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有别洞天

　　踏入光门的瞬间，袁承志只觉天旋地转，仿佛被投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五感尽失，唯有手中那柄碧蛇金蛇剑传来一丝温润的凉意，护住他灵台最后一点清明，与他体内的混元功及莲心寒魄本源隐隐呼应，抵御着那空间撕扯的巨力。

　　这感觉仅仅持续了刹那，又仿佛过了许久。

　　当他双脚再次踏上实地，那股撕扯感骤然消失时，眼前的景象已然彻底改变。

　　不再是那光怪陆离、布满钟乳石与蛇形石柱的地下洞窟，取而代之的，是一处极其开阔、奇异的所在。

　　头顶并非岩石，而是一片深邃的、仿佛真实的夜空，繁星点点，却无日月，散发着柔和而清冷的光辉，将这片空间照亮。脚下是平整光滑、如同白玉般的地面，蔓延开去，望不到边际。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古老、纯净而又带着淡淡威压的气息，与他之前感受过的任何地方都截然不同。

　　这里，仿佛是一处被开辟出来的、独立于外界的小天地！

　　袁承志心中震撼，持剑警惕地环顾四周。只见这片空间的中央，并非祭坛，而是一座造型古朴、通体由某种青色玉石构筑的殿宇。殿宇不算宏伟，却自有一股庄严肃穆之气。殿门紧闭，上方悬挂着一方匾额，以古老的篆文书就三个大字：

　　承志殿！

　　袁承志瞳孔猛缩！承志殿？！竟与自己的名字一模一样？！是巧合？还是……

　　他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目光落在殿门之前。那里，并非空无一物，而是矗立着一尊等人高的石像。

　　石像雕刻的是一位长衫男子，负手而立，面容俊朗，眉宇间带着几分不羁与洒脱，眼神望向远方，仿佛在追忆，又似在等待。其腰间，佩戴着一柄连鞘长剑，剑的形制——赫然与他手中的碧蛇金蛇剑，以及何铁手夺走的那柄黄金古剑，皆有相似之处，却又似乎更为完美，融二者之长！

　　而在石像的基座之上，同样刻着一行娟秀中带着凌厉的字迹，与外面洞口那警告的字迹同出一源，但内容却截然不同：

　　** later 传人，入此殿者，承吾之志，担吾之因果。**

　　落款，只有一个字——雪！

　　雪！夏雪宜！金蛇郎君！

　　袁承志如遭雷击，浑身剧震！这石像，这殿宇，这留言……竟是父亲所留？！他早已来过此地？！他甚至……早已预料到会有人来此，并且，留下了这“承志殿”和这尊石像！

　　“父亲……”袁承志喃喃自语，望着那尊仿佛活着的石像，望着那与自己名字相同的殿宇，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有激动，有孺慕，有疑惑，更有一种沉甸甸的、仿佛命运安排的宿命感。

　　父亲让他“承志”，承的是什么志？又要担什么样的“因果”？

　　他走上前，恭敬地对着石像深深一揖。当他直起身时，目光落在了石像手中。那石像并非完全负手，微微摊开的右手掌心之中，托着一枚非金非玉、颜色暗沉、刻满了复杂纹路的令牌。

　　令牌旁边，同样刻着一行小字：

　　持此令，可掌秘窟枢机，控守护螭龙，亦为信物，示于苗疆五仙教主，可了旧日恩怨。

　　守护螭龙？想必就是外面那些幽蓝鳞片的异兽！而这令牌，竟能控制它们？更让袁承志心惊的是后半句——示于五仙教主，可了旧日恩怨！父亲与五毒教（五仙教）之间的恩怨，果然与此地有关！他甚至留下了解决恩怨的信物！

