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偷钱

　　毒辣的太阳炙烤着柏油路，空气里弥漫着燥热的气息。方英额头上渗着细密的汗珠，紧贴着鬓角的发丝都被濡湿了，她攥着衣角在药店门口踌躇了片刻，还是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你好！请给我拿一些药。”她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沙哑，许是天太热，又或许是心里装着事，说话时都透着股疲惫。

　　店员热情地应着，转身从药架上麻利地取下好几种药，有盒装的胶囊，有瓶装的片剂，还有几盒包装精致的药膏，一股脑地放在柜台上，“这些都是对症的，效果很好。”

　　方英的目光在那些药盒上扫了一圈，心里隐隐有些发慌。

　　“一共125元。”店员报出价格时，语气轻快得像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可这数字像块石头砸在方英心上，她瞬间愣住了，手指下意识地捏紧了口袋里那张被揉得有些皱的零钱。125元，对她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

　　“怎么这么贵？”她的声音有些发颤，眼里满是难以置信。

　　店员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解释道：“一分价钱一分货嘛，这些药搭配着用，见效快，能早点好利索。”

　　方英咬了咬下唇，指尖泛白，沉默了几秒后，她抬起头，声音低了不少，却带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不用了，麻烦你给我拿这里面最便宜的药就行了。”

　　店员撇了撇嘴，从最底层的货架上抽出一盒包装简单的药，“这个，20块。”

　　方英付了钱，捏着那盒轻飘飘的药，心里却沉甸甸的。走出药店，她没直接回家，而是拐进了旁边的菜市场。看着摊位上新鲜的蔬菜，她仔细地挑拣着，比对了好几家的价格，才买下一大袋青菜、几个土豆和西红柿，都是最实惠的食材。

　　正午的太阳像个火球，晒得人头晕眼花。方英把装着药和菜的袋子都提在手里，沉甸甸的重量勒得手指生疼。她佝偻着背，一步一步艰难地往家走，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滚烫的地面上，瞬间就蒸发了，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路两旁的树蔫蔫地耷拉着叶子，连风都带着热气，可她不敢停下，只能咬着牙往前挪。

　　傍晚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楼道里的灯忽明忽暗。方英拎着沉甸甸的菜兜子回到家，一进门就把菜往厨房的瓷砖台面上一放，袋子坠得台面轻轻晃了晃。她往左右伸了伸胳膊，骨头发出几声响动，刚才为了砍价多走了两个摊位，胳膊早就累得酸溜溜的。

　　“给你的一百，还剩下多少？”妈妈从客厅走过来，手里还拿着刚织了一半的毛衣，线团在她脚边滚了滚。

　　方英“嗯”了一声，从外套内兜里掏出一沓零钱，有整有零地递过去。妈妈接过来，坐在厨房门口的小竹椅上，一张一张捋平了数，硬币被她放在掌心，碰撞着发出清脆的叮当声。数完一遍，她又数了第二遍，眉头慢慢拧了起来。

　　“方英，你跟我说说，这些菜都多少钱买的？”妈妈把钱往腿上一放，抬眼看向她。

　　方英的眼神飘了飘，盯着案板上的青菜小声说：“妈，当时人多乱得很，我没记清。”

　　“没记清？”妈妈的声音陡然高了些，“我给了你一百块！你看这菜，土豆、白菜、还有这把青菜，撑死了也就三十块，这里只有五十块，那二十块钱去哪了？”

　　“我……”方英的脸腾地红了，手指抠着衣角，半天说不出下句。

　　妈妈猛地站起来，竹椅在地上刮出一道刺耳的声儿：“拿出来！你现在胆子越来越大了，学会背着我藏钱了是吧？”

　　“我买了……”方英急得鼻尖都冒汗了，话刚说一半就被打断。

　　“买了什么？！”妈妈往前凑了半步，眼睛瞪得圆圆的。

　　“药！”方英慌忙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小药盒，手都在发抖，“我买了药！”

　　妈妈扫了一眼药盒，火气“噌”地窜了上来，抬手就把药盒拨到一边：“方英！你就知道乱花钱！好好的买什么药？这钱留着给你妹买奶粉不行吗？”

