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不容退缩

　　罗克的声音像冰冷的铁锤，砸碎了最后一丝侥幸的幻想，却也砸出了一点绝境中淬炼出的硬核。哭泣声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死寂的、沉重的呼吸声。四十七个人，像四十七块被海浪反复冲刷却仍未粉化的礁石，沉默地站立着。

　　“清点所有物资！”罗克下令，声音恢复了惯有的、不容置疑的条理性，“工具、食物、药品、武器，哪怕是一根金属丝，都要登记。陈工，你负责。”

　　那位被称为陈工的中年男人立刻应声，开始组织几个看起来还算镇定的人进行清点。

　　罗克则转向那三位一同返回的林栖者战士，通过陆青璃艰难地传递谢意，并表示他们需要时间内部整理，暂时不需要更多帮助。战士们理解地点点头，留下一个“如有需要可到村落中心找他们”的意念后便离开了。

　　临时住所内，气氛压抑却有序。人们默默地工作，将寥寥无几的家当摆放在地上，分类，记录。三把激光手枪和能量匣被罗克亲自保管，他检查了每一把的状态，眼神锐利如鹰。

　　陆青璃靠墙坐着，努力平复脑海中残留的恐怖影像和那令人不安的嘶嘶声。她看着忙碌的众人，又看向外面与林栖者村落格格不入的、属于他们的这一小片狼藉。生存的紧迫感压过了悲伤与恐惧，但一种更深的焦虑在她心底蔓延。

　　那个南方的坐标，像心脏一样在她意识深处持续搏动。

　　她必须去。

　　不仅仅是因为那缥缈的希望，更因为一种直觉——密钥将那个地点标注出来，绝非无的放矢。那里或许有答案，关于“星旅者”，关于这个世界的真相，甚至关于…如何应对像北部海岸那种恐怖的“污染”。

　　但如何说服罗克？现在任何离开集体、尤其是前往已知危险区域的行为，都可能被视为疯狂和背叛。

　　中午时分，那位年轻的林栖者再次送来食物和净水。这一次，除了根茎和清水，还有几串烤熟的、散发着诱人香气的肉类，显然是来自某种本地生物。生存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幸存者们沉默但迅速地分食了这顿救命的午餐。

　　饭后，罗克将核心的几个人召集到一起——陈工、两名前守卫队员（李和王猛），以及陆青璃。

　　“情况大家都清楚了。”罗克的声音压得很低，“我们不能永远靠林栖者的救济活下去。我们必须尽快自立。”

　　陈工推了推鼻梁上并不存在的眼镜（一个习惯性动作），他以前是摇篮生态维持系统的工程师，性格严谨：“食物和饮水是首要问题。林栖者提供的食物虽然能果腹，但长期来看营养和来源都无法保证。我需要带几个人，跟着他们的向导学习辨认可食用植物和狩猎技巧，同时寻找稳定的水源并建立净化措施。”

　　“同意。”罗克点头，“李，你带两个人，配合陈工，主要负责安全警戒。”

　　“是！”李沉声应道。

　　“王猛，你带剩下能动弹的男人，负责营地加固和防御工事。用我们能找到的一切材料，木头、石头都要。我们需要一道至少能预警和阻挡小型野兽的围墙。”

　　“明白！”

　　最后，罗克看向陆青璃：“青璃，你是我们唯一能和他们进行有效沟通的人。你需要尽可能多地获取信息——周围的地形、资源分布、不同族群的详细情况、季节变化、还有…”他顿了顿，眼神阴沉，“…那种紫色污染物的所有信息。任何细节都可能救命。”

　　这分配合情合理，几乎堵死了陆青璃单独行动的借口。

　　“我明白。”陆青璃点头，心跳却微微加速。她必须找到机会。“我会尽力。但他们的交流方式很…意象化，很多信息需要时间理解和验证。”

　　会议短暂结束，众人立刻分头行动。陈工和李带着几个人去找林栖者的向导；王猛则吆喝着开始清理临时住所周围的杂物，规划围墙基线；女性和体弱者则开始整理内务，试图让这个临时落脚点看起来更像一个“家”。

