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罚跪

　　方英低着头，脚步沉重地跟着走进家门，只想赶紧躲回自己的房间，把所有的声音和目光都隔绝在外。她刚摸到门把手，身后就传来一声厉喝：“站住！”

　　是方梁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他几步走到方英面前，居高临下地瞪着她，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你真是跟你妈说的一样！打不得骂不得，出了点事就知道躲进自己的房间，像个缩头乌龟！”

　　他喘了口气，声音更沉了：“我再问你一遍，你错了没有？”

　　方英猛地抬起头，眼里还残留着红血丝，声音带着倔强的颤抖：“我没错！是他想强奸我！”

　　“爸，”她的声音突然软了下来，带着一丝哀求，“你以前不是说过，会好好保护我的吗？为什么现在……你反而向着他？”

　　“你还犟嘴！”俞春花在一旁插了话，语气里满是嘲讽，“方英，你也不看看自己，人家是名牌大学的高材生，什么样的姑娘找不到？怎么会看上你一个只考了456分的？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方梁皱着眉，语气带着自以为是的“教诲”：“方英，我平时是怎么教你的？女孩子要温柔，要懂得忍让。出了什么事，要以柔克刚。只要你们女孩子语气放软一点，好好说话，哪会有那么多事？”

　　“以柔克刚？”方英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积压的委屈和愤怒瞬间爆发，她对着方梁怒吼道，“难道我要温柔地站在那里，等着他侵犯我吗？！”

　　“你说什么？！”方梁被这声怒吼惊得一怔，随即怒火彻底被点燃。他没想到一向沉默的女儿敢这样顶撞自己，扬手就想朝方英扇过去，手在半空中却又猛地顿住，最终狠狠砸在了旁边的桌子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你给我跪在客厅里面！”方梁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每个字都带着咬牙切齿的狠劲，额角的青筋因为愤怒而突突跳动。

　　方英的后背挺得笔直，眼里含着泪，却倔强地不肯落下，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我没错！我为什么要跪？”她不明白，明明受伤害的是自己，为什么最后要承受惩罚的还是自己。

　　“我让你跪下！”方梁的耐心彻底耗尽，他上前一步，猛地按住方英的肩膀，用力往下一压。方英猝不及防，膝盖重重砸在冰凉坚硬的水泥地上，发出“扑通”一声闷响，震得她整条腿都麻了，钻心的疼顺着骨头缝往上窜。

　　“给我好好反省！”方梁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儿，语气冷得像冰，“什么时候想明白了自己错在哪，什么时候再起来。要是想不明白，就给我跪到天亮！”

　　说完，他转身就往卧室走，“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把客厅里的压抑和方英的委屈都关在了门外。

　　俞春花抱着怀里的方朵，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眼神扫过跪在地上的方英时，没有一丝怜悯，反而带着点刻意的教导意味对怀里的小女儿说：“朵朵，乖啊，你看，姐姐做错了事就要受罚，以后可不能学姐姐这样不听话。”

　　方朵似懂非懂地眨着眼睛，伸出小手指着方英，嘴里咿咿呀呀地说着什么。方英跪在地上，膝盖的疼越来越清晰，可心里的疼更甚，她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只有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砸在地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客厅里的灯亮得刺眼，却照不进她心里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客厅里的挂钟滴答作响，每一声都敲在方英的膝盖上。一个半小时过去了，膝盖早已麻木得失去知觉，像是不属于自己的两块石头。这时，方梁卧室的门后传来均匀的鼾声，沉闷而规律，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方英低着头，看着地上自己哭出的那一小片水渍已经干涸，只留下淡淡的印子。她忽然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极淡的冷笑，那笑意里裹着说不出的悲凉和嘲讽。眼角的泪水又一次滑落，这一次，没有抽泣，只有无声的淌，顺着脸颊滑进衣领，凉得像冰。

　　她撑着地面，用尽全力，一点点、艰难地直起身子。膝盖传来针扎似的疼，让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她扶着墙站了好一会儿，才缓过那阵剧痛，然后踮起脚尖，悄悄拉开了大门的插销，闪身走了出去。

　　外面的夜浓得化不开，只有几颗星星在云层后若隐若现。她沿着楼梯一级级往上爬，每走一步，膝盖都在发抖，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爬到顶楼时，她扶着栏杆大口喘气，胸口剧烈起伏，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

　　屋顶的风比楼下更烈，一阵一阵地卷着夜色袭来，掀起她的衣角和头发。可方英像是毫无察觉，任由冷风灌进单薄的衣料，吹得她指尖发僵。她走到屋顶边缘，望着远处黑沉沉的田野和零星的灯火，眼神空洞得像这深不见底的夜。

　　屋顶的角落里堆着几块废弃的大砖，蒙着层薄薄的灰。方英走过去，伸出还在发颤的手，一块一块往天台边缘拖。砖块与地面摩擦，发出“沙沙”的轻响，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她没什么力气，每拖一步都要喘口气，额头上的冷汗混着泪水往下淌，滴在砖面上，晕开一小片湿痕。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几块砖垒在一起，勉强够到天台的边缘。

　　她扶着砖堆，用还能动弹的那只脚先踩上去，另一只膝盖刚一用力，就传来钻心的疼，让她差点栽倒。她咬着牙，借着石头的支撑，一点一点往上挪，终于艰难地站上了天台边缘。风一下子变得更猛了，吹得她几乎站不稳，单薄的身子在夜色里像片随时会被卷走的叶子。

　　她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脚下。黑沉沉的夜色漫过楼下的屋檐，远处的地面隐在阴影里，看不真切，却透着一股深不见底的寒意，仿佛一张巨大的嘴，正静静等着吞噬一切。刚才爬楼时的喘息还没平复，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可她的眼神却异常平静，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只要方英再往前挪一步，脚下的砖石就会失去支撑，整个人便会像片落叶般坠下去。夜深得像化不开的墨，四周静得能听见风掠过耳畔的呜咽，连远处的虫鸣都低了下去。这个时间，家里人早已睡熟，邻居们也沉入了梦乡，根本不会有人发现天台上的她，更不会有人来得及伸出手。

　　方英缓缓闭上眼睛，那些天钻进耳朵里的话像潮水般涌了上来。二舅那句“考456分还有脸上桌吃饭”带着酒气的尖锐，亲戚们议论她“被惯坏了”的刻薄，母亲数落她“不知自爱”的冰冷，父亲逼着她下跪时的怒喝，还有那个陌生男人黏腻的笑和母亲塞钱时的妥协……一字一句，都像淬了毒的针，扎得她心口密密麻麻地疼。

　　她深吸了一口气，晚风吹进肺里，带着刺骨的凉。再睁开眼时，眼里的迷茫和痛苦渐渐褪去，只剩下一种近乎决绝的平静。她微微抬起脚，朝着虚空的夜色，慢慢往前倾身——那一步，像是要把所有的委屈、不甘和绝望，都彻底踩进这无尽的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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