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等你，很久了

　　第三日的晨光刚爬上矿脉边缘的枯树，风语童突然像被雷劈了似的从岩缝前弹起来。

　　他小身板剧烈颤抖，指节抠进岩缝里，额头青筋暴起如蚯蚓：“林大哥！地脉在喊你的名字——”话音未落又呛咳起来，像是被什么滚烫的东西烫了喉咙，“它说‘血不够热’！”

　　林野正在用星轨镐打磨最后一枚叩门钉，闻言指尖微顿。

　　镐刃在岩石上擦出的火星映得他眉骨发亮，他蹲下身，手掌按在风语童后颈输送了一缕灵气：“慢慢说。”

　　“真的！”风语童抓住他手腕，掌心全是冷汗，“我听见地脉里有好多声音在缠，像好多根红线往你那边绞——然后突然有个声音炸响，比雷还亮！它说‘林野的血不够热，烧不开锁’！”

　　林野瞳孔微缩。

　　他闭目凝神，星轨感应如蛛丝般渗入地脉。

　　神识所及之处，原本应该璀璨如星河的精血与星力共鸣网，此刻竟有三成区域蒙着灰雾——那是共鸣度不足的征兆。

　　“七成。”他睁开眼时眼底泛着血丝，“还差三成。”

　　风语童急得直搓手：“那怎么办？是不是要多杀魔兽？可咱们这两天已经屠了三条三阶岩蟒——”

　　“不是杀出来的。”林野打断他，指节轻轻叩了叩自己心口，“是这里不够热。”

　　矿道深处的风卷着石屑灌进来，吹得他衣摆猎猎作响。

　　他望着岩壁上斑驳的血痕，那些是矿奴们被鞭打的印记；望着头顶悬着的矿灯，那是老石娘用最后一口气点燃的；望着脚边半截断镐，那是青蚨子断锁钉时崩裂的。

　　老石娘跪在他怀里，血浸透了他的衣襟：“小野，这矿脉底下埋着咱们的骨，你得替咱们看一眼……”

　　青蚨子咬着牙把断锁钉钉进自己腕骨，血珠溅在镐刃上：“这锁，我替你砸半道。”

　　阿蛮抱着冻僵的矿娃缩在他身后，镐柄上还沾着监工的脑浆：“哥，我守夜，你睡会儿。”

　　百张面孔如潮水般涌进识海，林野喉结滚动。

　　他突然扯开衣襟，露出心口那枚朱砂痣——天珠的位置正随着心跳发烫。

　　归墟童的声音在识海响起：“这些是矿奴们的执念，他们的不甘、怨恨、未说出口的‘想活’……”

　　“他们的血性。”林野攥紧拳头，指节发白，“我需要这些血性来烧。”

　　他转身抓住风语童肩膀：“去七十二条支脉，把所有还攥着镐头的‘守镐人’找来。记得告诉他们——”他笑了，那笑容像淬了火的铁，“林野要借他们的命，烧开那扇门。”

　　半个时辰后，母脉最深处的岩厅里挤满了人。

　　佝偻的老矿工用镐头拄着腰，断指的汉子把豁口的镐刃擦得发亮，连被烙了火印的少女都攥着半截镐柄——这些人都是矿脉里最硬的骨头，是被抽过筋却还没松开镐头的魂。

　　林野站在中央，星轨镐“嗡”地插进地面，镐尖没入岩层三寸。

　　归墟令的两片残片悬浮在他掌心，被心火烤得泛红。

　　“你们的命，我扛过。”他声音不大，却像敲在岩面上的镐头，“老石娘咽气那晚，是我背她去的乱葬岗；青蚨子断锁钉时，是我替他按住伤口；阿蛮守夜熬出眼病，是我用星轨镐磨了药粉。”

　　人群里传来抽噎声，老矿工颤巍巍举起镐：“小野兄弟，你说要咋整？”

　　“你们的债，我背过。”林野指尖划过归墟令残片，血珠渗出来染在上面，“监工抽你们的鞭，我替你们挨过十三道；矿主扣你们的粮，我替你们偷过七回；他们要活埋生病的矿奴，是我带着你们砸了活埋坑。”