　　袁承志深吸一口气，伸手取下令牌。令牌入手温润，并无特殊感觉，但他能察觉到其中蕴含着一股隐晦而强大的能量波动。

　　他再次看向那紧闭的殿门。父亲让他入殿，殿中又有什么在等待着他？

　　他走到殿门前，伸手推去。殿门沉重异常，但当他运起内力时，门却应手而开，并未遇到任何阻碍。

　　殿内景象，再次让他一怔。

　　没有想象中的金碧辉煌，也没有堆积如山的金银财宝。殿内空间不大，陈设简洁到了极致。只有一张玉案，两个蒲团。

　　玉案之上，摆放着三样东西。

　　左边，是一卷颜色泛黄、以金线捆缚的帛书。

　　右边，是一个尺许长、样式古朴的紫檀木剑匣。

　　而正中，则是一封没有封口的信，信封上依旧是那熟悉的、属于夏雪宜的字迹：

　　吾儿承志亲启

　　袁承志的手指微微颤抖，他走上前，拿起那封信，缓缓展开。信纸上的字迹，仿佛昨日才写就，墨迹宛然：

　　承志吾儿：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为父想必早已不在人世。你能寻至此地，破除外围禁制，踏入这‘洞天芥子’，证明你已武功有成，心性坚韧，足可担当大任。为父心中，甚慰，亦甚愧。

　　此地，并非藏宝之窟，乃是为父当年与红药一同发现的一处上古修士遗留之‘洞天’。那所谓‘金蛇宝藏’之流言，实则为父与红药为掩人耳目，混淆视听所放出的烟雾，意在引出宵小，亦是为考验后来者。真正的核心，便是这‘承志殿’与殿外那尊石像手中的‘螭龙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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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父一生，快意恩仇，亦因此结下无数恩怨。其中最大憾事，便是负了红药一番情意，亦与五仙教结下难解之仇。然，恩怨情仇，终是过眼云烟。为父不愿你重蹈覆辙，被旧日恩怨所累。

　　那卷帛书，乃是为父毕生武学心得，兼收并蓄，并非拘泥于金蛇剑法一式，望你细加参详，走出自己的路。剑匣之中，是为父早年所用佩剑‘青霜’，虽非神兵，亦是一段记忆，留与你做个念想。

　　螭龙令，可掌控外界守护螭龙，亦可作为信物，交予当代五仙教主。见此令，如见为父，昔日恩怨，一笔勾销。此乃为父与红药当年约定，望你代为履行。何铁手那丫头，心思虽诡，然其本性不恶，亦是可怜之人，若有可能，望你稍加照拂，莫要为难于她。

　　吾儿，江湖路远，人心险恶。但求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持手中剑，行心中道。守护你想守护的，坚持你该坚持的。这，便是为父要你承之‘志’。

　　父 雪宜 绝笔

　　信不长，字里行间，却充满了金蛇郎君夏雪宜那份特有的洒脱、不羁，以及深藏的对儿子的期许、愧疚与爱护。

　　没有惊天动地的秘密，没有富可敌国的财富，只有一位父亲对儿子的谆谆嘱托，以及对过往恩怨的了结之心。

　　袁承志捧着信纸，久久无言。泪水，不知何时已模糊了双眼。

　　他终于明白，父亲要他承的“志”，并非什么惊天动地的伟业，而是持身以正，行侠仗义，了断恩怨，守护本心。而那所谓的“因果”，便是父亲留下的这些未了之事与情仇。

　　他小心翼翼地将信折好，贴身收起。然后，郑重地拿起那卷帛书和那紫檀木剑匣。

　　打开剑匣，一柄青湛湛、如一泓秋水的长剑静静躺在其中，剑身靠近剑格处，刻着两个古篆小字——“青霜”。剑锋虽不及金蛇剑诡异狠辣，却自有一股清冽孤高之气。

　　袁承志轻轻抚过剑身，仿佛能感受到父亲当年仗剑江湖的温度。

　　他收好青霜剑，又将那卷记载着父亲毕生武学心得的帛书珍重收起。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手中那枚暗沉的“螭龙令”上。

　　了断恩怨……照拂何铁手……

　　父亲将这一切都托付给了他。

　　他转身，走出承志殿，再次看向那尊栩栩如生的石像，心中已然有了决断。

　　对着石像再次深深一拜，袁承志握紧螭龙令与青霜剑，转身，向着来时的方向，那金色光门依旧在缓缓旋转。

　　他知道，当他踏出这光门，面对的，将是需要他去解决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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