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将计就计

　　锈蚀领域残存的暗红色辉光，如同垂死巨兽的喘息，在石桥坊的断壁残垣间明灭不定。林凡单膝跪地，以“龙隐”锈剑支撑着几近虚脱的身躯，七窍渗出的鲜血在苍白的脸上划出狰狞的痕迹，滴落在地，竟将坚硬的矿渣都蚀出细小的孔洞。苏妙搀扶着他，能清晰感受到他体内气机的紊乱与枯竭，那双曾映照星河、燃着锈火的眸子，此刻也黯淡如将熄的余烬。

　　天际，周衍那裹挟着元婴怒火的磅礴灵压已如乌云盖顶，更远处，那来自“观察者”的、冰冷无情的扫描波动，如同无数根无形的探针，一遍又一遍地犁过这片满目疮痍的大地，牢牢锁定着林凡身上那独特的“锈蚀”道则与苏妙手中发簪散发的苍古波动。

　　“逃不掉了……”苏妙声音艰涩，冰魄剑在她手中微微颤抖，并非恐惧，而是灵力近乎枯竭的征兆，“周衍与‘观察者’已形成合围之势，内外交困，纵是插翅……”

　　“谁说……要逃？”林凡猛地咳嗽起来，咳出的血沫带着锈色，他却抬起手，用力抹去嘴角的血迹，眼底深处，一丝近乎疯狂的算计在燃烧。他强提一口气，神识与肩头的“星尘”以及怀中那枚乌木发簪紧密勾连。“他们想要我的命，想要这‘逆命之钥’的秘密……那便给他们一个‘交代’！”

　　他猛地抓住苏妙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目光锐利如刀：“师姐，信我！放松心神，勿要抵抗！”

　　不等苏妙回应，林凡识海内那枚布满裂痕的【天道残骸】碎片，骤然迸发出最后一股璀璨夺目的暗红光芒！他并非用以攻伐，而是将自身对“锈蚀”道则的全部理解、近半的本源精血，乃至一部分承载着自我气息的神魂烙印，以一种近乎自我肢解的残忍方式，疯狂灌入手中的“龙隐”锈剑！

　　“嗡——锵！”

　　“龙隐”锈剑发出了一声既痛苦又欢畅的震鸣，剑身剧烈震颤，那道龙纹仿佛要挣脱束缚翱翔九天！下一刻，在苏妙难以置信的目光中，锈剑脱手悬浮，暗沉光华流转间，竟开始扭曲、变形、膨胀！

　　不过眨眼之间，一个与林凡一般无二、连气息、神态、乃至身上伤痕都完全相同的身影，赫然出现在原地！唯有那双眸子，虽然灵动，深处却藏着一抹非人的、纯粹由“锈蚀”规则构成的冰冷！这正是林凡以《蚀天密录》中记载的“兵解化形”秘术，结合【天道残骸】本源，以“龙隐”锈剑为本体，强行塑造出的——锈剑分身！

　　这分身拥有林凡全盛时期约七成的力量，更承载了他绝大部分的“存在”气息，足以假乱真！而真正的林凡，在分身成型的刹那，气息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般急速萎靡，脸色瞬间灰败如死人，鬓角的白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甚至连修为境界都出现了不稳的迹象，险些从筑基期跌落！此举代价巨大，堪称自毁道基！

　　“你……”苏妙看着几乎油尽灯枯的林凡，又看看那栩栩如生的分身，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心头巨震，眼圈瞬间红了。

　　“无妨……死不了。”林凡声音嘶哑微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以此分身為餌，足以混淆视听……‘星尘’，屏蔽我们残余的气息，最大功率模拟‘生机断绝’！”

　　“指令确认。执行最高规格隐匿协议，模拟目标：生命体征消失。”“星尘”复眼红芒暴涨，释放出一圈柔和却无比强大的能量场，将林凡与苏妙彻底笼罩，他们的气息、生命波动乃至一切存在的痕迹，都在飞速淡化，仿佛融入了这片天地最本源的背景噪音之中。同时，它巧妙地将那分身的气息放大、凸显，如同暗夜中唯一的火炬！

　　林凡最后看了一眼那具分身，眼神复杂，随即拉起苏妙，两人如同两道无声的幽影，借着“星尘”的掩护和此地浓郁死寂之气的遮蔽，向着与王铁柱约定好的、通往“玄黄城”方向的一处隐秘地脉节点踉跄遁去。

　　就在他们身形消失后不到三息——

　　“轰！”

　　周衍的身影如同陨星般砸落在地面，元婴中期的灵压毫无保留地释放，将周围残存的锈蚀力场都逼退数丈。他目光如电，瞬间就锁定了场中唯一还散发着强烈能量波动的目标——那个持剑而立、面色“决然”的“林凡”！

　　“林凡！还不伏诛！”周衍厉喝，心中却闪过一丝疑虑，觉得眼前的林凡气息虽强，却似乎少了某种之前的灵动与不可测度，但那独特的“锈蚀”道则做不得假！

　　与此同时，苍穹之上，那冰冷的“观察者”扫描波动也高度聚焦于“林凡”分身之上，无形的压力使得空间都微微扭曲。

　　那锈剑分身抬起头，脸上露出一抹与林凡一般无二的、混合着桀骜与疯狂的冷笑：“周衍老狗！‘观察者’的走狗！想要林某的命，便拿你们的命来填吧！”

　　话音未落，分身猛然将手中的“龙隐”锈剑（实则是其本体核心）狠狠插入大地！剑身内，被林凡强行灌注、压缩到极致的恐怖锈蚀本源，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开始了不可逆的狂暴奔流！

