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未知的前路

　　石室狭小，空气凝滞，弥漫着万年尘埃与时光腐朽的气息。那一点苍白火星在青铜灯盏中心静静跃动，微弱，却顽强，如同亘古长夜中不曾熄灭的最后余烬，照亮了方寸之地，也映亮了陆青璃写满震惊与困惑的脸庞。

　　她手中的残剑嗡鸣不止，剑柄处那点同源的火星灼热滚烫，与灯盏遥相呼应，传递着一种跨越了无尽岁月的悲怆与眷恋。

　　星枢阁的遗物……竟然会出现在这里？出现在这片疑似与远古战场相关的、深埋地底的神秘废墟之中？

　　陆青璃强压下翻腾的气血和背后愈发猖獗的邪气，一步步走向石台。她的脚步在寂静的石室中发出轻微回响，每一下都仿佛踏在时光的弦上。

　　越是靠近，那同源力量的感应就越是清晰强烈。不仅仅是残剑与灯盏，她丹田内那缕得自残剑的苍白火焰，也前所未有地活跃起来，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亲近与渴望。

　　她在石台前站定，目光首先落在那枚古朴的玉简上。玉质温润，却已有了细微的裂纹，显然岁月久远。她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触向玉简。

　　指尖碰触的刹那，一股冰凉却并不刺骨的触感传来。紧接着，一段庞杂而破碎的信息流，夹杂着强烈的情感印记，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冲入她的识海！

　　“轰——！”

　　陆青璃身躯微震，眼前景象骤然变幻！

　　不再是阴暗的石室，而是浩瀚无垠的璀璨星空！

　　然而这片星空正在崩塌、毁灭！巨大的星辰如同被点燃的烟花般接连炸裂，化作无数燃烧的碎片坠向无底黑暗！可怖的、扭曲的阴影巨兽嘶吼着，撕裂星轨，吞噬光芒！无数身着星袍的身影在星空间浴血奋战，法诀的光芒与阴影的利爪碰撞，爆发出毁灭性的冲击！悲吼、怒啸、星辰破碎的哀鸣交织成一曲惨烈的末日挽歌！

　　景象一闪即逝，快得抓不住细节，但那宏大的毁灭场面和绝望悲壮的气息，却深深烙印进陆青璃的灵魂，让她心神剧震，几乎窒息！

　　这是……星枢阁毁灭时的景象残留？！

　　未等她缓过神，画面陡然切换。

　　变成了一片死寂的、破碎的浮空大陆。焦土万里，断壁残垣，巨大的星舰残骸如同山脉般横亘在大地之上，冒着滚滚黑烟。天空是永恒的昏黄，不见日月星辰。

　　在这片死寂的末日废墟中，一个身影踉跄前行。

　　他身着的星袍早已破烂不堪，沾满了暗沉的血污与尘灰，面容模糊，唯有一双眼睛，充满了无尽的疲惫、悲伤，以及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定。他的气息极其强大，却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显然已是强弩之末。

　　他的手中，紧紧握着的，正是那盏青铜灯盏！灯盏中的火星，比此刻明亮许多，却依旧摇曳不定，仿佛随时会熄灭。

　　“必须……留下种子……”沙哑而模糊的呓语，断断续续地传入陆青璃的感知，“道统……不可绝……等待……归……”

　　他在废墟中艰难地跋涉，似乎在寻找着什么。最终，他来到一处相对完整的祭坛前，用最后的力量，将灯盏置于祭坛中央，双手颤抖着打出无数繁复玄奥的星纹法印，融入灯盏之中。

　　“以吾残魂……为引……护此星烬……待有缘……”

　　最后一道法印落下，他眼中的光芒彻底黯淡，身体如同沙砾般开始消散，化作点点荧光，尽数没入了那盏灯盏之中。灯盏上的光芒也随之彻底内敛，变得古朴无华，唯有中心那点火星，微弱地跳动了一下，仿佛承接了他最后的执念。

　　景象再次模糊，最终彻底消散。

　　陆青璃猛地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依旧站在石室中，手指还按在玉简之上，背后却已被冷汗浸透。识海中残留的毁灭景象与那位星枢阁前辈最后的身影，带来了巨大的冲击。

　　那玉简中残留的，并非完整的传承信息，而是一段濒死之际强行封存下来的记忆碎片和强烈的执念！其主要目的，似乎就是为了守护这盏灯，并等待一个能够感应到它、并能承载这“星烬”的人。

　　“星烬……”陆青璃喃喃自语，目光再次投向那盏青铜灯盏。

　　所以，这灯盏中的火星，并非凡火，而是星枢阁毁灭后残留的最后的“道种”余烬？那位不知名的前辈，在宗门覆灭、自身油尽灯枯之际，拼尽最后力量，将这一点关乎道统存续的火种，送离了那片毁灭之地，最终藏匿于此？

