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火耀九重

　　夜色再次笼罩北京城，但曹府之内的喧嚣与杀机，却比昨夜更盛。灯笼火把将亭台楼阁照得亮如白昼，一队队护卫、番子往来穿梭，脚步声、呼喝声、犬吠声混杂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焦灼不安的气息。高起潜已然发现内库密室被人潜入，虽尚未清点出具体失窃何物，但那被移动过的书架和消失的几本关键账册，已足够让他魂飞魄散！曹公的命根子被人掏了！

　　整个曹府如同被捅了的马蜂窝，彻底炸开。所有出口被重兵封锁，许进不许出，内部展开地毯式的搜查，任何可疑角落都不放过。高起潜如同输红了眼的赌徒，面色狰狞，亲自坐镇指挥，发誓要将那三个胆大包天的贼子碎尸万段。

　　然而，就在这铁桶般的围捕网逐渐收紧之时，袁承志、黄真、温青三人，却并未如高起潜所料那般仓皇鼠窜，试图寻找最薄弱的围墙突围。他们反其道而行之，如同三把淬毒的匕首，直插曹府的心脏——那片最为核心、守卫也必然最为森严的建筑群。

　　“曹阉此刻定然坐镇中枢，指挥若定。”袁承志伏在一座假山之后，望着不远处灯火通明、飞檐斗拱的“千岁厅”，冷静地分析，“我们便去给他添一把火，让这‘千岁厅’，变成他的烤炉！”

　　“嘿嘿，妙极！”黄真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眼中闪烁着唯恐天下不乱的兴奋光芒，“老子早就看这僭越的匾额不顺眼了！”那厅堂悬挂的“千岁厅”匾额，本就是曹化淳狼子野心的明证。

　　温青紧握短剑，低声道：“袁大哥，我们怎么做？”

　　袁承志目光扫过千岁厅四周明哨暗卡，以及厅前广场上那数十名肃立待命的精锐内卫，沉声道：“硬闯不得。需得先制造混乱，调虎离山，再趁乱下手，一击即走，绝不恋战！”

　　他指了指广场边缘的几个堆放着杂物和灯油桶的角落：“大师兄，你的掌力刚猛，可否隔空震翻那些灯油桶？”

　　黄真眯眼估测了一下距离，点了点头：“虽有些勉强，但全力施为，应当可以！”

　　“好！青弟，你轻功佳，待灯油泼洒，火起之时，你用这个，”袁承志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火折子递给温青，“设法将火势引向厅堂附近的帷幕、木柱！记住，以纵火扰敌为主，自身安全为重！”

　　“明白！”温青接过火折子，用力点头。

　　“而我，”袁承志握紧了金蛇剑，眼中寒光凛冽，“便去会一会那位‘曹千岁’！若能趁乱取其狗命，自是最好！若不能，也要让他尝尝这金蛇剑的滋味！”

　　计划已定，三人如同暗夜中的猎豹，悄无声息地分散开来，借助阴影和建筑掩护，向着各自的目标潜行而去。

　　黄真潜至一处距离广场灯油桶最近的廊柱之后，深吸一口气，将所剩不多的混元功催至顶峰，双掌缓缓推出，一股雄浑无匹的掌力如同无形的怒涛，隔空涌向那堆灯油桶！

　　“轰隆！”

　　一声闷响，那几个沉重的木制油桶被掌力猛地掀翻、炸裂！黏稠刺鼻的灯油顿时泼洒出来，流淌了满地！

　　“怎么回事？！”

　　“有刺客！”

　　广场上的内卫一阵骚动，纷纷望向油桶倾覆的方向。

　　就在这注意力被吸引的刹那，温青如同灵巧的燕子，从另一侧阴影中掠出，手中火折子迎风一晃，几点火星精准地落入泼洒的灯油之中！

　　“呼——！”

　　烈焰遇油，瞬间冲天而起！火舌贪婪地舔舐着地面、杂物，并迅速向着附近的建筑蔓延而去！广场之上，顿时陷入一片火海与混乱！

　　“救火！快救火！”

　　“保护千岁！”

