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雨夜惊雷

　　秋雨连绵，到了夜间，非但没有停歇，反而下得更大了。豆大的雨点密集地砸在吴山居的瓦片上、院子里，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几乎掩盖了其他一切声音。天色早已黑透，浓厚的乌云遮蔽了星月，使得夜色深沉如墨。

　　吴邪坐在二楼书房靠窗的位置，并没有点灯。他喜欢在这种天气里，借着窗外偶尔划过的闪电带来的瞬间光明，看清雨线的轨迹，感受天地间这种狂暴而又纯粹的力量。这让他觉得自己并非完全与这个世界隔绝。

　　桌上摊开的，是一本他从解雨臣送来的箱子里翻出的、关于古代星象的杂记。书页泛黄脆弱，上面的字迹和星图都颇为古拙。他试图从中找到一些关于母亲那一族，或者“引路者”观察员后裔的蛛丝马迹，尤其是他们可能使用的、被称为“星语”的文字或符号体系。

　　杂记的内容晦涩难懂，多是将星象变化与人世灾祥牵强附会，但偶尔也会有一些超越时代的、令人惊异的描述。比如其中一页，提到一群“服星霞，饮露泉，眸含辰宿”的“星之民”，他们“观星定轨，执尺量天”，似乎在记录和丈量着某种宇宙的规律。

　　“眸含辰宿……”吴邪轻轻咀嚼着这四个字，不由得想起母亲留下的唯一一张模糊照片上，那双温柔却似乎蕴藏着无尽星空的眼睛。还有他自己，在极度疲惫或情绪激动时，偶尔也能从镜中看到自己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类似星辉的光芒。这是否就是所谓的“观察员血脉”的体现？

　　他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忽然，一种极其轻微、却带着某种特殊频率的声响，穿透了哗啦啦的雨声，钻入了他的耳膜。

　　不是雨打门窗，也不是风吹树叶。那声音……像是某种质地坚硬的物体，在以一种富有韵律的节奏，轻轻叩击着吴山居的大门。

　　咚……咚咚……咚……

　　频率稳定，带着一种非人的精确感，在狂暴的雨声中，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诡异。

　　吴邪的心猛地一跳。这个时间，这种天气，绝不会是胖子或者解雨臣，更不可能是寻常访客。张起灵？他从不敲门。

　　警惕心瞬间提升到了顶点。尽管力量不再，但多年在生死边缘挣扎养成的本能并未消失。他轻轻站起身，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悄无声息地走到面向院子的窗边，透过被雨水模糊的玻璃，向下望去。

　　院门外，朦胧的雨幕中，依稀可见一个穿着深色雨衣、身形娇小的人影。雨水顺着雨衣的帽檐成股流下，完全看不清来人的面容。只能看到那人抬起的手，在黑暗中，似乎握着什么东西。

　　那特殊的敲门声还在继续，不疾不徐，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耐心。

　　吴邪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慢慢下楼，走到堂屋门后，手轻轻按在冰凉的门栓上，却没有立刻打开。

　　“谁？”他压低声音问道，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稳。

　　门外的敲门声戛然而止。

　　短暂的沉默后，一个声音响起，穿透雨幕，清晰地传入他耳中。那声音空灵而清脆，如同玉石交击，带着一种奇异的质感，完全不似常人。

　　“吴邪先生？”

　　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听起来很年轻。

　　吴邪没有回答，反而更加警惕。“你是谁？”他再次问道，同时透过门板的缝隙，努力想要看清门外之人的细节。

　　门外的人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她缓缓抬起了另一只手，摊开了掌心。

　　就在她掌心摊开的瞬间，吴邪的瞳孔骤然收缩！

　　借着天空中恰好划过的一道闪电带来的惨白光芒，他清晰地看到，在那只白皙得近乎透明的手掌中，托着一枚不过指甲盖大小、材质非金非玉的物品。那东西呈鳞片状，边缘流转着极其微弱的、仿佛呼吸般的淡蓝色光晕！

　　更让吴邪心惊的是，在那蓝色光晕亮起的瞬间，他灵魂深处那点微弱的心灯余烬，竟然不受控制地、极其轻微地跳动了一下！仿佛遇到了某种同源、或者至少是相关联的存在！

　　这种能量波动的特征……与他记忆中“引路者”造物带给他的感觉，有着几分诡异的相似！但又似乎有所不同，更加……冰冷，更加……抽象。

　　巨大的危机感和强烈的好奇心在他心中激烈交锋。门外的人拥有与“引路者”相关的东西，并且指名道姓找他。是福是祸？

　　他咬了咬牙。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对方能找到这里，并且以这种方式出现，躲是没用的。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抽开了门栓，拉开了吴山居沉重的大门。