　　而这个地方，这片地下废墟，与那远古战场，又有什么关联？是当年大战的一处边缘据点？还是星枢阁某个早已废弃的外围传承之地？

　　信息太少，难以推断。

　　但残剑与灯盏之间那强烈的共鸣，以及自身功法与那苍白火焰的感应，都明白无误地告诉她——这盏灯，与她，与星枢阁，有着极深的渊源。

　　这或许是她的机缘，也是她的责任。

　　陆青璃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坚定。她伸出手，缓缓向那青铜灯盏抓去。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灯盏的瞬间——

　　“嗡！”

　　灯盏猛地一颤，中心那点苍白的火星骤然亮起！一股无形却磅礴的力量扩散开来，瞬间将陆青璃笼罩！

　　她背后的阴影邪气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冰块，发出嗤嗤的声响，疯狂地扭动、挣扎起来！那阴冷、死寂、充满怨毒的气息，与灯盏散发出的那种虽微弱却纯粹、带着淡淡星辰净化之意的力量，形成了截然对立、水火不容的冲突！

　　“呃！”陆青璃闷哼一声，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

　　邪气被强烈刺激，开始了前所未有的反扑！冰冷的死寂能量如同无数根尖针，狠狠刺向她的经脉、丹田，甚至直冲识海！剧烈的痛苦席卷全身，让她几乎无法站稳！

　　同时，那灯盏的力量也源源不断地涌入她的体内，并非攻击，更像是一种本能的、温和却坚定的净化与抚慰。苍白的火焰自行从她丹田涌出，与灯盏的火星遥相呼应，努力地对抗、消融着那肆虐的邪气。

　　两股性质截然相反的力量，以她的身体为战场，展开了激烈的拉锯战！

　　陆青璃咬紧牙关，盘膝坐下，全力运转《星枢秘典》残篇功法。此时此刻，她别无选择，只能相信这同源的力量，引导着那灯盏传来的纯净星力与自身的苍白火焰汇合，共同镇压那如同跗骨之蛆的阴影邪气。

　　这个过程痛苦无比，她的身体时而冰冷刺骨，如同坠入冰窟，时而又被那苍白的火焰灼烧得滚烫。经脉在两种力量的冲击下不断受损，又在那蕴含生机的星力滋养下勉强修复。背后的黑色纹路明灭不定，疯狂蔓延的趋势似乎被遏制住了，但却顽固地不肯消退。

　　时间在这一刻失去了意义。

　　石室内，只有少女粗重压抑的喘息声，以及那两股无形力量碰撞引发的细微能量嘶鸣。

　　不知过了多久，那灯盏的光芒渐渐黯淡下去，涌入陆青璃体内的纯净星力也开始减弱。它毕竟只是残存的一点“星烬”，力量有限。

　　但就是这短暂的助力，为陆青璃争取到了宝贵的机会！

　　她趁机全力运转功法，引导着自身融合了苍白火焰的灵力，终于将那股疯狂反扑的邪气再次强行压制下去，虽然未能根除，但暂时将其逼回了背后伤口附近，重新禁锢起来。

　　剧痛如潮水般退去，陆青璃长长地吁出一口带着寒气的浊气，浑身虚脱，几乎要瘫软在地。她的衣衫早已被汗水浸透，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比之前明亮了许多。

　　背后的邪气暂时被压制，虽然隐患仍在，但至少短时间内不会再剧烈发作，让她有了喘息之机。

　　她看向那盏青铜灯盏，中心的那点火星已经变得极其微弱，仿佛下一刻就会熄灭，显然为了助她，消耗了本就所剩无几的力量。

　　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感激，有沉重，也有一种莫名的使命感。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这一次，再无阻碍，轻轻地将那盏冰冷的青铜灯盏捧了起来。灯盏入手沉重，仿佛承载着万载的时光与一个覆灭宗门的最后希望。

　　与此同时，她也将那枚记载着残留记忆碎片的玉简收了起来。

　　做完这一切，她才真正松了口气，开始仔细打量这间小小的石室。这里似乎是那位星枢阁前辈最后选择的藏匿之地，除了灯盏和玉简，再无他物。

　　但此地不宜久留。玄影门的人还在外面，必须尽快离开。

　　她捧着灯盏，转身走出石室，沿着石阶重新回到那片巨大的废墟之中。

　　外界依旧死寂，瀑布的轰鸣从远处传来。她收敛气息，仔细感知四周，确认暂时没有危险后，开始寻找离开的路径。

　　手中的残剑与灯盏依旧有着微弱的感应，但此刻，这种感应似乎多了一层指引的意味。她尝试着跟随这种冥冥中的感应前行。

　　在迷宫般的废墟中穿行了一段距离，她突然听到前方传来细微的水流声和一阵压抑的争吵声。

　　是赵坤和李元的声音！他们似乎也摆脱了追击，找到了这里？

　　陆青璃眉头微蹙，悄无声息地靠近。

　　躲在一处断墙后望去，只见前方是一处较小的地下暗河支流，河水在这里形成一个回旋，水势相对平缓。赵坤和李元正站在水边，两人身上都带着伤，神情激动。

　　“……必须尽快找到出路！这鬼地方我一刻也不想多待了！”李元的声音带着恐惧和不耐烦。

　　“找？怎么找？这废墟像个迷宫！而且玄影门的人肯定还在附近！”赵坤相对冷静，但语气也充满了焦虑，“我们现在伤势不轻，再遇到他们必死无疑！”