　　陆青璃深吸一口气，走向村落中心。她需要更多信息，尤其是关于南方和那个坐标可能指向的区域。

　　长老并不在中心空地。一位年长的林栖者女性（似乎是长老的伴侣或另一位长者）接待了她，通过温和的精神意念告诉她长老正在进行某种“静默冥想”，暂时无法打扰。但她可以解答一些基础问题。

　　陆青璃首先询问了关于北部海岸那种紫色污染物的事。

　　年长女性的意念中立刻充满了深深的忌惮和厌恶。【…那是‘噬星之垢’…来自星空之外的腐败…是‘星之民’遗产中最黑暗的部分…它们渴望吞噬一切生命与秩序，将万物化为虚无的混沌…】她传递的意象比战士更加清晰：这种“垢”往往伴随着深埋地下的、失控的“星民遗迹”活动而出现，像是一种渗漏的脓液。它们惧怕强烈的能量和某种特定频率的声波（林栖者用一种特殊的、嵌着水晶的音叉武器对付小规模的渗漏），但极难彻底清除。

　　【…它们最近变得活跃…尤其是在南方…】年长女性补充道，【…‘穴居者’的领地边缘…以及更远的‘巨骸’之地附近…‘晶噬族’的那些疯子，据说甚至试图主动喂养和引导‘垢’…亵渎！】

　　南方！果然与南方有关！坐标的指向性更加明确了。

　　陆青璃强压激动，继续询问南方山脉之后的具体情况，特别是穴居者和晶噬族。

　　年长女性告诉她，翻越北部山脉（他们现在所在的山脉）后，会是一片广阔的、逐渐变得干旱的丘陵与戈壁地带，那里是穴居者活动范围的边缘。穴居者通常深居地下洞穴网络，厌恶阳光，性情孤僻多疑，极度排斥外来者，尤其对“星民遗物”有着强烈的占有欲和警惕心。他们擅长挖掘和使用各种地底矿物锻造武器。

　　而继续向南，深入戈壁深处，据说矗立着一艘极其巨大的、古老的“星民”舰船残骸——被称为“巨骸”。晶噬族就盘踞在那里。他们是一群被舰船残留的混乱信号或是某种晶体寄生体影响而心智扭曲的狂信徒，身体部分晶体化，视“巨骸”为圣地，极端排外且具有攻击性。他们似乎能有限地利用“巨骸”的某些功能，制造麻烦。

　　【…千万不要靠近‘巨骸’…】年长女性严重警告，【…那是被诅咒之地…连‘噬星之垢’都会在那里大量滋生…】

　　所有的信息都指向南方充满危险。穴居者、晶噬族、噬星之垢…每一样都足以致命。

　　但陆青璃意识深处的坐标，却无比固执地指向那片死亡地域的深处，甚至可能就在“巨骸”附近。

　　她感到一阵寒意，却又有一种奇异的笃定。

　　结束沟通后，她心事重重地往回走。经过村落边缘时，她看到陈工和李等人正在林栖者向导的指导下，学习辨认一种埋在地下的块茎。李学得很认真，甚至尝试用多功能工具刀挖掘。

　　她继续前行，看到王猛正带着人砍伐一种质地坚硬的黑色树木。他们没有合适的工具，进度缓慢，汗流浃背，但没有人抱怨。

　　营地内，女人们用找到的柔韧藤条尝试编织容器和垫子。

　　每个人都在努力求生，为了这个刚刚诞生的、脆弱不堪的集体。

　　她的目光掠过那一张张疲惫却专注的脸庞。

　　如果她说出那个坐标，要求前往南方…罗克会同意吗？几乎不可能。他绝不会允许宝贵的、唯一能与原住民沟通的她去进行如此危险的、近乎自杀的探索。他甚至可能因此将她看管起来，以免她“胡思乱想”惹出麻烦。

　　可是…如果不去…

　　那个坐标在她脑中灼烧。密钥不会无缘无故地标记它。那里一定有至关重要的东西。也许是另一个更完整的“星旅者”基地？也许有能对抗“噬星之垢”的武器或信息？也许…真的有关于雏鸦和那个少年的蛛丝马迹？

