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真情假意

　　驿路遇刺，林凡的舍身相护和那句“殿下无恙便好”，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在云琼心中漾开了久久难以平息的涟漪。他重伤卧床期间，她衣不解带地照料，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进入了一种微妙而脆弱的缓和期。林凡虽依旧沉默，但眼神中少了几分刻骨的疏离，偶尔会接受云琼递来的汤药，甚至在她因孕吐不适时，会下意识地递过一杯温水。

　　车队在遇袭地点滞留数日，待林凡伤势稍稳，才重新启程，抵达洛阳后，更是直接入驻行宫静养。云琼一边处理女子书院的事务，一边照料林凡，忙碌让她暂时无暇去深究那份复杂的心绪。

　　这日，林凡服过药后沉沉睡去。云琼想着他换洗衣物不足，便吩咐侍女去他带来的行李中取几件干净的里衣。侍女在整理一个林凡从不让人碰的旧木箱时，不小心将箱子打翻，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侍女吓得连忙请罪，云琼摆摆手，亲自蹲下身帮忙收拾。

　　这箱子她见过，是林凡从江宁老家带来的，里面大多是他旧日的书籍和手稿。她本无意窥探，但在拾起一叠散落的纸张时，几张明显是近期才写的、墨迹较新的信笺滑落出来。信笺上没有署名，内容却让云琼瞬间如坠冰窟！

　　“……宛妹安好，已至蜀中，隐姓埋名，悬壶济世，颇得乡邻敬重……”

　　“……银钱已托可靠之人送至，勿念。自身保重，切莫回信，免生事端……”

　　“……闻蜀地多瘴气，附上驱瘴药方一剂，望珍重……”

　　“……近日京中多有风波，恐牵连于你，万事小心……”

　　一桩桩，一件件，时间从他们大婚前至今，从未间断！信中提到的地点、事件，都与她暗中掌握的一些零星信息对得上！原来周婉茹没有死！她竟然被母皇的人送去了蜀中！而林凡，他一直都知道！他一直在暗中打探她的消息，保护她的安全，接济她的生活！

　　那些他深夜独坐望南的夜晚，那些他看似专注实则神游的时刻，那些她以为他是在怀念亡妻的悲伤……原来通通都不是！他是在担忧、在牵挂那个还活着的、远在千里之外的结发妻子！

　　那他为自己挡刀？那他紧握自己的手说“无恙便好”？这些难道也是假的？是为了麻痹自己，更好地掩护他对周氏的暗中保护？还是……只是一时情急下的本能，与感情无关？

　　巨大的欺骗感和愤怒瞬间冲垮了云琼的理智。她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眼前阵阵发黑，腹中也传来一阵不适的抽痛。她死死攥着那几张薄薄的信笺，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浑身控制不住地颤抖。

　　她猛地站起身，拿着那叠信笺，冲回了林凡养病的房间。

　　林凡刚醒不久，正靠在床头闭目养神，听到急促的脚步声，睁开眼，便看到云琼面色煞白、眼神冰冷地站在他床前，将一叠纸狠狠摔在他身上！

　　“林凡！你告诉我！这是什么？！”她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失望而尖利颤抖。

　　林凡的目光落在那些散落的信笺上，瞳孔骤然收缩，脸色瞬间变得比云琼还要苍白。他张了张嘴，想解释，却发现自己无从辩驳。

　　“她没死……她一直没死！你一直都知道！你一直在暗中护着她！”云琼步步紧逼，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那你把我当什么？把我们的孩子当什么？把你那些看似尽责的关怀当什么？！是掩护你这份‘真情’的‘假意’吗？！”

　　“不是的……殿下……”林凡试图起身，却因动作牵动伤口而痛得闷哼一声，额角渗出冷汗，“我对婉茹……确有亏欠，她因我受累，漂泊异乡，我无法置之不理……但我对殿下……”

　　“对我如何？”云琼冷笑，打断他的话，指着自己隆起的小腹，“对我，便是责任？便是不得已而为之？便是你换取保护她平安的筹码吗？！林凡，你看着我！你摸着你的良心说，你为我挡刀，你握我的手，这里面，有几分是真？有几分是出于你这个‘驸马’的责任？！”

　　她的质问如同利刃，一刀刀剖开林凡一直试图掩盖的、连自己都不愿深想的复杂内心。他对周婉茹，是青梅竹马的情谊，是未能护其周全的愧疚，是责任。那对云琼呢？那个尊贵、骄傲、却又在生死关头会为他落泪、默默守护他的女子呢？

　　有感激，有敬佩，有因那一夜和这个孩子而产生的微妙联系，或许……还有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被她的坚韧与付出所触动的一丝情愫。可这些，与他对婉茹那沉淀了多年、夹杂着巨大愧疚的感情相比，孰轻孰重？连他自己都分不清！

　　他的沉默，他眼中那无法掩饰的挣扎与痛苦，在云琼看来，就是最明确的答案。

　　“呵……呵呵……”云琼笑了起来，笑声凄楚而悲凉，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林凡，你真是……虚伪得可以！”

　　她不再看他，踉跄着后退几步，扶住门框才稳住身形，腹中的抽痛感更明显了。

　　“殿下！您怎么了？”林凡注意到她的异样，心中一紧，想要下床。

　　“别过来！”云琼厉声喝止，眼神冰冷如刀，“收起你的假仁假义！林凡，从今往后，你护你的‘宛妹’，我养我的孩子。我们之间，除了这层名分，再无瓜葛！”

　　说完，她决绝地转身，扶着墙壁，一步一步，艰难地离开了这个让她感到无比窒息和羞辱的房间。

　　林凡伸出的手僵在半空，看着她离去的、微微颤抖的背影，听着她压抑的啜泣声，只觉得胸口一阵剧痛，比身上的伤口更甚。他颓然跌坐回床上，望着散落一地的、记载着他另一份牵挂的信笺，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真情？假意？

　　连他自己，都已看不清了。

　　而这一次的争执，将他们之间那道刚刚因生死与共而裂开一丝缝隙的冰墙，彻底加固，冻结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坚硬，都要寒冷。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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