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真正的征途

　　圣骸库厚重的内门在身后缓缓闭合，将那片流淌着微弱希望之光和沉重历史的宏伟空间隔绝。外界通道的阴冷与死寂瞬间包裹上来，与库内那复苏基座的平稳嗡鸣形成了令人心悸的对比。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硝烟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能量燃烧后的焦糊恶臭。战斗的喧嚣已然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令人不安的死寂。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金属应力扭曲的“吱嘎”声，或是某种液体滴落的“嗒…嗒…”声，反而更加凸显了这种寂静的可怕。

　　疤脸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紧握着武器，弓着身子，如同最警惕的猎豹，每一步都落在阴影或稳固的结构上，尽可能不发出任何声响。他的经验告诉他，这种寂静往往意味着最坏的情况——清扫战场的噬骸兽可能还未完全退去，或者更糟，某种更强大的存在正在黑暗中蛰伏，等待着下一个猎物。

　　陆青璃跟在他身后，强忍着身体和精神的双重疲惫。神魂的刺痛依旧存在，方才强行引导灵炬净化领主投影的消耗远超她的极限。但此刻，一股更强烈的情绪压倒了不适——那是一种混合着悲恸、恐惧和对未知前路的沉重压力。大长老和那些战士最后的身影，守炬人残念的话语，文明火种的渺茫希望……这一切如同巨石压在她的心头。

　　通道壁上的净光石大多已在先前的冲击中破碎或熄灭，只有零星几颗散发着惨淡的光芒，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扭曲晃动。地面散落着破碎的武器零件、焦黑的尸块、以及一些闪烁着不详幽绿磷光的粘稠液体——显然是噬骸兽的血液或组织液。

　　他们经过一个岔路口时，疤脸猛地停下脚步，将陆青璃一把拉到自己身后，同时举起了武器。

　　前方的通道被彻底堵死了。

　　不是简单的坍塌，而是仿佛被某种巨力强行揉捏、挤压在一起！厚重的合金墙壁扭曲断裂，粗大的管道如同麻花般拧结，其间还夹杂着一些破碎的防御工事残骸和……几具几乎无法辨认形状的人类遗体。一股浓烈的焦臭和血腥味从这里散发出来。

　　而在那扭曲的金属废墟之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如同黑色沥青般粘稠的物质。这物质还在极其缓慢地蠕动，表面不时鼓起一个气泡，破裂开，散发出更浓郁的恶臭。一些幽绿色的磷光在黑色粘液深处若隐若现。

　　“是‘蚀溃脓苔’…”疤脸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深深的忌惮，“领主级怪物力量残留的衍生物…带有强烈的腐蚀性和…污染性。碰触或者吸入它的挥发气息都很危险…看来，那头领主的主要力量就是从这里突破的…”

　　他小心翼翼地绕开这片死亡区域，选择了一条相对完好但更加狭窄偏僻的维护通道。这里的空气更加污浊，但至少没有那种令人作呕的黑色脓苔。

　　越往外走，战斗的痕迹越是惨烈。

　　他们看到了被巨力撕开、内部结构暴露无遗的防御哨位，能量武器过载爆炸留下的焦黑坑洞，墙壁上深深的爪痕和撞击凹坑……以及，越来越多的人类残骸。

　　有些战士显然战斗到了最后一刻，至死都紧握着武器，身体却已被撕扯得不成形状。有些则像是在撤退途中被追上，背对着敌人倒下的地方溅满了绝望的血迹。

　　疤脸沉默地走着，他的脚步越来越沉重。每看到一具熟悉的服饰碎片，他的嘴角就绷紧一分。陆青璃甚至能看到他握着武器的手背，青筋暴起，微微颤抖。

　　他曾是这些人中的一员，或许曾一起训练，一起执勤，一起在绝望中守护着这最后的据点。而现在，他们全都变成了冰冷的、破碎的残骸。

　　在一处相对开阔的枢纽大厅，他们看到了最为集中的战斗痕迹。

　　这里似乎曾是最后一道防线。沙袋、金属挡板、临时架设的能量线圈……构成了简陋却决绝的阵地。阵地上，倒下的战士也最多。他们的尸体大多朝向外部通道的方向，保持着射击或搏斗的姿态。

　　而在阵地前方，堆积着数量不少的噬骸兽残骸！各种奇形怪状、覆盖着几丁质甲壳或蠕动触须的肢体破碎一地，幽绿色的血液几乎将地面染透。显然，这里的守卫者们进行了最为激烈的抵抗，并让进攻者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阵地的中心，陆青璃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大长老。

　　他背靠着最后一个完好的能量线圈基座，盘膝而坐，头颅低垂，花白的头发被干涸的血污粘结成块。他的胸前有一个巨大的、穿透性的伤口，边缘焦黑，仿佛被极高的能量瞬间汽化。但他的身躯依旧挺直，一只手紧紧抓着一面破碎的、绘有藏骸所标志的金属圆盾，另一只手则垂在身侧，指间扣着一个已经耗尽能量的爆雷握柄。

　　在他的周围，倒下了至少三头体型异常庞大、甲壳狰狞的噬骸兽残骸，其中一头的脑袋几乎被整个砸碎。

　　他履行了他的承诺，战斗到了最后一刻，为他们的撤离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疤脸的身体猛地僵住了。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大长老的遗骸，呼吸变得粗重。这个铁打的汉子，肩膀开始无法抑制地微微耸动。

　　陆青璃也感到鼻腔一酸，眼眶发热。她默默地上前几步，对着大长老的遗骸，深深地鞠了一躬。无论之前有多少疑虑和隔阂，这位老人在最后时刻所展现的勇气和牺牲，值得她最高的敬意。

