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井痕

　　格陵兰冰原的寒风如同亿万把无形的刻刀，永无止境地雕琢着这片亘古的白色荒漠。勘探队的运输机在剧烈的颠簸和能量干扰中，像一片顽强的叶子，最终艰难地降落在预定坐标点附近一片相对平坦的冰盖上。

　　舱门开启，凛冽的寒气瞬间涌入，仿佛连空气都要被冻结。队员们穿着厚重的防寒服，口鼻呼出的白气顷刻间凝结成冰霜。放眼望去，天地间只剩下令人心悸的纯白，以及远处被风雪模糊了的、如同巨兽脊背般起伏的冰峦。

　　“动作快！建立临时营地！能量干扰比预想的还要强，通讯信号极不稳定！”李探长的声音透过内置通讯器传来，夹杂着风雪的嘶吼和电流的杂音。

　　队员们训练有素地开始工作，搭建充气式保暖帐篷，部署环境监测设备和防御性声波阵列。在这片死寂的世界里，人类活动的痕迹显得如此渺小和脆弱。

　　苏晚在两名队员的护卫下走下舷梯，双脚陷入及膝的积雪中。刺骨的寒冷即使隔着最先进的保温层也依旧清晰可感。但她怀中的“潘多拉”却似乎对这片严酷的环境产生了某种奇异的反应，盒子表面不再是微温，而是散发出一种稳定的、如同地热般的暖意，透过隔离层，微微驱散了她胸前的寒意。

　　她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一下盒子的位置，让它更贴近自己。这种变化，她没有向任何人报告。

　　临时营地迅速建立起来。技术团队立刻开始尝试与Ark-03建立稳定连接，但结果很不理想。

　　“报告指挥官，能量干扰层太厚，常规频段几乎无法穿透！量子通讯也受到强烈扰动，数据传输断断续续，延迟极高！”通讯兵大声汇报，语气带着焦虑。

　　李探长脸色阴沉。这意味着他们几乎与后方失去了联系，傅斯年的直接指挥和监控能力被大幅削弱。他们成了一支孤军。

　　“尝试定期发送简短的状态码，确保后方知道我们还活着。”李探长下令，然后看向苏晚，“苏女士，我们现在与Ark-03联系困难。接下来，需要依靠你和‘潘多拉’为我们指引方向了。你感觉怎么样？能尝试连接吗？”

　　他的语气依旧是公事公办，但眼神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失去后方支持，苏晚和“潘多拉”的重要性陡然提升到了关乎生死存亡的地步。

　　苏晚点了点头，她的面罩上结了一层薄霜，但眼神依旧平静：“我可以尝试。这里的环境…似乎对‘潘多拉’有特殊影响。”

　　她在一顶专门为她搭建的、加强了能量屏蔽的帐篷里坐下，取出“潘多拉”。金属方块一暴露在空气中，表面的纹路便仿佛活了过来一般，流淌着微弱的、与环境能量场隐隐共鸣的光芒。

　　苏晚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次将意识沉入其中。

　　这一次，感受截然不同。

　　不再是温暖的光之海洋，而是仿佛沉入了一片冰封的、却内蕴着磅礴生机的意识底层。信息流不再破碎，反而变得异常清晰和…急切。

　　她“看”到了一条路径——并非地图上的直线，而是一种能量流动的轨迹，蜿蜒曲折，指向冰盖深处。无数冰蓝色的光点在轨迹上闪烁，那是活跃的地脉能量节点。

　　同时，一个更加清晰的意念传入她的脑海，带着一种古老的悲怆与呼唤：

　　“…污染…逼近…井…在哀鸣…平衡…将被打破…指引…归位者…”

　　“归位者”？是在指她，还是指“潘多拉”？

　　苏晚来不及细想，一股强大的牵引力从“潘多拉”内部传来，引导着她的意识，指向营地外某个特定的方向。那里，看起来只是一片普通的、覆盖着厚厚积雪的冰坡。

　　她猛地睁开眼睛，看向李探长：“有方向了！在那边，大约一点钟方向，冰坡后面。‘潘多拉’指引出一条能量路径，但路径很复杂，需要穿过几个不稳定的能量节点区域。”