　　“那怎么办？就在这里等死吗？”李元几乎要哭出来，“都怪周通那个混蛋！还有那个姓陆的女人！要不是她……”

　　“闭嘴！”赵坤厉声打断他，“若非陆道友，我们早就死在上面了！现在说这些有何用？”

　　李元似乎也意识到失言，悻悻然闭嘴，但脸上依旧满是不忿和恐惧。

　　陆青璃从断墙后走了出来。

　　她的出现让两人吓了一跳，如同惊弓之鸟般猛地跳开，待看清是她后，才松了口气，但眼神中依旧充满了警惕和复杂的神色。

　　“陆……陆道友？”赵坤看着她，目光很快被她手中那盏古朴的青铜灯盏吸引，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但很识趣地没有多问，“你没事就好！方才……”

　　“暂时甩掉了。”陆青璃淡淡道，目光扫过他们来的方向，“你们可发现其他出口？”

　　赵坤摇了摇头，脸色难看：“没有。这条暗河支流我们探查过了，上游是死路，下游没入岩壁之下，不知通向何处，水流很急，难以探查。”

　　李元则盯着陆青璃手中的灯盏，忍不住问道：“陆道友，你这是……找到了什么宝物？”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

　　陆青璃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没有回答，而是将目光投向那下游没入岩壁的河道。残剑与灯盏传来的微弱感应，似乎指向那个方向。

　　“出口，或许在水下。”她突然开口道。

　　“水下？”赵坤和李元都是一愣。

　　“这水流如此湍急，水下情况不明，如何能下？”李元立刻反对，“万一憋死在里面怎么办？”

　　“留在这里，同样是等死。”陆青璃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玄影门的人不会放过我们。你们自己选择。”

　　说完，她不再理会两人，走到下游水边，仔细观察。水流确实很急，涌入一个漆黑的水下洞穴。她深吸一口气，将灯盏小心收入怀中——此物似乎有避水的微弱灵效——然后握紧残剑。

　　“陆道友！”赵坤看着她似乎真的要下水，脸色变幻不定，最终一咬牙，“我跟你一起！”

　　李元脸色惨白，看着幽深的水洞，又回头望了望废墟深处，最终恐惧压倒了一切，也颤声道：“等等……我也……”

　　陆青璃没有再犹豫，率先纵身跃入了冰冷湍急的暗河之中！

　　河水冰冷刺骨，水流的力量极大，瞬间将她卷向那水下洞穴的黑暗深处！她全力运转灵力护住周身，屏住呼吸，顺着水流向前潜去。

　　赵坤和李元也紧随其后，咬牙跳了下来。

　　水下洞穴通道狭窄，曲折蜿蜒，一片漆黑，只能勉强凭借神识感知前方。水流的推力成了他们前进的唯一动力，也带着他们冲向未知的领域。

　　肺中的空气一点点减少，黑暗和水压带来巨大的心理压力。李元似乎已经快要撑不住，开始慌乱地挣扎。

　　就在陆青璃也感到气息将尽之时，前方突然出现了一点微光！

　　而且水流的速度似乎也在加快！

　　有出口！

　　她精神一振，奋力向前游去！

　　光芒越来越亮！水流声也变得不同！

　　哗啦——！

　　巨大的水流冲力将她猛地推了出去！眼前骤然一片光明！清新的空气涌入肺中！

　　她发现自己被冲出了一条地下瀑布，正坠向下方的水潭！阳光刺眼，周围是茂密的植被和鸟语花香！

　　他们竟然冲出了地底，回到了地表！

　　噗通！噗通！

　　赵坤和李元也相继被冲了出来，摔入水潭，狼狈不堪地挣扎着爬上岸边，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脸上充满了劫后余生的狂喜。

　　“出来了！我们出来了！”李元激动地大喊。

　　赵坤也瘫在地上，大口喘气，看着周围的景象，恍如隔世。

　　陆青璃最后一个走上岸，湿透的衣衫贴在身上，显得有些狼狈，但她的身姿依旧挺拔。她环顾四周，这里似乎是一处人迹罕至的山谷，瀑布从山崖上的一个洞口流出，形成水潭和小溪。

　　阳光温暖，空气清新，与地底的阴冷死寂形成了鲜明对比。

　　她低头，看了一眼怀中安然无恙的青铜灯盏，又摸了摸背后的残剑和那枚玉简。

　　地底之旅暂时结束了，但背后的邪气隐患未除，玄影门的威胁仍在，而手中这盏承载着星枢阁最后希望的“星烬”灯盏，更意味着一段沉重而未知的前路。

　　她抬起头，望向山谷出口的方向，目光沉静而坚定。

　　无论前路如何，她必须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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