　　等待下去，固守在这个临时营地，看似安全，实则被动。林栖者的庇护并非无限，资源匮乏，强敌环伺…他们就像暴风雨中的蚁巢，随时可能被下一波浪潮彻底摧毁。

　　主动出击，寻找破局的关键，或许是唯一生机。

　　一个念头在她心中疯狂滋生——独自离开。

　　这个想法让她自己都打了个寒颤。独自一人穿越未知的、危机四伏的荒野，面对可能存在的穴居者、晶噬族和恐怖的噬星之垢…生存几率渺茫。

　　但她拥有的东西是其他人没有的——密钥赋予她的、与“星旅者”相关的感知和知识，以及这个明确的坐标。

　　风险巨大，但潜在的回报也可能是拯救所有人的关键。

　　她需要准备。食物、水、武器、导航工具…

　　接下来的两天，陆青璃一边履行着她的职责，尽可能多地从林栖者那里学习生存知识和打听南方信息，一边不动声色地开始她的准备。

　　她节省下部分每日分发的食物——主要是那种耐储存的块茎。她利用帮助陈工测试水源净化（用找到的某种特定矿石和加热法）的机会，积攒了几袋干净的饮水。她找到一块边缘锋利的黑色燧石，偷偷打磨，并用柔韧的藤条将其捆绑在一根结实的木棍上，做成了一柄简陋的石矛。她还仔细回忆外祖父笔记中关于野外定位的内容，依靠双月和太阳的方位确认方向的方法。

　　她做得极其小心，将储备藏在自己睡觉的角落深处，用杂物覆盖。

　　第三天下午，机会来了。王猛带领的伐木队遇到麻烦，一种极其坚韧的藤蔓缠绕着他们需要的树木，现有的工具难以处理。罗克决定亲自带人过去，调用一把激光手枪的能量，尝试切割。

　　营地的人力被抽调大半，警戒相对松懈。

　　陆青璃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她知道，这是最好的，也可能是唯一的机会。

　　她假装疲惫，回到临时住所内休息。确认无人特别注意她后，她迅速将藏好的食物、水袋和石矛取出，用一块较大的兽皮包裹起来，背在身后。她将激光手枪留在原地——这是集体宝贵的财产，她不能带走。那柄石矛和她的知识，就是她全部的武器。

　　她深吸一口气，最后看了一眼这个短暂给予她庇护和温暖的小小集体，看了一眼那些忙碌而疲惫的背影。

　　对不起，罗克。对不起，大家。

　　但我必须去。为了…也许能带回活下去的真正希望。

　　她借着几堆杂物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溜到营地边缘，然后迅速钻入了茂密的丛林，向着南方，头也不回地奔去。

　　丛林很快吞没了她的身影。

　　几乎就在她离开后不到半小时，罗克就带着人回来了，成功解决了伐木的难题。他心情似乎稍好了一些，习惯性地目光扫过营地，寻找陆青璃的身影，想询问她今天的信息收集情况。

　　他没有找到。

　　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

　　“陆青璃呢？”他大声问道。

　　人们面面相觑，都说没看见。

　　罗克脸色一沉，大步走进临时住所，目光锐利地扫过她常待的角落。他立刻注意到那里有被匆忙翻动过的痕迹，并且…那把配发给她的激光手枪，被端正地放在了她常坐的那块石头上。

　　下面，压着一片用炭笔画了简单符号的大叶子。

　　罗克一把拿起叶子。上面画着一个简单的箭头，指向南方。箭头旁边，是一个星辰的符号。

　　除此之外，再无他言。

　　罗克的拳头猛地攥紧，叶子在他手中被捏得粉碎。他的脸色铁青，胸膛剧烈起伏，最终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蠢货！”

　　但愤怒之下，是更深的焦虑和一丝被抛弃的震怒。她竟然独自去了南方！那个充满了未知危险的方向！

　　他猛地冲出屋子，望向南方那片连绵的、仿佛吞噬了一切光线的黑色山脉，眼中几乎喷出火来。

　　而此刻的陆青璃，已经深入密林，朝着那个搏动的坐标，义无反顾地前进。每远离营地一步，孤独和恐惧就如潮水般涌来，但那个清晰的坐标，像黑暗中唯一的灯塔，指引着她，不容退缩。

　　她的旅程，刚刚开始。
　　http://www.paoshu5.cc/book/44347/132.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paoshu5.cc。泡书网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m.paoshu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