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幽谷蛇踪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

　　袁承志并未直接回房歇息，他悄无声息地掠至承志斋屋顶，运起混元功，耳目灵敏度瞬间提升至极致。山风过耳，带来远处巡夜弟子细微的脚步声、草叶摩挲声，更远处，似乎还有一丝极淡、极诡异的腥甜气息，若有若无，飘散在风中。

　　这气息与他自幼熟悉的山间草木清气截然不同，带着一种蛮荒的阴冷。他心中一动，立时想起何铁手出身五毒教，最擅驱蛇虫。这气息，莫非是……

　　他再不迟疑，身形如一道青烟，循着那丝微弱的气息向后山方向潜去。他并未直接前往禁地核心区域，而是绕向侧面一处更为偏僻、人迹罕至的幽深峡谷。

　　越靠近那峡谷，空气中的腥甜气息便浓重一分，其间还夹杂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嘶嘶”声，密集得让人心头发毛。袁承志屏住呼吸，悄无声息地攀上一处陡峭的岩壁，借着一丛茂密的灌木向下望去。

　　月色勉强透入谷底，映照出的景象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下方不大的谷地中，竟盘踞着数以百计的毒蛇！色彩斑斓，大小不一，有剧毒的金环蛇、银环蛇，有体型粗长的蟒蛇，更有一些他从未见过的异种，三角头颅，目光阴冷，彼此缠绕蠕动，将那“嘶嘶”声汇聚成一片死亡的潮汐。

　　而在蛇群中央，一块较为平坦的青石上，何铁手俏生生地立在那里。她已换回那身标志性的苗疆服饰，月光下，银饰泛着冷光，裙摆摇曳，与周围诡异的环境形成一种惊心动魄的对比。她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支碧绿的短笛，正凑在唇边，吹奏着一种无声的旋律。

　　然而，下方的蛇群却随着她指尖的律动与那无声的笛音，不断地变换着阵型，时而聚拢，时而散开，仿佛在接受检阅的士兵，驯服无比。

　　袁承志心头凛然：“她果然在暗中操纵蛇群！意欲何为？探查后山？还是另有所图？”

　　就在此时，何铁手笛音微微一变，变得急促而尖锐（虽仍无声，但袁承志能从蛇群的躁动中感知）。蛇群立刻骚动起来，大部分如同潮水般向谷外退去，方向赫然是华山派弟子居住区域与外山道！仅有少数几条体型细小、颜色近乎岩石的毒蛇，悄无声息地沿着岩壁缝隙，向着后山禁地的方向游去。

　　“驱使蛇群骚扰弟子，制造混乱，同时派遣异种毒蛇潜入禁地探查……好精妙的手段，好狠辣的心思！”袁承志瞬间明白了她的打算。若任由这些毒蛇肆虐，华山派今夜必将鸡犬不宁，而那几条潜入禁地的异蛇，更是防不胜防！

　　他再也无法坐视，深吸一口气，身形如大鹏般从岩壁上疾掠而下，混元功灌注双掌，凌空便是一记劈空掌力，目标并非何铁手，而是那几条正向禁地游走的异蛇！

　　“噗噗”几声轻响，掌风过处，那几条异蛇瞬间被刚猛无俦的劲力震得筋骨断折，瘫软在地。

　　“何姑娘！这便是你所谓的‘观摩气象’、‘游历华山’吗？”袁承志落于何铁手对面数丈之外，面色沉静，目光却锐利如剑，直视对方。

　　蛇群受此惊吓，顿时一阵骚乱，纷纷昂首吐信，作势欲扑。何铁手却摆了摆手，蛇群立刻安静下来。她放下唇边短笛，脸上并无被撞破行藏的惊慌，反而露出一丝慵懒而玩味的笑容，仿佛早料到袁承志会来。

　　“袁公子真是好身手，好眼力。”她声音依旧娇媚，却带着一丝冷意，“小女子不过是见这华山灵气充裕，放些小家伙出来活动活动筋骨，顺便……帮公子查验一下，这华山派的防卫，是否真如看上去那般铁桶一块。如今看来，漏洞颇多呢。”

　　袁承志不为所动，冷冷道：“华山派防卫如何，不劳何姑娘费心。姑娘既然手持螭龙令，受先父遗泽，便该遵守承诺，收敛行径。如此暗中操纵毒物，滋扰华山，岂是做客之道？岂是‘照拂’之意？”

　　听到“螭龙令”与“照拂”二字，何铁手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似是嘲弄，又似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她轻轻摩挲着手中的短笛，语气飘忽：“承诺？夏雪宜的承诺，又值几何？他当年……罢了。”她话锋一转，目光投向黑沉沉的后山，“袁公子，你难道就不好奇，那后山禁地里，究竟藏着什么？能让那些西域来的朋友，还有我这般‘妖女’，都如此感兴趣？”

　　“华山禁地，自有其规矩。外人不便窥探。”袁承志语气斩钉截铁，“何姑娘，请立刻收回蛇群，安守客舍。否则，休怪袁某不顾先父情面，行使地主之权了！”他周身气息陡然变得凝实厚重，混元功已提至七成，一股无形的压力弥漫开来，连周围的蛇群都感到不安，微微向后缩去。

　　何铁手感受到那股磅礴而正大的压力，美眸中异彩一闪而逝。她仔细打量着袁承志，仿佛要重新认识这个年轻人。沉默了片刻，她忽然嫣然一笑，那笑容竟少了几分平日的媚意，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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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承志啊袁承志，你和你父亲，真的很不一样……”她轻声说着，再次将短笛凑到唇边。

　　这一次，并非无声。一阵悠扬、清越，带着奇异节奏的笛音在峡谷中回荡。那笛音仿佛具有魔力，躁动的蛇群闻声，立刻变得温顺，如同退潮般，迅速而有序地消失在岩石缝隙、草丛深处，不过片刻功夫，谷中便只剩下那几条被袁承志击毙的蛇尸，以及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腥甜气息。

　　“看在夏雪宜和这螭龙令的份上，今夜便依你。”何铁手收起短笛，深深看了袁承志一眼，“不过，袁公子，山雨欲来，这华山的水，比你想象的更深。有些秘密，不是你想守，就能守得住的。”

　　说完，她不再多言，身形一晃，便如鬼魅般融入夜色，消失不见。

　　袁承志没有阻拦，只是眉头紧锁，站在原地。何铁手最后那几句话，在他心中回荡。她似乎知道些什么，关于后山，关于那些西域来客，甚至关于父亲……

　　他弯腰检查了一下那几条死去的异蛇，确认其毒性剧烈，绝非华山本土之物。抬头望向禁地方向，心中的紧迫感更加强烈。何铁手能驱使蛇群探查，那些西域敌人，未必没有其他诡异手段。

　　必须尽快去禁地查看！但此刻蛇群虽退，难保不会惊动巡山弟子，引发骚乱。他需得先去安抚可能受惊的同门，并向大师兄黄真通报今夜之事。

　　就在袁承志转身欲离开峡谷，赶往弟子聚居区时，忽然——

　　“铛——铛——铛——”

　　急促而尖锐的钟声，猛地从华山派前山方向传来，划破了夜的宁静！

　　那是……示警的钟声！有敌大规模夜袭！

　　袁承志脸色骤变，再也顾不得其他，身形暴起，将轻功施展到极致，如一道离弦之箭，直奔钟声响起的方向！

　　与此同时，在前山山门处，火光骤然亮起，兵刃交击之声、呼喝叱骂之声骤然爆发，打破了华山夜的平静。一场预料之中的风暴，终于以最猛烈的方式，降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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