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归来

　　黎明，并未给黑烬魔城带来丝毫生机，反而如同揭开了一块掩盖着腐烂伤口的遮羞布，将昨夜那场无声猎杀所带来的恐怖与混乱，赤裸裸地暴露在惨绿色的天光之下。

　　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似乎比往日更加浓重，还夹杂着一种名为“恐慌”的、无形无质却足以扼住呼吸的气息。

　　街道上几乎看不到行人，残存的居民们紧紧关闭着破损的门窗，透过缝隙向外窥探的眼神里，充满了深入骨髓的恐惧与茫然。

　　裂骨帮、血牙、影蛛——这三头曾经盘踞在魔城食物链顶端的凶兽，在一夜之间仿佛被抽去了脊梁。

　　中层头目的大规模、离奇死亡，精锐骨干的莫名折损，使得三大势力的指挥系统几乎陷入瘫痪。

　　幸存的头目们龟缩在自己的据点里，互相猜忌，不敢轻易外出，更别提有效掌控地盘。

　　底层成员则如同无头苍蝇，有的在废墟中漫无目的地游荡，眼神空洞；有的则趁机抢夺着无人看管的物资，引发着新的、更小规模的火并；更多的，则是蜷缩在角落里，等待着未知的命运审判。

　　整个魔城，如同一艘失去了舵手、在风暴中颠簸的破船，正不可遏制地滑向彻底崩溃与毁灭的深渊。

　　渴望。

　　一种对秩序、对力量、对能够终结这无边混乱的强者的渴望，如同野火般在幸存者的心中疯狂滋长。

　　他们不再在乎这力量来自何方，是善是恶，只要它能带来最基本的生存保障，带来一丝喘息的空间。

　　也正是在这片绝望与渴望交织的土壤上，那些由青魇悄然播撒、经由“渊”网络暗中催化的流言，开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传、变异，最终凝聚成一个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令人振奋的名字——屠铩。

　　“听说了吗？屠铩公子！枭煞魔将的二公子！他没死！”

　　“何止没死！据说在万魔深渊得了天大的机缘，实力比以前更恐怖了！”

　　“他手下还有一支魔兵魔将，个个都能以一当百！”

　　“要是屠铩公子能回来就好了……这日子，真是一天也过不下去了！”

　　“他一定会回来的！他是枭煞魔将的血脉，这黑烬魔城，本就该是他的！”

　　流言在死水中激起了希望的涟漪。

　　尤其是在这秩序彻底崩坏的清晨，当生存都成为奢望时，那个代表着“旧日秩序”、“强大武力”与“魔将血脉”的名字，便如同溺水者所能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被无数绝望的心灵紧紧攥住。

　　也就在这人心浮动、翘首以盼的时刻。

　　魔城那坍塌大半的南面入口处，那片污浊蠕动、散发着腐臭气息的沼泽平原尽头，在地平线扭曲的光影中，出现了一行身影。

　　为首者，骑乘着一头极其雄壮、狰狞的魔兽。

　　那魔兽形似蜥蜴，却庞大数倍，通体覆盖着黑曜石般的厚重鳞甲，脊背上根根骨刺狰狞倒竖，四只利爪每一次落下，都在污浊的大地上留下深深的坑洞，喷吐出的气息带着硫磺与血腥的味道，一双竖瞳猩红暴戾，散发着堪比魔尉级的凶威。

　　这正是由一台经过特殊改造、外部覆盖了生化伪装材料的“重型突击傀儡”所伪装的“深渊地蜥兽”。

　　而端坐于这头“凶兽”背上的，正是屠铩！

　　他并未穿着往日那标志性的、布满伤痕的简陋魔铠。

　　取而代之的，是一套玄煞亲自设计、由百炼堂精心锻造的“黑耀龙鳞铠”。

　　铠甲的线条流畅而霸道，通体呈现出一种深邃的暗黑色，表面却隐隐有龙鳞般的纹路流转，仿佛活物在呼吸。

　　肩甲是狰狞的龙首造型，胸甲厚重，勾勒出他雄壮无比的体魄。

　　整套铠甲不仅提供了远超从前的恐怖防御力，其内置的微型符文阵列，更能自发吸收周围魔气，隐隐增强着他的气势，让他看起来如同从远古走来的魔神。

　　他手中握着的，也不再是那柄破损的战斧残柄，而是一柄几乎与他等高的、造型极其夸张的暗红色巨刃——“崩山”。

　　巨刃的刃身宽阔，仿佛门板，刃口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寒光，隐隐有血槽流动，仅仅是静止地扛在肩上，就散发出一种无物不斩、无坚不摧的惨烈气势。

　　他本就凶悍的面容，在魔铠与巨刃的衬托下，更添了几分睥睨天下的霸道与威严。

　　周身散发出的魔尉巅峰的强悍气息，毫无保留地扩散开来，如同实质的狂风，吹拂着前方污浊的空气，让那些在城门口附近窥探的、零星的魔族身影，感到一阵阵心悸与窒息。

　　在屠铩身后，跟随着一支约二十人的“亲卫队”。

　　他们同样身着制式的、散发着冰冷金属光泽的暗色魔铠，面部被全覆盖式的头盔遮掩，看不清容貌。

　　他们步伐整齐划一，动作间带着一种非人的精准与沉默，手中持有的魔铁战刀闪烁着幽光，腰间悬挂的符篆匣隐隐散发出危险的能量波动。

　　虽然没有刻意散发气势，但那凝聚在一起的、如同钢铁洪流般的肃杀之气，却比任何喧嚣的呐喊更令人胆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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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自然是那九台“影刃”与两台“修罗”原型机，经过外部伪装和气势调整后组成的队伍。