　　“……走吧。”良久，疤脸沙哑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他没有去看陆青璃，只是猛地转过身，声音压抑着巨大的痛苦和愤怒，“不能让长老和兄弟们的血白流…我们得活下去。”

　　他的语气斩钉截铁，仿佛在对自己下命令。

　　两人绕过这片悲壮的最终阵地，继续向着疤脸所知的那个隐蔽出口前进。

　　接下来的路程更加艰难。剧烈的战斗和爆炸严重破坏了藏骸所的结构，许多通道彻底坍塌或充满了危险的裂缝和悬垂的尖锐金属。他们不得不频繁地绕路，攀爬，甚至冒险穿过一些极不稳定的区域。

　　有几次，头顶突然落下大片的灰尘和碎屑，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金属呻吟，吓得他们冷汗直冒，拼命加速通过。

　　途中，他们还遭遇了零星的、落单的噬骸兽。这些怪物似乎是在战斗结束后滞留于此，或是被这里浓烈的死亡气息所吸引。它们形态各异，有的如同放大扭曲的昆虫，有的则像是腐烂血肉与金属的诡异结合体，散发着疯狂的恶意。

　　疤脸展现出了他作为藏骸所精锐战士的强大实力。他动作迅捷如电，刀法狠辣精准，往往在怪物发出警报之前就将其无声解决。他的战斗风格充满了高效杀戮的简洁，每一击都直奔要害，毫不拖泥带水。

　　陆青璃也尝试着运用脑海中新获得的“基础灵炬运用技巧”。她集中精神，引导腕间灵炬的力量。一次，当一头潜伏在阴影中的利爪怪扑向她时，她下意识地抬手，一道微弱却纯净的白光从纹身中射出，如同灼热的烙铁般烫在怪物的甲壳上。

　　那怪物发出一声尖锐的嘶叫，扑击的动作明显一滞，甲壳被白光照射处冒起丝丝黑烟，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克制和伤害。

　　疤脸趁机一刀斩下了它的头颅。

　　“灵炬的力量…对它们效果显着。”疤脸甩掉刀上的污血，看了陆青璃一眼，眼神中多了一丝复杂，“但节省使用，你的脸色很差。”

　　陆青璃点了点头，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仅仅是引导这一点点净化之力，就让她本就虚弱的神魂更加疲惫。灵炬的力量强大，但对使用者的负担也极大。

　　不知在昏暗、危险、弥漫着死亡气息的通道中穿行了多久，当他们终于感觉到前方传来一丝微弱的气流，空气中的腐臭味道也似乎被一种带着尘土的、略显清新的空气稀释时，疤脸停下了脚步。

　　“前面就是出口了。”他压低声音，示意陆青璃靠近，“一个旧的通风管道出口，伪装得很好，知道的人很少。外面是黑石丘陵的背阴面，地形复杂，相对安全。”

　　他小心翼翼地拨开前方一堆刻意摆放的废弃物和伪装网，露出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上倾斜的金属管道口。一丝微光从管道上方透下。

　　“我先上去看看情况，安全了你再上来。”疤脸嘱咐道，然后如同灵猫般悄无声息地钻入了管道。

　　陆青璃紧张地等在下面，屏息凝神，仔细倾听着外面的动静。

　　过了一会儿，疤脸的声音从上面轻轻传来：“安全，上来吧。”

　　陆青璃深吸一口气，攀着管道内壁冰冷的金属凸起，艰难地向上爬去。

　　当她终于从管道口探出头，重新呼吸到外界冰冷的、带着沙土味的空气时，映入眼帘的景象，让她瞬间窒息。

　　她正位于一片巨大废墟的背阴处。眼前，是藏骸所主体结构暴露在外部的、巨大无比的、狰狞的断裂截面！原本深埋于地下的坚固堡垒，此刻如同一个被强行剖开的巨兽内脏，暴露在天光之下！

　　巨大的合金梁柱扭曲折断，层层叠叠的平台和房间结构破碎坍塌，烧焦的痕迹、爆炸的坑洞、以及那些触目惊心的巨大爪痕撕裂伤遍布每一寸可见的金属壁！浓烟尚未完全散去，如同垂死的巨兽吐出的最后气息，袅袅上升，将灰蒙蒙的天空染得更暗。

　　藏骸所，这个她刚刚接触、还未来得及了解、却已承载了无数牺牲与沉重历史的避难所，已经彻底化为了一片仍在冒着余烬的、巨大而悲壮的坟墓。

　　而在更远处的地平线上，那片被称为“黑石丘陵”的广袤土地上，怪石嶙峋，荒凉死寂。风中传来隐约的、非人的嚎叫声，提醒着他们，这个世界的危险无处不在。

　　疤脸站在一旁，沉默地望着那片废墟，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眼睛里，翻涌着如同火山爆发前夜般的沉郁与暗火。

　　陆青璃爬出管道，站直身体，冰冷的风吹拂着她汗湿的额发，带来一阵寒意。她回头最后望了一眼那巨大的创口，仿佛能看到无数英勇的灵魂在其中安息。

　　然后，她转回头，目光投向远方那未知的、危险重重的荒原。

　　她的旅程，从逃离苦盐镇开始，在藏骸所的毁灭与重生中转折，现在，真正意义上的征途，才刚刚开始。

　　手腕上的灵炬纹身，在灰暗的天光下，微微散发着温热的、不易察觉的光芒。

　　“走吧。”她轻声对疤脸说道，声音虽然依旧带着疲惫，却多了一丝不容动摇的坚定。

　　目标，苦盐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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