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石门痕迹

　　数十点幽绿鬼火，自枯骨空洞的眼窝中幽幽燃起。

　　那光芒并不炽烈，反而微弱、冰冷，如同墓穴中飘摇的磷火，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怨毒与死寂。它们齐齐“注视”着祭坛中央，将三人笼罩在一片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冰冷杀意之中。

　　祭坛的震动并未停歇，反而愈演愈烈。整座巨大的石台仿佛成了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脚下巨石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接缝处的苔藓被震得簌簌脱落。来自潭水深处的低沉嗡鸣已化为一种持续不断的、令人牙酸的闷响，仿佛有什么庞然巨物正用其身躯疯狂撞击着祭坛的基座。

　　“鬼…鬼火！骨头…骨头眼睛亮了！”李元吓得魂飞天外，一屁股跌坐在地，手脚并用地向后蹭爬，恨不得把自己缩进石头的缝隙里。

　　赵坤也是肝胆俱裂，他猛地抽出腰间佩刀——那凡铁在此地显得如此可笑而脆弱——双手紧握，刀尖颤抖地指向那些亮起幽绿光芒的骸骨，色厉内荏地嘶吼：“什么东西？！滚开！都给老子滚开！”

　　他的吼声在巨大的震动与嗡鸣中微不可闻，反而更添了几分绝望。

　　陆青璃在幽绿鬼火亮起的瞬间，已如触电般向后急掠，彻底远离了中央那暗红色的诡异石座。她左手紧握青铜灯盏，将其护在怀中，右手反手握住了那柄残剑的剑柄。

　　残剑无锋，剑身黯淡，在此刻却成了她唯一能依仗的兵刃。

　　她的目光锐利如鹰，飞速扫过那些被钉死、镶嵌在石壁中的骸骨。鬼火燃起，但骸骨本身并未动弹，依旧被牢牢禁锢于岩石之中。杀意并非来自物理上的威胁，而是另一种更为阴邪的存在。

　　是残存的怨念？被祭坛激活的诅咒？还是…别的什么？

　　“咔…咔嚓……”

　　一阵细微却令人头皮发麻的碎裂声，突兀地压过了剧烈的震动，清晰传入三人耳中。

　　声音来自祭坛边缘。

　　只见一具被数根黑铁长钉贯穿胸骨、钉死在石壁上的骸骨，其被钉穿的胸骨处，那灰白骨骼上，竟开始浮现出细密的、如同蛛网般的黑色裂纹！

　　那裂纹并非骨骼碎裂，而更像是一种诡异的符文被点亮，散发着不祥的幽暗光泽。

　　紧接着，第二具，第三具……所有眼窝中燃着幽绿鬼火的骸骨，其被禁锢的骨骼上，都开始浮现出类似的黑色裂纹！那些裂纹沿着骨骼的纹理蔓延，构成更加复杂扭曲的图案，与它们被钉死、镶嵌的惨烈姿态融为一体，仿佛某种邪恶的仪式正在被完成。

　　祭坛的震动达到了一个顶峰！

　　轰隆！！

　　整个平台剧烈一跳，边缘处甚至有细小的碎石崩落，坠入下方墨色的潭水中，无声无息。

　　就在这震动达到顶点的刹那——

　　所有骸骨眼窝中的幽绿鬼火，猛地暴涨！

　　不再是微弱的火星，而是化作数十道凝实的、鸡蛋大小的幽绿光团！

　　紧接着，那数十团幽绿光芒，竟猛地从骸骨空洞的眼窝中脱离而出，悬浮于空中！

　　它们如同拥有生命的邪恶萤火，拖曳着淡淡的绿色光尾，在剧烈震动的祭坛上空缓缓飘动，将下方三人的脸庞映照得一片惨绿，如同鬼魅。

　　每一团幽绿光芒的核心，都隐约可见一个极度扭曲、痛苦、充满无尽怨毒的人脸虚影在无声嘶嚎！

　　那是被禁锢于此，成为祭品的不甘灵魂最后的残渣！被这座邪异的祭坛转化为纯粹的恶念与杀意！

　　“呜——！”