　　风雨瞬间裹挟着冰冷的湿气扑面而来，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门外，那个穿着深色雨衣的娇小身影，正静静地站在雨中。看到门开，她似乎微微抬起了头，雨水顺着帽檐滴落，依旧看不清她的脸。

　　“我是吴邪。”吴邪盯着她，身体微微紧绷，保持着随时可以后退或反击的姿态，“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有这个？”他的目光落在她掌心的蓝色鳞片上。

　　那被称为“星瞳”的少女，没有立刻回答。她的目光似乎越过了吴邪，扫了一眼他身后堂屋内桌上摊开的那本星象杂记，湛蓝色的眼眸中（吴邪此刻才隐约看到帽檐下那双奇特的眼睛）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类似于“果然如此”的了然神色。

　　“看来，您已经开始接触‘星语’了。”她的声音依旧空灵，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星语？果然是指“引路者”的文字和符号体系？

　　“回答我的问题！”吴邪的语气严厉了几分，雨水打湿了他的额发和肩头，带来刺骨的凉意。

　　星瞳似乎被他的语气惊了一下，随即，她将掌心的蓝色鳞片向前递了递，语气变得更加急促，甚至带上了一丝恳求：“我没有时间解释太多。这是‘观测者信标’，是‘他们’定位和联系用的。它被激活了，说明‘他们’已经注意到这里，注意到……壁垒的存在，以及您这个‘异常点’。”

　　“他们？观测者？”吴邪心中掀起惊涛骇浪，隐隐抓住了什么，“是指‘引路者’？还是别的什么？”

　　“不是‘引路者’本族。”星瞳用力摇了摇头，雨水从她湿透的短发上甩落，“是‘观测者’，一支……更加古老，也更加……恪守‘绝对中立’原则的‘引路者’分支。他们负责监控宇宙中各‘试验田’和‘堡垒’的运行，清除……超出容忍范围的‘变量’。”

　　清除变量？吴邪心中猛地一沉，一个可怕的猜想浮上心头：“你的意思是……希望壁垒，或者我，被认为是需要被清除的‘变量’？”

　　“壁垒的存在本身，就已经大幅度改变了这颗星球的‘自然演化轨迹’和能量平衡。”星瞳语速快得几乎像是在背诵，“而您，作为以非‘引路者’设计路径的方式启动并成为壁垒核心的个体，更是前所未有的‘异常’。按照‘观测者’的准则，他们很可能会采取行动，要么‘校准’壁垒，要么……清除您这个‘错误’。”

　　校准？清除？

　　这两个冰冷的词语，像两把淬毒的匕首，狠狠刺入了吴邪的心脏。他背后瞬间被冷汗浸湿，混合着雨水，一片冰凉。好不容易从“虚无之潮”和“幽冥”手中挣扎出一条生路，守护住了想要守护的东西，难道转眼间又要面对来自星空、更加无法理解、无法抗拒的威胁？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你又是谁？”吴邪紧紧盯着她，试图从那顶雨帽下看出更多信息。

　　星瞳沉默了一下，似乎在做某个艰难的决定。然后，她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拂开了额前被雨水彻底浸湿、紧贴在皮肤上的刘海。

　　又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短暂地照亮了门口。

　　吴邪的呼吸骤然停止！

　　只见在星瞳光洁的额头正中央，有一个极其淡的、若不仔细看几乎无法发现的、与她掌心那蓝色鳞片形状几乎一模一样的、散发着微不可查蓝光的印记！

　　“我……是上一个被‘观测’并判定为‘失败品’，却侥幸逃脱的……‘试验体’。”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深入骨髓的苦涩和孤注一掷的决绝，“我不想看到另一个可能带来‘希望’的‘变量’，像我曾经的族群一样，被无声无息地‘抹除’。所以，我偷走了这枚即将被激活的‘信标’，赶来警告您。”

　　她猛地将手中的蓝色鳞片塞进吴邪因为震惊而有些僵硬的手里，那鳞片触手冰凉，却仿佛带着灼伤皮肤的温度。

　　“信标被激活，意味着‘观测者’的‘眼睛’已经看向这里。他们随时可能降临。您必须尽快想办法，要么隐藏起来，要么……找到能够与‘观测者’对话，证明自身‘价值’而非‘威胁’的方法！”

　　说完，她不等吴邪从这巨大的信息冲击中回过神来，猛地转身，重新拉上雨帽，娇小的身影如同鬼魅般，迅速融入茫茫雨夜之中，几个起落便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吴邪僵立在门口，手中紧紧攥着那枚冰凉刺骨、却又仿佛重逾千钧的蓝色鳞片——观测者信标。狂风卷着雨水扑打在他身上，他却浑然不觉。

　　耳边只剩下哗啦啦的雨声，还有星瞳最后那番如同惊雷般在他脑海中反复炸响的话语。

　　余烬未冷，甚至尚未真正喘息过来，新的风暴，已从星海深处，携着冰冷的审判，悄然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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