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凤仪西来

　　“姓何？苗疆？” 袁承志心头那根许久未动的弦被轻轻拨动。他脑海中瞬间浮现出那张宜喜宜嗔、慵懒中带着狡黠的绝美面容，以及大漠风沙中并肩作战、地火熔窟内生死与共的种种情景。

　　“请她至正气堂偏殿相见。” 袁承志压下心中波澜，对值守弟子吩咐道，语气平静无波。

　　“是！” 弟子领命而去。

　　袁承志对梅剑和微微颔首：“梅师兄，你先去准备三日后议事之事。”

　　梅剑和会意，知道掌门与那苗疆女子必有要事相谈，躬身退下。

　　袁承志整理了一下衣袍，并未立刻前往偏殿，而是先回了一趟承志斋，略作梳洗，将闭关数月带来的些许尘嚣之气尽数洗去，这才不疾不徐地向着正气堂偏殿行去。

　　当他踏入偏殿时，一眼便看到了那个背对着他，正欣赏着殿内一幅《华山云海图》的窈窕身影。

　　她依旧是一身月白，只是款式略不同于往日，裙摆绣着繁复的银色苗疆图腾，腰间束着一条缀满细小银铃的丝绦，随着她转身的动作，发出清脆悦耳的叮咚声。

　　数月不见，何铁手似乎清减了些许，眉宇间那惯有的慵懒媚意依旧，却似乎沉淀了几分风霜与……一丝难以察觉的凝重。当她转过身，目光与袁承志相遇时，那双烟波流转的眸子先是微微一怔，随即漾开一抹颠倒众生的笑意，只是那笑意深处，探究与讶异之色一闪而过。

　　“袁掌门，别来无恙？” 她声音娇柔，带着她特有的韵律，“看来这数月闭关，袁掌门修为精进，愈发深不可测了，连我这等粗浅之人，都有些看不透了呢。”

　　她这话半是调侃，半是真心。如今的袁承志，给她的感觉与西域时截然不同。那时的他，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锐气逼人；而此刻，他却像是一座沉寂的火山，表面平静，内里却蕴藏着让她都感到心悸的磅礴能量与炽热。尤其是他周身那股若有若无、与天地交融的圆融气息，竟让她体内的本命蛊都传来一丝微弱的忌惮与……亲近？

　　袁承志走到主位坐下，抬手示意：“何姑娘请坐。一别数月，姑娘风采更胜往昔。不知此番驾临华山，有何指教？”

　　他语气客气而疏离，带着一派掌门应有的气度。

　　何铁手款款在他下首坐了，纤指漫不经心地拂过腰间银铃，发出细碎的清音，美眸流转，落在袁承志脸上，似笑非笑：“指教不敢当。不过是听闻华山遭劫，袁掌门力挽狂澜，更是……痛失至亲，心中挂念，特来探望一番。看来，袁掌门似乎并不需要小女子的这点慰藉。”

　　她话语中带着试探，更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幽怨。

　　袁承志神色不变，淡淡道：“有劳姑娘挂心。华山派虽经磨难，但根基未损，众志成城，不劳外人费心。” 他将“外人”二字，咬得微重。

　　何铁手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黯然，但随即又被那惯有的慵懒笑容掩盖：“袁掌门还是这般不近人情。罢了，既然袁掌门不欢迎，那说正事便是。”

　　她神色一正，慵懒之气尽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罕见的严肃：“我此次前来，一是探望，二是……示警。”

　　“示警？” 袁承志目光一凝。

　　“不错。” 何铁手点头，“黑心老魔自华山败走后，并未返回西域黑风堡。”

　　袁承志心中一动，这与他之前的猜测相符。黑心教主野心勃勃，在图谋煞魔之源失败后，绝不会轻易罢休。

　　“他去了何处？”

　　“西南。” 何铁手吐出两个字，眼神锐利，“他带着残余的心腹，潜入苗疆十万大山，其行踪诡秘，似乎在寻找什么……或者说，在联络什么人。”

　　“苗疆？” 袁承志眉头微蹙，“他去苗疆作甚？难道还想打五仙教的主意？”