　　数十团人脸幽火齐齐发出一声直刺神魂的尖啸——那并非声音，而是一种精神层面的冲击波，狠狠撞向陆青璃三人！

　　“啊！我的头！！”李元抱头惨叫，只觉脑袋像被无数根烧红的铁针刺穿，眼前发黑，耳中嗡鸣，几乎瞬间昏厥。

　　赵坤也是闷哼一声，手中佩刀“当啷”坠地，他双手捂头，太阳穴青筋暴起，痛苦地跪倒在地，七窍之中竟隐隐有血丝渗出！

　　这攻击直接针对神魂！

　　陆青璃首当其冲。那无形的精神冲击如同怒海狂涛般扑面而来，冰冷、怨毒、充满了毁灭一切生灵的恶意。她身形微微一晃，脸色瞬间苍白了几分，但眼神依旧清明如冰。

　　她神魂本质远非凡俗，虽受创伤及此地环境压制，却非这等残魂怨念所能轻易撼动。

　　但怀中的青铜灯盏，却在那精神冲击袭来的瞬间，发生了异变！

　　灯盏上那点原本稳定燃烧的苍白火星，仿佛受到了刺激，猛地摇曳膨胀！

　　呼——！

　　苍白的火苗骤然窜起，虽不及拳头大小，却散发出一圈柔和而坚韧的苍白光晕，如同一个薄而稳固的罩子，瞬间将陆青璃周身三尺之地笼罩在内！

　　那无形的精神冲击撞在苍白光晕之上，竟如同浪涛拍击礁石，被硬生生阻隔在外！光晕微微荡漾，将那些充满恶念的冲击力悄然化解、吸收。

　　而被光晕笼罩的陆青璃，顿时感觉那刺魂蚀骨的尖啸和压力骤然一轻。

　　这盏灯…竟能抵御神魂攻击？

　　不，更准确地说，它似乎在…吸收这些由怨念魂力构成的攻击？

　　她低头看向灯盏，只见那苍白的火苗在吸收了精神冲击后，似乎变得更加凝实了一点，光芒也略微稳定了几分。

　　这发现让她心中剧震。

　　而此刻，那数十团悬浮的、包裹着痛苦人脸虚影的幽绿鬼火，一击未能得手，仿佛被激怒，再次齐齐尖啸！

　　这一次，它们不再是无差别的精神冲击，而是猛地汇聚起来，如同受到统一指挥的军队，化作一道汹涌的、由无数扭曲人脸和怨毒绿光组成的洪流，带着凄厉无比的尖啸，朝着苍白光晕保护下的陆青璃，悍然冲撞而来！

　　它们的目标极其明确——打破那盏灯的光晕，毁灭其持有者！

　　“陆姑娘小心！”赵坤强忍着神魂剧痛，抬头看到那恐怖的幽绿洪流冲向陆青璃，骇得亡魂皆冒，失声惊呼。

　　李元更是直接吓晕了过去。

　　面对那汇聚了数十残魂怨念、声势骇人的幽绿洪流，陆青璃眼神一厉。

　　她不能退！身后就是昏迷的李元和几乎失去战斗力的赵坤。一旦光晕被破，他们必死无疑！

　　而且，她隐隐感觉到，这盏灯，需要这些“燃料”！

　　她非但没有后退，反而上前一步，左手将青铜灯盏稳稳托在身前，主动迎向那冲击而来的怨魂洪流！

　　同时，她右手紧握残剑，横于身前。虽不知这凡铁对魂体有何作用，但此刻别无他选！

　　轰！！！

　　幽绿的洪流狠狠撞上了苍白色的光晕！

　　刹那间，绿芒与白光激烈交锋，无数扭曲的人脸在光晕表面疯狂撞击、撕咬、尖嚎，试图突破那层看似薄弱却异常坚韧的屏障。

　　苍白光晕剧烈震荡，明灭不定，仿佛随时都会破碎。

　　陆青璃持灯的左手微微颤抖，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压力透过光晕传递而来。那不仅仅是力量的冲击，更是无数负面情绪、痛苦记忆、绝望诅咒的疯狂灌注，试图污染她的心神。