　　屠铩骑着“深渊地蜥兽”，带着这支沉默而强大的“亲卫队”，以一种无可阻挡的姿态，踏过了魔城破碎的边界，踏入了这片曾经属于他父亲、如今已沦为废墟与战场的土地。

　　他们的出现，如同在滚沸的油锅中滴入了一滴水，瞬间引爆了早已压抑到极点的魔城！

　　“来了！真的来了！”

　　“是屠铩公子！我看到他了！”

　　“我的天……那身铠甲，那把刀……还有他骑的那头魔兽！”

　　“他身后的那些……就是他的亲卫吗？好可怕的气息……”

　　“快！快去告诉其他人！屠铩公子回来了！”

　　惊呼声、议论声、以及奔走相告的脚步声，如同瘟疫般迅速传遍了魔城的每一个角落。

　　无数胆大的魔族从藏身之处探出头来，小心翼翼地跟随着这支队伍，眼神复杂地打量着那个端坐于凶兽背上、如同战神般的身影。

　　有敬畏，有恐惧，有怀疑，但更多的，是一种近乎狂热的期盼！

　　屠铩对周围的一切恍若未闻。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扫过街道两旁坍塌的建筑，扫过那些面黄肌瘦、眼神麻木的居民，扫过地上尚未干涸的血迹和战斗的痕迹。

　　他的脸色阴沉，一股压抑着的怒火在他胸中燃烧。

　　这不是表演，而是发自内心的、对这片生养他的土地沦为如此模样的痛心与愤怒。

　　他按照玄煞通过“渊”传递到他脑海中的路线，没有理会那些零星的、依旧被三大势力残部占据的区域，而是径直朝着魔城的中心——原魔将府所在的广场，一路前行。

　　他所过之处，人群如同潮水般分开，然后又在他身后汇聚，形成了一条越来越庞大的人流。

　　没有人敢阻拦，甚至没有人敢大声喧哗。

　　只有那“深渊地蜥兽”沉重的脚步声，以及“亲卫队”整齐划一的金属靴叩击地面的声音，在死寂的街道上回荡，如同敲打在每一个旁观者心头的战鼓。

　　终于，他抵达了目的地——原魔将府前的广场。

　　这里曾经是黑烬魔城最威严、最繁华的中心，如今却布满了裂骨帮粗糙的防御工事和堆积的骸骨，显得破败而肮脏。

　　广场周围，已经聚集了黑压压的一片魔族。

　　有被迫前来、神色惊疑不定的三大势力残部。

　　有闻讯赶来、激动得热泪盈眶的旧魔将府老兵。

　　但更多的，是那些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眼中却重新燃起一丝希望的普通居民。

　　屠铩骑着“深渊地蜥兽”，来到广场中央，那尊原本矗立着他父亲枭煞魔将雕像、如今只剩半截基座的地方。

　　他猛地一拉缰绳（伪装动作），“深渊地蜥兽”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前蹄高高扬起，然后重重踏下，将地面踩出蛛网般的裂痕！

　　巨大的声响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整个广场，霎时间变得鸦雀无声。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个如同魔神般的身影之上。

　　屠铩深吸一口气，将肩上的“崩山”巨刃猛地往地上一顿！

　　咚——！

　　一声沉闷的巨响，仿佛整个广场都随之震动了一下。

　　他环视四周，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扫过每一张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

　　然后，他开口了。

　　声音如同滚雷，蕴含着魔尉巅峰的强悍魔元，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广场，甚至向着更远处的废墟扩散开去：

　　“黑烬魔城！”

　　“乃吾父枭煞，浴血奋战，一手建立之基业！”

　　“是吾等生于斯，长于斯之家园！”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愤怒与痛心，仿佛蕴含着血与火。

　　“然如今！”

　　“尔等看看！看看这四周！”

　　他猛地挥手，指向那些坍塌的建筑，那些堆积的骸骨，那些面黄肌瘦的同胞。

　　“群魔乱舞，宵小肆虐！秩序崩坏，民不聊生！”

　　“吾父之荣光蒙尘！吾等之家园被毁！”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与霸道：

　　“我，屠铩！枭煞之子！今日归来！”

　　“便是要终结这乱世！重整这河山！再立魔城之秩序！”

　　“凡愿遵我号令者，皆为吾之子民，受吾之庇护！”

　　“凡冥顽不灵，负隅顽抗者——”

　　他顿了顿，猛地举起手中的“崩山”巨刃，暗红色的刃身直指惨绿色的天穹，一股惨烈无比的杀气冲天而起！

　　“皆如此礅！”

　　话音未落，他手臂肌肉贲张，蕴含着恐怖力量的巨刃带着凄厉的破空声，悍然劈向身旁那半截枭煞雕像的基座！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那由坚硬黑曜石构筑的基座，在“崩山”巨刃之下，如同豆腐般被轻易斩开，碎石如同暴雨般向四周激射！

　　烟尘弥漫中，屠铩持刃而立，周身杀气凛然，如同降世的魔神！

　　整个广场，死一般的寂静。

　　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展示绝对力量与决心的宣言和行动，震慑得心神摇曳，难以呼吸。

　　短暂的死寂之后。

　　轰——！

　　如同堤坝决口，巨大的声浪猛然爆发开来！

　　“屠铩公子！”

　　“公子万岁！”

　　“重整河山！再立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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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首先是那些旧部和老兵，他们激动得热泪盈眶，嘶声力竭地呼喊着。

　　紧接着，是那些早已受够了混乱与恐惧的普通居民，他们仿佛看到了救世主，也跟着疯狂地呐喊起来。

　　声浪如同海啸，席卷了整个广场，并向整个魔城扩散而去。

　　归来——以最强势、最震撼的方式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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