了解它。苏晚与它的共鸣，是福是祸，尚未可知。”

　　李探长脸色凝重，他更关心实际威胁：“如果这东西和那鬼东西同源，谁能保证它不会在某一天突然反噬？把苏晚和它绑在一起，太冒险了。”

　　“但我们没有选择，李昂。”守墓人叹息一声，“它是我们目前唯一的突破口。我们必须尝试解读它，理解它。”

　　这时，傅斯年的影像出现在主屏幕上，他的出现自带一种冰冷的压迫感。他甚至没有看苏晚所在的方向，目光直接投向“守墓人”和技术团队。

　　“分析优先级修正。”傅斯年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潘多拉’作为潜在战略资源的评估权重提升。其内部可能存储的，关于‘盖亚之噬’弱点或控制方式的信息，价值高于一切。”

　　他的话语像手术刀一样精准，也一样的冰冷无情。战略资源，潜在价值，控制方式…这些词汇落在苏晚耳中，让她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蜷缩了一下。在他眼里，她和她所连接的“潘多拉”，终究只是可以量化的“筹码”。

　　“苏晚女士，”傅斯年的视线终于转向她，那眼神像是在评估一件仪器的性能状态，“你与‘潘多拉’的共鸣是当前最高效的交互接口。下一阶段任务：深度连接，尝试提取其内部信息库，重点寻找关于‘盖亚之噬’能量节点、意识结构弱点或外部干预接口的数据。”

　　没有询问，没有关怀，只有清晰的任务指令。他甚至没有提及她上次连接后身体和精神上的损耗。

　　苏晚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声音也很平静：“我明白了。我会尝试。”

　　她的反应似乎比傅斯年预想的要…平淡。他眼底的数据流微不可察地加快了一丝，但很快恢复如常。“技术组会提供辅助。效率是关键。”

　　---

　　深度冥想的静室依旧安静，防护严密。苏晚盘坐在石台前，掌心贴着微凉的“潘多拉”。她闭上眼，摒除杂念，但这一次，她摒弃的还包括那些不必要的、属于过去的情绪。

　　意识缓缓沉入那片光之海洋。破碎而恢弘的景象再次浮现：生机勃勃的原始地球、星空掠过的阴影、大地深处凝聚的结晶、人类文明的兴衰、以及那股外来冰冷意念的污染…

　　她像一个冷静的考古学家，梳理着这些信息碎片，不再投入过多个人情感，而是专注于傅斯年要求的“有价值数据”：能量流动的规律、意识结构的薄弱点、可能存在的“后门”…

　　然而，“潘多拉”似乎有其自身的意志。它传递给她的信息，更多是关于平衡、循环、共生，关于那温和意志被污染的痛苦与挣扎，关于一个名为“起源之井”的地点可能存在的净化契机。

　　当她试图更深入地挖掘那些关于“弱点”和“控制”的信息时，一股温和却坚定的阻力出现了。“潘多拉”似乎在引导她，而不是被她索取。

　　就在这时，一段不属于“潘多拉”的记忆碎片，因她刻意保持冷静而反而清晰起来的记忆，浮现在意识边缘：

　　那是在灾难发生前，傅斯年难得地约她见面。不是在充满回忆的图书馆，而是在一个冷清的咖啡馆。他看起来有些疲惫，但眼神依旧是她当时误读为“专注”的深邃。他旁敲侧击地问了她很多关于她家族传承、关于她小时候是否经历过什么特殊事件的问题。她当时只以为是他关心她的过去，现在想来，他大概是在评估她作为“天线”的潜质吧。他甚至提到过一些关于地脉能量、集体意识的模糊理论，现在回想，那根本就是在为日后可能利用她进行铺垫。

　　多么可笑。她曾经以为的温暖，不过是目标明确的接近。她曾经付出的真心，在他眼里，恐怕只是提高“任务成功率”的一个可计算参数。

　　这股清晰的、带着凉意的认知，像一道绝缘层，让她在“潘多拉”的信息流中保持了一种奇异的稳定。她没有因愤怒而失控，也没有因悲伤而脆弱。她只是更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的位置——一枚清醒的，为了更大目标而不得不被使用的棋子。

　　她冷静地捕捉着“潘多拉”愿意给予的关键信息：坐标（格陵兰冰原某处）、符号（dNA与星云结合）、核心信息（“寻找起源之井，净化源初之污染”）。

　　信息流开始减弱。苏晚果断地切断了连接。

　　她睁开眼睛，眼神清明而冷静。

　　走出静室，面对迎上来的“守墓人”和李探长，以及主屏幕上似乎永远没有表情的傅斯年，她清晰、准确地汇报了获取的信息，省略了大部分关于污染过程的情感描述，重点突出了坐标和“净化源初之污染”的可能性。

　　“…综上所述，‘起源之井’可能是扭转局面的关键。这是坐标。”她将坐标报出，语气平稳得像在做学术报告。

　　技术组立刻进行定位确认。

　　“坐标有效！位于格陵兰岛冰原深处！”

　　众人的目光都带着惊异和一丝振奋。这无疑是重大发现。

　　傅斯年的目光落在苏晚身上，审视着。她过于平静的反应，以及汇报信息时精准筛选的措辞，都与他模型中的预测有所偏差。他计算过她可能因“利用”而产生的各种情绪反应——愤怒、悲伤、抗拒——并准备了相应的应对协议。唯独这种…近乎剥离情感的冷静与合作，在他的预料之外。

　　“信息价值确认。”傅斯年开口，声音依旧平稳，“‘起源之井’与‘净化污染’假设，将作为最高优先级调查目标。立即组建勘探队。”

　　他的指令迅速下达，高效而冷酷。然后，他再次看向苏晚，这一次，他的目光停留得更久了一些，仿佛在重新评估这个突然变得有些陌生的“变量”。

　　“苏晚女士，”他说道，“‘潘多拉’是通往‘起源之井’的关键，你与它的连接不可或缺。你将作为核心成员参与此次勘探任务。”

　　这不是商量，是命令。是基于价值计算的必然安排。

　　苏晚点了点头，脸上看不出喜怒：“好的。我会履行职责。”

　　她没有看他，转身对“守墓人”和李探长说道：“我需要了解勘探区域的具体环境和可能风险，以便做好准备。”

　　李探长看着苏晚，眼神复杂，他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声道：“丫头，放心，我会带队，拼了命也会护你周全。”他这话，是对苏晚说的，似乎也带着某种对傅斯年冷漠态度的不满。

　　“守墓人”则深深看了苏晚一眼，似乎看穿了她平静外表下的暗流，但他只是点了点头：“资料会马上给你。好好准备，孩子，前路艰险。”

　　苏晚跟着李探长离开主控中心，自始至终，没有再回头看那个屏幕上的影像一眼。

　　傅斯年站在原地（影像），看着她和李探长离开的背影，眼底的数据流无声地加速、碰撞、重组。她不再试图用情感触动他，不再流露出任何依赖或期待，这种纯粹的、基于责任的合作态度，像一道无法解析的密码，让他那赖以生存的绝对逻辑，感受到了一丝极其微小的、名为“失控”的扰动。

　　他利用她，是因为这是最优解。

　　但她如此平静地接受被利用，甚至配合地被利用…这，似乎不在最优解的计算范畴之内。

　　主控中心的灯光映照在他冰冷的影像上，竟隐隐透出一丝孤寂。

　　而在阴影的维度中，卡姆兰扭曲的笑意透过加密频道低语：

　　“坐标…终于清晰了。钥匙和井…都该物归原主了。傅斯年，你以为你在利用棋子，却不知自己…也正在步入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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