　　李探长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下令：“一队、二队，前出侦查，确认苏女士指出的方向是否存在通道或异常！能量工程师跟上，评估节点风险！其他人保持警戒，随时准备转移！”

　　命令被迅速执行。很快，前出侦查的队伍传回消息：“指挥官！冰坡后面发现一个巨大的冰裂隙入口！内部有强烈的能量反应，而且…似乎有人工开凿的阶梯通往深处！”

　　消息传来，营地一阵骚动。人工阶梯？在这与世隔绝的冰原深处？

　　李探长当机立断：“收拾装备，准备进入冰裂隙！苏女士，你跟在我身边。”

　　勘探队迅速行动起来，留下少量人员看守营地和大本营，主力则向着冰裂隙入口进发。

　　冰裂隙的入口隐藏在冰雪之下，幽深黑暗，仿佛巨兽张开的口器。沿着结满了厚厚冰层的古老石阶向下，气温反而没有地表那么酷寒，但一种无形的压力却笼罩在每个人心头。四周的冰壁内部，隐约可见幽蓝色的能量如血管般脉动，提供着微弱的光源，也带来诡异的不安。

　　“能量读数爆表！这里的辐射水平远超安全阈值！”能量工程师的声音带着震惊，“但这些能量…似乎被某种力场约束着，没有直接散发出来。”

　　苏晚怀中的“潘多拉”光芒越来越盛，甚至开始发出低沉的、如同心跳般的嗡鸣。她感觉自己的意识与这片地下空间产生了一种深层次的连接，仿佛能“听”到冰层下沉睡的古老力量在缓缓呼吸。

　　突然，走在最前方的侦查队员发出了警告：“前方发现异常！有…有尸体！”

　　队伍立刻进入战斗警戒状态。李探长示意苏晚留在原地，自己带着几名队员上前查看。

　　在石阶的尽头，连接着一个巨大的冰洞。冰洞中央，矗立着几尊被冻结在冰柱里的雕像——它们并非人类，而是某种扭曲的、仿佛由岩石和晶体构成的类人生物，保持着向前冲锋或被某种力量瞬间冻结的姿态。而在冰洞的地面上，散落着几具穿着现代防护服的尸体，尸体早已冻僵，覆盖着冰霜，但从他们倒地的姿势和周围散落的、带有“清道夫”标记的装备来看，他们是在不久前遭遇了袭击。

　　“是卡姆兰的人！”李探长蹲下身检查尸体，脸色难看，“他们比我们更早找到了这里。看他们的伤口…不是能量武器，更像是被…某种巨大的力量撕碎的。”

　　他抬起头，看向那几尊诡异的冰封雕像，眼神充满了警惕：“看来，这‘起源之井’的守护者，并不友好。”

　　就在这时，苏晚手中的“潘多拉”猛地一震！一股强烈的、带着警告意味的意念涌入她的脑海：

　　“——入侵者——污染的信徒——唤醒——守卫——”

　　几乎同时，那几尊冰封雕像表面的冰层发出“咔嚓”的脆响，幽蓝的光芒从它们内部亮起，岩石和晶体的身躯开始缓缓活动，冰屑簌簌落下！

　　“敌袭！准备战斗！”李探长怒吼一声，举起了手中的能量步枪。

　　密集的能量光束瞬间射向那些苏醒的守卫，但打在它们岩石般的身躯上，只留下浅浅的焦痕，效果甚微。而这些守卫则迈着沉重的步伐，挥舞着由冰晶凝聚而成的巨刃，向勘探队发起了冲锋！它们的速度并不快，但力量惊人，每一次挥击都带着冻结空气的寒意，将地面和冰壁砸出巨大的裂痕！