　　何铁手冷笑一声：“打我五仙教的主意？他还没那个胆子，也没那个必要。我怀疑，他的目标，可能与另一件传说中的东西有关。”

　　“何物？”

　　“万毒血玺。” 何铁手缓缓道出这个名字，语气中带着一丝忌惮，“此乃上古巫族遗留的圣物，据说蕴含着操控天下万毒、甚至引动地脉阴煞的恐怖力量，一直被封印在苗疆禁地‘陨龙渊’深处。黑心老魔修炼的‘黑煞噬魂功’乃至阴至邪之功，若能得到万毒血玺，借其力量调和或增强自身煞气，其实力恐怕会暴涨到一个难以想象的地步！届时，恐怕就不仅仅是华山派的灾难了。”

　　万毒血玺！又是一个关乎上古传承的凶物！

　　袁承志心中凛然。这黑心教主果然贼心不死，一处不成，便立刻转向另一处！若真让他得逞，后果不堪设想！

　　“姑娘将此消息告知于我，意欲何为？” 袁承志看向何铁手，目光深邃。他不信她仅仅是出于“道义”前来示警。

　　何铁手与他对视，毫不避让，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自然是……合作。”

　　“合作？”

　　“不错。” 何铁手站起身，走到殿中，裙摆摇曳，银铃轻响，“黑心老魔乃你我共同之敌。他若得势，五仙教首当其冲，你华山派亦难逃报复。更何况，他手中还沾着你二师兄的血！于公于私，我们都该联手，将其扼杀于未起之时！”

　　她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袁承志：“我知道你如今功力大进，华山派亦今非昔比。但苗疆十万大山，乃是我五仙教的地盘，其中险阻，非外人可知。没有我的指引，你纵然有通天之能，也难找到黑心老魔的踪迹，更别提闯入‘陨龙渊’那等绝地！”

　　“所以，” 她微微前倾身体，一股淡淡的、带着蛊惑力的异香萦绕而来，“你我联手，你出力量，我提供情报与路径，共诛此獠！事成之后，万毒血玺归我五仙教镇压，黑心老魔的性命，归你祭奠亡魂！如何？”

　　袁承志沉默了片刻。何铁手的提议，确实是最佳选择。于复仇，于消除隐患，他都无法拒绝。但他也深知，与这妖女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她的真正目的，恐怕绝不仅仅是镇压万毒血玺那么简单。

　　“姑娘需要我如何相信，这不是又一个陷阱？” 袁承志缓缓开口。

　　何铁手似乎早料到他有此一问，轻笑一声，从袖中取出那枚与袁承志手中对应的“碧蝉蛊”，托于掌心：“以此蛊为誓，同心同命，若有相负，蛊反噬主，魂飞魄散！”

　　这誓言不可谓不重！对于五仙教核心人物而言，本命蛊誓几乎是最严厉的约束。

　　袁承志看着她掌心中那碧绿剔透、微微振翅的玉蝉，又看了看她那双此刻清澈见底、毫无作伪的眸子，心中权衡。

　　仇恨的火焰在胸中燃烧，二师兄临终的眼神犹在眼前。黑心教主，必须死！而苗疆之行，确实需要何铁手的帮助。

　　最终，他点了点头，沉声道：“好！我便信姑娘一次。何时动身？”

　　何铁手见他答应，眼中闪过一丝喜色，将碧蝉蛊收回袖中：“事不宜迟！黑心老魔行动诡秘，迟则生变！三日后，你我在此会合，一同南下！”

　　“可以。” 袁承志应下。

　　何铁手达成目的，也不再久留，对袁承志嫣然一笑：“既然如此，那小女子便不打扰袁掌门处理派务了。三日后，不见不散。”

　　说罢，她转身离去，月白的身影与清脆的银铃声渐渐消失在殿外。

　　袁承志独自坐在殿中，目光深沉。与何铁手再度联手，前途未卜，凶险莫测。但他别无选择。

　　他缓缓握紧了拳头，感受着体内那奔腾汹涌的力量。

　　西南苗疆，十万大山……黑心教主，你的末日，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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