　　内卫们乱作一团，有人试图救火，有人则惊慌地冲向千岁厅，想要护驾。

　　混乱，如期而至！

　　就在这火光冲天、人声鼎沸的掩护下，一道碧绿色的剑光，如同撕裂夜空的闪电，自屋檐之上疾射而下，目标直指千岁厅那扇洞开的、可以窥见厅内端坐着一个蟒袍身影的大门！

　　“曹化淳！纳命来！”袁承志的厉喝声，压过了现场的嘈杂，清晰地传入厅内！

　　他身剑合一，将速度提升到极致，金蛇剑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与凌厉的杀意，刺向那个端坐不动的身影！

　　然而，就在剑尖即将触及那蟒袍的瞬间，袁承志心中警兆陡生！那身影……太过僵硬！毫无生气！

　　是陷阱！

　　“嗤嗤嗤！”

　　厅堂两侧和头顶，瞬间射出无数淬毒的弩箭！同时，地面猛地翻开，露出下面布满铁刺的陷坑！四名一直潜伏在梁柱阴影中的灰衣人，如同鬼魅般现身，四柄细剑织成一道致命的剑网，封死了他所有退路！

　　高起潜阴恻恻的笑声从厅后传来：“袁承志！咱家早已恭候多时了！这‘请君入瓮’的滋味如何？”

　　原来，高起潜早料到他们可能会行险一搏，前来刺杀曹化淳，故而在真身早已转移后，于此设下重重埋伏，只等他们自投罗网！

　　面对这绝杀之局，袁承志临危不乱，体内混元功疯狂运转，金蛇剑法施展到生平极致！剑光暴涨，如同一条暴怒的碧鳞巨蟒，在狭小的空间内翻腾绞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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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叮叮当当！”金铁交鸣之声如同爆豆般响起！射来的毒弩被他剑光扫落大半，身形在空中不可思议地强行扭转，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脚下的陷坑。但那四名灰衣刺客的剑网实在太过密集狠辣，配合得天衣无缝！

　　“噗！”

　　纵然袁承志剑法通神，在旧力已尽、新力未生，又身处空中无处借力的绝境下，左肩终究还是被一柄细剑划过，带起一溜血花！伤口处传来麻痒之感，剑上果然喂有剧毒！

　　袁承志闷哼一声，剑势却丝毫不乱，金蛇剑顺势回撩，逼退两名刺客，足尖在陷坑边缘一点，身形向后急退！

　　“想走？留下吧！”高起潜厉喝，亲自出手，一双枯瘦的手掌带着腥风，直拍袁承志后心！他武功竟也极为不弱！

　　前有四大刺客追杀，后有高起潜堵截，肩头中毒，内力消耗巨大……袁承志陷入了下山以来最危险的境地！

　　眼看就要被围杀于此，突然——

　　“小师弟莫慌！老子来也！”

　　一声雷霆般的大吼从厅外传来！紧接着，一道雄壮的身影如同发狂的蛮牛，撞破了燃烧的窗棂，冲杀进来！正是黄真！他见袁承志遇险，不顾自身安危，强行杀了进来！掌风呼啸，瞬间将两名灰衣刺客逼退！

　　与此同时，厅外火势在温青的刻意引导下，越发凶猛，已然烧着了千岁厅的屋檐梁柱！噼啪作响的燃烧声、救火者的惊呼声、以及被黄真冲散的内卫的喊杀声，交织在一起，让整个千岁厅内外彻底陷入了极度的混乱与恐慌！

　　“走！”

　　袁承志强忍肩头麻痒与眩晕，借着黄真创造的这一丝空隙，金蛇剑猛地荡开高起潜的双掌，与黄真汇合，两人并肩向外冲杀！

　　温青也在外围接应，短剑飞舞，阻挡着试图合围的敌人。

　　三人且战且走，凭借着暴涨的火势和引发的巨大混乱，硬生生在重重包围中杀出了一条血路，再次隐没在曹府错综复杂的建筑与越来越浓的夜色烟火之中。

　　高起潜站在即将被火焰吞噬的千岁厅前，看着三人消失的方向，气得浑身发抖，脸色铁青。他不仅没能留下袁承志，反而让老巢陷入了火海，更重要的是，那失窃的证据……此刻恐怕已然在送往宫中的路上了！

　　一种大事不妙、末日将至的恐惧，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攫住了这位权阉心腹的心脏。

　　曹府的火光，映红了北京城的半边天，也仿佛预示着，一场席卷朝野的更大风暴，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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