　　“它们的核心在胸口！集中火力！”李探长一边指挥，一边精准地点射，试图找到这些构造体的弱点。

　　战斗瞬间陷入胶着。勘探队的火力虽然猛烈，却难以短时间内摧毁这些古老的守卫。一名队员躲闪不及，被冰晶巨刃擦过，半个身子瞬间覆盖上厚厚的冰层，惨叫着倒地，眼看就不活了。

　　苏晚被队员们护在身后，她能感受到“潘多拉”传递来的焦急。这些守卫是将他们视作了与卡姆兰一样的“污染信徒”！必须让它们停下来！

　　她不再犹豫，强行集中精神，双手紧紧握住“潘多拉”，将自身意识与“潘多拉”的共鸣提升到极致，然后向着那些狂暴的守卫，发出了一个清晰的、混合着“潘多拉”特有频率与她自己坚定意志的意念：

　　“——停止——我们——非污染——寻求——净化——！”

　　这股意念如同无形的波纹，瞬间扩散开来！

　　正在冲锋的守卫们动作猛地一滞，它们胸口核心处的幽蓝光芒剧烈闪烁，仿佛在识别、在判断。它们那没有五官的脸上，似乎流露出一种困惑。

　　趁此机会，李探长和队员们抓住空隙，集中火力，精准地击碎了两名守卫的核心！

　　剩下的三名守卫似乎终于做出了判断，它们停止了攻击，缓缓后退，重新回到了冰洞的中央，身上的光芒逐渐黯淡，再次化为了静止的雕像，只是那“注视”着勘探队的方向，依旧带着无形的威压。

　　战斗戛然而止。冰洞内只剩下队员们粗重的喘息声和能量武器冷却的滋滋声。

　　所有人都惊魂未定地看着苏晚，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一丝敬畏。是她，用一种他们无法理解的方式，阻止了这些可怕的守卫。

　　李探长走到苏晚身边，看着她因精神力透支而有些苍白的脸，以及她手中依旧散发着柔和光芒的“潘多拉”，沉默了片刻，才沉声道：“你没事吧？”

　　苏晚摇了摇头，声音有些虚弱：“我没事…它们，似乎能识别‘潘多拉’的气息。把我们和卡姆兰的人区分开了。”

　　李探长点了点头，没有再多问。他知道，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掌握着他们无法想象的力量，也是他们此行成败的关键。他之前的“资产”观念，在此刻动摇了。她不仅仅是资产，更是一个拥有自主能力的、强大的合作者，甚至…可能是唯一能与这片古老之地沟通的桥梁。

　　“继续前进。”李探长压下心中的波澜，下令道，“保持最高警戒。”

　　队伍小心翼翼地绕过重新冻结的守卫和卡姆兰手下的尸体，向着冰洞的深处进发。越往深处走，周围的能量脉动就越发强烈，冰壁也逐渐被一种散发着微光的、半透明的蓝色晶体所取代。

　　最终，他们来到了冰洞的尽头。

　　眼前豁然开朗，一个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巨大的地下空间呈现在他们面前。

　　空间的中心，并非一口传统意义上的“井”，而是一个巨大的、如同由纯粹蓝光构成的、缓缓旋转的漩涡。漩涡悬浮在半空中，下方连接着无数粗大的、如同树根般的能量脉络，深深扎入下方的晶体大地和四周的冰壁之中。整个空间都弥漫着一种古老、浩瀚、仿佛孕育了生命本身的气息。

　　这就是“起源之井”！星球生命能量的源泉之一！

　　然而，此刻这口“井”的状态却令人不安。原本应该纯净湛蓝的能量漩涡，此刻内部却缠绕着无数如同黑色血管般的污秽能量，它们如同寄生虫般蠕动、蔓延，侵蚀着蓝色的光辉，并散发出与卡姆兰力量同源的、令人作呕的冰冷与死寂。

　　井壁周围的蓝色晶体上，也布满了蛛网般的黑色裂纹。整个空间都在微微震颤，仿佛一个生命垂危的病人。

　　“那就是…‘源初污染’…”苏晚喃喃道。她怀中的“潘多拉”发出了悲鸣般的震动，光芒明灭不定。

　　就在这时，一个扭曲、狂热的声音，突兀地在空旷的地下空间中响起，带着回音：

　　“多么壮观…生命的源泉，却被低等文明的污秽所堵塞。是时候进行彻底的‘净化’了。”