　　她紧守灵台，眼神冰寒，全力维持着灯盏的稳定。

　　怀中的青铜灯盏，此刻却仿佛一个无底洞。那苍白的火苗疯狂摇曳，不再是防御，而是产生了一股强大的吸力！

　　那些撞击在光晕上的幽绿怨火，其蕴含的魂力与怨念，竟被硬生生地从绿光中剥离出来，化作丝丝缕缕的精纯能量，如同百川归海，被灯盏的火苗迅速吞噬吸收！

　　幽绿洪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稀薄、黯淡！

　　而那些被吞噬了本源魂力的扭曲人脸虚影，则发出更加凄厉绝望的哀嚎，最终如同泡影般纷纷破碎、消散于无形。

　　短短数息之间，那声势骇人的怨魂洪流，竟被青铜灯盏吞噬了近半！

　　剩余的幽绿鬼火似乎感受到了恐惧，冲击之势骤减，发出惊恐的尖啸，猛地向后飞退，试图逃离那盏对它们而言如同克星般的青铜灯。

　　但陆青璃岂会让它们如愿？

　　她眸光一冷，左手托着灯盏，向前一步踏出。

　　灯盏的火苗因吸收了大量的魂力怨念，此刻竟壮大了一圈，苍白色的光芒变得更加凝实，散发出的光晕范围也随之扩大了几分，主动向着那些逃窜的幽绿鬼火笼罩而去！

　　光芒所及，那些幽绿鬼火如同雪遇骄阳，发出“滋滋”的声响，迅速消融、缩小，其核心的人脸虚影扭曲着、尖叫着被强行扯碎、吸入灯焰之中。

　　整个祭坛平台上，上演着一场无声而诡异的追逐与吞噬。

　　苍白的灯晕追逐着四散逃逸的幽绿鬼火，所过之处，怨魂辟易，尽数化为灯焰的燃料。

　　不过片刻功夫，最后一点幽绿鬼火也被灯盏吞噬殆尽。

　　祭坛之上，重新恢复了寂静。

　　只有那苍白的灯盏火光，似乎比之前更加明亮、稳定了几分，静静燃烧着，将少女清冷的面容和四周狰狞的嵌骨石壁映照得一片诡异莫名。

　　剧烈的震动和来自潭底的嗡鸣，不知何时也已悄然平息。

　　只剩下无边死寂的黑暗，以及脚下墨潭那深不见底的幽深。

　　陆青璃缓缓放下灯盏，目光扫过那些因失去幽绿鬼火而重新变得空洞死寂的骸骨，最后落回怀中这盏愈发神秘的青铜灯上。

　　灯盏吞噬了那些怨魂，似乎…暂时满足了？

　　那中央的暗红石座，也沉寂下去，不再有异动。

　　她低头，看向灯盏底部。那与石座顶端凹陷完美契合的轮廓，此刻在她眼中，充满了更深的陷阱与不祥。

　　这盏灯，既是钥匙，或许也是…祭品？

　　“陆…陆姑娘…”赵坤挣扎着爬起来，看着一地狼藉和安然无恙的陆青璃，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惊悸与难以置信，“那…那些鬼东西…被你的灯…吃了？”

　　陆青璃没有回答。

　　她的目光越过了赵坤，投向祭坛的另一侧，那远离暗红石座的方向。

　　在那边缘地带的石壁上，似乎有一些…不同于骸骨禁锢的痕迹。

　　她托起灯盏，缓步走了过去。

　　灯光驱散黑暗，照亮了那片石壁。

　　只见那坚硬的苍灰岩石上，竟然残留着数道深达数寸的爪痕！

　　那爪痕巨大、狰狞，绝非人类所能留下，边缘锋利，深入石质，仿佛是什么庞然巨兽以无匹力量硬生生撕裂抓挠所留。

　　而在这些触目惊心的爪痕附近，石壁上还有一片明显的、已经变成暗褐色的喷溅状污迹。

　　像是早已干涸凝固的…血迹。

　　有人或者什么东西，曾在此地经历过惨烈的搏斗，并留下了这些痕迹。

　　陆青璃的心猛地一跳。

　　她想起下来时在那无尽阶梯上看到的、被强行破开的石门痕迹。

　　有“人”先他们一步来到了这里！

　　并且，在此地与守护此地的某种东西，或者与这座祭坛本身，发生了冲突！

　　那“人”现在何处？是生是死？

　　他（它）是否也带走了什么？或者留下了什么？

　　她的目光顺着那爪痕和血迹向下移动，最终，定格在爪痕下方，靠近平台地面的一个角落里。

　　那里，似乎半掩着一件东西。

　　一件不属于这座古老祭坛的…异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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