　　断指汉子突然吼起来：“那今日——”

　　“今日，我要借你们的血性！”林野猛地抬头，眼中金芒暴涨，“用你们没被抽干的骨气，没被压碎的念头，没被浇灭的‘想活’——烧开这扇门！”

　　“好！”老矿工把镐头往地上一杵，“老子这条贱命，早该喂矿脉了！”

　　“砸！”断指汉子扬起镐刃，“砸出个窟窿让狗日的看看，咱们矿奴的血，比他们的命金贵！”

　　少女把半截镐柄举过头顶，泪珠子砸在岩面上：“我娘说，我生在矿脉，死也要矿脉记住我的名字——林野哥，我叫阿棉！”

　　林野喉咙发紧。

　　他对着众人深深一揖，发顶的碎发被岩风掀起：“列阵！”

　　七十二人瞬间散开，按照他之前刻在岩面上的星轨图站定。

　　林野咬破舌尖，鲜血喷在归墟令上，残片“轰”地燃成两团火球。

　　他大喝一声：“敲！”

　　第一声镐击响起时，岩厅震颤。

　　第二声，石屑簌簌落下。

　　第三声，矿脉深处传来闷雷般的回应。

　　百柄镐头与岩石碰撞的火星溅在他们布满疤痕的手背上，烫出一个个小泡，却没有一个人缩手。

　　林野站在阵眼，只觉有千丝万缕的热流顺着地脉钻进来。

　　老石娘的不甘、青蚨子的倔强、阿蛮的守护、阿棉的鲜活……这些被矿脉压了十年、二十年的执念，像烧开的铁水般涌进他的血脉。

　　他七窍开始渗血，却仰头大笑。

　　道痕铭刻的法诀在识海流转，他以指为笔，以心火为墨，在经脉里一笔一划刻下“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一笔“我”，舌尖血溅在岩顶；第二笔“命”，左肩骨裂开细缝；第三笔“由”，胸腔里传来脆响；第四笔“我”，天珠朱砂痣烫穿皮肤；第五笔“不”，眼底渗出金红光芒；第六笔“由”——

　　“轰！”

　　归墟童的尖叫几乎要震碎识海：“他在把自己，炼成钥匙！”

　　刹那间，矿脉上方的夜空剧烈扭曲。

　　原本固定的星斗像被风吹散的沙，重新排列成巨大的星轨图。

　　一道银白色光柱自天而降，精准贯入林野天灵。

　　他全身皮肤下的血管清晰可见，里面流淌的不是血，是翻涌的星河。

　　“够了！”林野暴喝一声，抬手割开掌心。

　　滚烫的精血滴在归墟门的封印阵上，像投入油锅的火星。

　　七枚叩门钉同时发出蜂鸣，星引符的银芒暴涨十倍，倒灌进阵眼。

　　“咔嚓——”

　　封印阵裂开一道细缝，比发丝还细，却让整个矿脉都安静下来。

　　门内翻涌的黑雾突然如退潮的海水，露出里面模模糊糊的轮廓。

　　一个低沉的声音从中传出，像是远古的岩石在说话：“血……纯。”

　　更惊人的是，门缝中缓缓伸出一只虚幻的手。

　　那手半透明，却能看清掌心的龙纹印记——和林野心口的天珠纹路一模一样。

　　归墟童的声音带着哭腔：“它在认主……守门人，归位了。”

　　林野强撑着最后一丝意识，将星轨镐插入门缝。

　　镐刃与门内传来清越的共鸣，他低笑一声，血沫溅在门上：“我不是来夺门的……我是来还债的。”

　　话音未落，门内突然传来一声极轻的、带着异国腔调的女声：“等你，很久了。”

　　同一时刻，内门深处的密室里。

　　白袍老者望着火盆里逐渐碳化的左半枚归墟令，指节捏得发白。

　　火光照得他眼尾的皱纹像刀刻的，他低声呢喃：“钥匙已燃……门，再也关不住了。”

　　矿脉的风卷着血腥气钻进林野的鼻腔，他昏过去前最后一个念头，是那声“等你”——像一片被风捎来的花瓣，轻轻落在他识海里，却掀起了惊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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