　　在能量漩涡的另一侧，一个隐蔽的晶体平台上，卡姆兰的身影缓缓浮现。他依旧穿着那身标志性的、融合了生物与机械特征的装甲，脸上带着虔诚而扭曲的笑容。他的身后，站着几名气息强大的“清道夫”精英。

　　“卡姆兰！”李探长举枪瞄准，厉声喝道。

　　卡姆兰却看都没看他一眼，目光直接越过众人，落在了苏晚和她手中的“潘多拉”上，眼神中充满了贪婪。

　　“啊…‘钥匙’终于抵达了‘锁孔’。”他张开双臂，仿佛在拥抱整个空间，“苏晚，我该感谢你。没有你，我们无法如此顺利地定位并突破外围的防御。现在，把你手中的‘潘多拉’交给我，让我来完成这伟大的净化仪式。让星球回归它最初的、纯净的秩序！”

　　苏晚的心沉了下去。他们果然被利用了！卡姆兰一直在等，等他们用“潘多拉”打开通往这里的路！

　　李探长也瞬间明白了局势，怒吼道：“开火！阻止他！”

　　激烈的战斗瞬间在这片古老而神圣的空间中爆发！勘探队的能量武器与“清道夫”的生化能量弹、灵能冲击对撞，爆炸声和能量的嘶鸣响彻四周。

　　卡姆兰的目标明确，他无视了其他人的攻击，身形如同鬼魅，直接向着苏晚冲来！他的速度快得超乎想象，手掌中凝聚起一团高度压缩的、带着净化一切意味的苍白能量！

　　李探长奋不顾身地挡在苏晚身前，能量步枪全力开火，试图阻挡卡姆兰。

　　“蝼蚁的挣扎。”卡姆兰冷笑一声，苍白能量球脱手而出，轻易撕裂了李探长的火力网，眼看就要将他连同身后的苏晚一同吞噬！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苏晚猛地将“潘多拉”高举过头顶！她不再试图沟通，而是将自己全部的意识、全部的希望、以及对生存最本能的渴望，毫无保留地注入其中！

　　“潘多拉——！”

　　金属方块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如同超新星般璀璨的光芒！一道纯净的、蕴含着无限生机与平衡意志的蓝色光柱，自“潘多拉”中心冲天而起，直接撞向了卡姆兰发出的苍白能量球！

　　两股截然相反的能量猛烈碰撞，却没有发出爆炸，而是相互湮灭、抵消，最终化作一股混乱的能量风暴，向四周扩散，吹得人睁不开眼！

　　卡姆兰被这股反冲力逼退了几步，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惊容：“怎么可能？！你竟然能主动激发‘钥匙’的本源力量？！”

　　苏晚脸色惨白如纸，身体摇摇欲坠，刚才那一击几乎抽空了她的精神力和体力。但她依旧顽强地站着，双手紧紧抱着光芒逐渐黯淡的“潘多拉”，眼神锐利地看向卡姆兰：

　　“你…休想…”

　　李探长趁机稳住身形，再次举枪，与其他队员一起，将火力疯狂倾泻向卡姆兰，不给他再次靠近苏晚的机会。

　　卡姆兰在密集的火力中灵活闪避，脸色阴沉。他低估了苏晚与“潘多拉”的契合度，也低估了这些“蝼蚁”的顽强。

　　然而，就在战斗陷入僵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对方身上时——

　　没有人注意到，那被污染的“起源之井”核心，那些如同黑色血管般的污秽能量，似乎受到了刚才“潘多拉”爆发出的纯净力量的刺激，开始更加剧烈地蠕动、膨胀！

　　一股远比之前任何时刻都要冰冷、死寂、充满绝对毁灭意志的波动，如同苏醒的洪荒巨兽，缓缓从井中弥漫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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