　　“妈！”方英带着哭腔喊了一声

　　妈妈盯着地上的药盒看了几秒，嘴唇动了动，最后只挥了挥手：“行了，回你房间去。”

　　方英咬着嘴唇把药盒捡起来，轻轻放在妈妈手边，转身进了房间，门关上的瞬间，眼泪“啪嗒”掉在了手背上。

　　方梁推开家门时，天色已经擦黑了。他脱下外套挂在玄关的衣架上，疲惫地松了松领带，刚换好拖鞋，客厅里的妻子就带着一脸火气迎了上来。

　　“老梁，我跟你说！”妻子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怒气，显然这事憋了一下午。

　　方梁走到沙发边坐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随口问道：“怎么了这是？谁惹你生气了。”

　　“还能有谁？方英！”妻子往沙发上一坐，语气更冲了，“今天我让她去买菜，给了她一百块，结果回来一算，她竟然私藏了二十块！你说气人不气人？”

　　方梁听了，倒是没多大反应，只是淡淡道：“就二十块而已，孩子可能有自己的小用处吧。”

　　“什么叫就二十块？”妻子立刻拔高了音量，眼睛瞪了起来，“二十块能买好多菜了，够咱们家吃一顿的，还能再买点水果，这可不是小数目！”

　　方梁无奈地笑了笑，拍了拍妻子的胳膊：“你呀，就是太斤斤计较了，孩子大了，偶尔留几块钱也正常。”

　　“不是！老梁你怎么不明白？”妻子急得坐直了身子

　　“好了好了，多大点事。”方梁不想让她再揪着这事生气，干脆从放在茶几上的钱包里抽出一张二十块的纸币，放在妻子面前，“喏，这二十块我给你，就当是我藏的，行了吧？”

　　妻子看着茶几上的钱，又看了看方梁一脸疲惫却带着笑意的脸，到了嘴边的话终究是咽了回去，只是重重地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银辉。已是深夜，屋子里静得能听见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滴答”声。俞春花轻手轻脚地从床头柜抽屉里拿出一个铁盒子，盒子边角已经磨得有些发亮，是早年装饼干剩下的。

　　她坐在床沿，借着微弱的光线，把傍晚从方梁那里拿过来的二十块钱，连同今天买菜剩下的几枚硬币一起，小心翼翼地塞进盒子里。指尖划过盒底积攒的一沓沓零钱，有皱巴巴的一元、五元，也有几张平整些的十元、二十元，都是她平日里一分一分省下来的。

　　盖好盒盖的瞬间，她低头对着盒子轻声呢喃，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还差六百，就到二千五了。”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指尖在冰凉的盒面上轻轻敲了敲，仿佛这样就能让离那个数字更近一些。

　　这二千五，是给方英交保险费用的。她摩挲着盒子，心里盘算着，再省省，等下个月发了方梁的工资，凑上这盒子里的钱，应该就差不多了。想着想着，她把盒子重新放回抽屉最深处，压在几件旧衣物下面，这才躺回床上，黑暗中，眼睛却亮了许久。

　　窗外的夜色浓得化不开，客厅里只开了盏昏黄的小灯，把方梁的影子拉得老长。他瘫坐在沙发上，眉头拧成了一个解不开的疙瘩，手里捏着一张揉得发皱的纸条——上面写着方英补习班的缴费通知，六千块的数字像根刺，扎得他眼睛生疼。

　　这六千块，对这个刚够糊口的家来说，不是笔小数目。方梁重重地叹了口气，伸手摸过茶几上的烟盒，抖出一根烟叼在嘴里，打火机“咔嗒”一声亮起，火光映出他眼底的疲惫和焦虑。

　　烟圈在他眼前缓缓散开，又被他烦躁地挥手打散。他想起妻子白天数钱时那小心翼翼的样子，想起铁盒子里离二千五还差六百的学费，心口像是被什么堵住了，闷得发慌。一根烟很快燃到了尽头，烫了手指他才猛地回神，随手摁灭在烟灰缸里，又紧接着摸出第二根、第三根……

　　烟雾渐渐弥漫了整个客厅，空气中满是呛人的烟草味。烟灰缸里的烟蒂越积越多，可那六千块的难题依旧横在眼前，像座推不开的山。方梁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只觉得这夜色比往常更沉，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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