　　“不好！他要自爆本源！”周衍见识广博，瞬间察觉不对，脸色剧变，身形暴退的同时，双手急速结印，一道道厚重的冰蓝色护盾瞬间凝聚身前！

　　然而，还是晚了！

　　那锈剑分身连同其插入大地的剑身，猛然间爆发出吞噬一切的暗红色光芒！没有震耳欲聋的巨响，只有一种仿佛天地规则被强行撕裂、万物走向终末的、令人灵魂战栗的“寂灭”之音！

　　“嗡——！”

　　一个巨大的、完全由最纯粹“锈蚀”规则构成的暗红色光球，以分身为圆心，猛地扩张开来！光球所过之处，无论是最坚硬的废弃高炉，还是流淌的岩浆，甚至是虚无的空间本身，都如同被投入了岁月的终极加速器，瞬间经历了亿万年！

　　高炉化为赤红色的铁锈尘埃，岩浆凝固成灰败的岩石继而崩解，空间如同破碎的镜面般布满裂纹，又被锈蚀之力抚平、归于死寂的“虚无”！百里山河，在这一刻，被硬生生染上了一层永不褪色的、象征着“终结”与“腐朽”的暗红锈迹！仿佛一片生命的禁区，规则的坟场！

　　周衍凝聚出的元婴护盾，在接触到这锈蚀光球的刹那，便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般消融，他惊恐万分，不惜燃烧本命精血，施展血遁之术，才险之又险地逃出核心爆炸范围，但也被那恐怖的规则侵蚀波及，官袍破碎，须发焦枯，嘴角溢血，狼狈不堪，眼中充满了后怕与骇然！

　　他死死盯着那片仍在缓缓扩张、吞噬一切的暗红锈区域，感受着其中那绝对死寂、连灵力都不复存在的恐怖气息，确认那“林凡”的气息已彻底湮灭，连一丝残魂都未曾留下。

　　“……好决绝的魔头！竟自爆得如此彻底！”周衍心有余悸，又隐隐觉得似乎太过顺利，但那毁天灭地的锈蚀规则做不得假，除了本源自爆，他想不到第二种可能。

　　与此同时，不可知的高维空间，某个由纯粹数据和冰冷逻辑构成的维度。

　　无数信息流如同星河般奔涌，汇聚于一个巨大的、如同眼瞳般的冰冷造物之前。

　　【目标单位：‘逆命之钥’承载者（林凡），检测到高强度规则层面湮灭反应。】

　　【反应类型：本源核心超载崩溃，特征符合‘锈蚀’规则终极释放。】

　　【能量辐射范围：符合预设模型。生命特征信号：归零。灵魂波动：消散。】

　　【环境规则修改度：37.8%，形成持续性‘规则锈蚀’污染区。】

　　【初步结论：威胁目标‘林凡’已清除。】

　　【评估误差：0.001%。启动最终确认扫描……】

　　无形的扫描波再次细致地扫过那片百里锈域，甚至深入地下千丈，反复确认。最终，冰冷的机械音再次响起：

　　【最终确认：目标已清除。误差率0.001%，在可接受范围内。记录归档。标记‘锈蚀’污染区为‘禁区’，持续观测。】

　　【关联任务更新：追踪次级目标‘苏妙’及‘文明火种密匙’……信号丢失，疑似已随主要目标一同湮灭……启动深层扫描协议……】

　　百里之外，一处深入地底、废弃已久的前朝矿道深处。

　　林凡猛地喷出一口暗红色的淤血，身体软软倒下，被苏妙及时扶住。他气息微弱如游丝，浑身滚烫，皮肤下隐隐有暗红色的锈痕浮现，又缓缓消退，那是力量反噬的征兆。方才那分身自爆，虽主要是锈剑本体承载，但他与之联系太深，依旧受到了剧烈冲击。

　　苏妙将他紧紧抱在怀中，感受着他冰凉的体温和紊乱的脉象，泪水无声滑落，滴在他灰败的脸上。她知道，林凡为了这“金蝉脱壳”之计，付出了何等惨重的代价。那分身几乎抽空了他大半的本源，此刻的他，虚弱得连一个练气期修士都不如。

　　“值得么……”她哽咽着，用衣袖轻轻擦拭他脸上的血污。

　　林凡艰难地抬起眼皮，看着苏妙通红的眼眶，扯出一个虚弱却依旧带着几分痞气的笑容：“放……心……还死不了……用半条命……换……老狐狸和……那鬼眼睛……上当……这买卖……不亏……”

　　他喘息了几下，继续断断续续道：“接下来……该我们……在暗处了……‘玄黄城’……‘灵霄府’……该去……取回……我们的东西了……”

　　苏妙看着他眼中即便在如此虚弱状态下，依旧未曾熄灭的、那簇名为“反抗”与“希望”的火焰，重重地点了点头，将他更紧地拥住。

　　“我带你走。”

　　昏暗的矿道中，苏妙背起几乎失去行动能力的林凡，按照“星尘”指引的方向，一步步走向地脉深处，走向那隐藏着上古秘辛与文明希望的“玄黄城”遗迹。

　　身后，那百里锈域，如同大地一道狰狞的伤疤，无声地诉说着方才那场惨烈而决绝的“谢幕”。而在更高层面的棋手眼中，一枚至关重要的棋子似乎已被剔除。

　　然而，棋局，从未真正结束。锈火虽暂敛于灰烬，然星芒未灭，只待风起，便可再燎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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