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归途

　　岁考的尘埃落定，书院内的气氛也随之松弛下来。

　　课业暂停，不少学子开始收拾行囊，准备返回各自家乡，度过岁末年初的假期。宿舍区内，告别声、叮嘱声、车马声不绝于耳，充满了离别的愁绪与归家的期盼。

　　王圆和高肃的家都在外县，归心似箭，早已打点好行李。

　　“衍志，我们这就先走了！明年开春，书院再见！”王圆用力拍了拍张衍志的肩膀，眼圈有些发红，“在家可别光顾着享福，忘了温书！明年乡试，咱们兄弟还得一起闯呢！”

　　高肃则沉稳许多，拱手道：“衍志，保重。报社之事，我与赵兄会时常通信商议，必不使其停滞。望你归家一切安好，代问伯父伯母安。”

　　“一路顺风！家中勿忧，报社有我们。”张衍志与两位挚友郑重道别，目送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书院大门外，心中亦涌起几分怅惘与不舍。

　　送走王圆和高肃，张衍志与赵健一同来到报社那间略显简陋的小屋。屋内少了平日的喧闹，显得有些空荡。

　　“衍志，这是下一期报纸的版样，你过目一下。”赵健将一份手写的版面规划递给张衍志，“头版依旧是你的那篇《廪生之责》，二版是沈墨的一篇山水游记，三版是几位同窗对近期官府劝农新政的讨论，四版则是一些实用农时知识和市井趣闻。”

　　张衍志仔细看了一遍，点了点头：“赵兄安排得甚妥。我离去后，报社便托付给你和几位留下的同窗了。稿件征集、排版、刊印，诸事繁杂，有劳赵兄多多费心。”

　　“放心吧。”赵健笑道，“你如今是咱们报社的金字招牌，你安心回家过年，这里有我。只是别忘了，偶尔也得有文章寄回来，不然读者们可要惦记了。”

　　“一定。”张衍志笑着应承。他将自己近期的一些读书笔记和思考手稿留给赵健，以备稿源不足时选用。两人又商议了些细节，直到将最后一期岁末特刊的诸事安排妥当，张衍志方才放心。

　　处理完报社事务，张衍志整理了一下衣冠，来到山长李修远的书斋。

　　叩门而入，李修远正伏案书写，见是他，便放下了笔，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是衍志啊，准备动身回家了？”

　　“回山长，学生正是来向您辞行的。”张衍志恭敬行礼。

　　“嗯，坐。”李修远指了指对面的椅子，仔细端详了他片刻，颔首道，“此番岁考，你表现极佳，不坠我书院声名。更难得的是，于学问之道，能有自家体悟，不盲从，不泥古，顾先生对你亦是赞誉有加。”

　　“学生不敢当，全赖山长与诸位先生平日教诲。”张衍志谦逊道。

　　“谦逊是美德，但该当的荣誉也不必过谦。”李修远捋了捋胡须，语气转为关切，“此次归家，路途虽不远，亦需小心。你如今名声在外，难免树大招风，周家、钱主簿之流虽暂时蛰伏，却未必死心。”

　　“学生明白，定会谨慎行事。”

　　“嗯。”李修远沉吟片刻，从案几旁拿起一个早已准备好的、略显厚重的蓝布包裹，递给张衍志，“这里面是老夫整理的一些关于《春秋》经义的笔记，以及历年乡试优秀程墨的评点。乡试不同于院试、岁考，更重经史底蕴与宏阔见识，《春秋》又是重中之重。你带回去，闲暇时好生研读，或有裨益。”

　　张衍志心中感动，连忙起身双手接过，那包裹沉甸甸的，不仅是书籍的重量，更是山长殷切的期望与毫无保留的扶持。“山长大恩，学生……学生不知何以为报！”

　　“望你成才，便是对老夫最好的回报。”李修远摆摆手，眼中带着期许，“回家之后，好生休养，也多陪陪父母。你父亲此前受苦了，你如今有了功名，当能让他宽慰许多。待明年归来，便是全力冲刺乡试之时了！”

　　“是！学生定不负山长期望！”张衍志深深一揖。

　　“去吧，路上小心。代我向你父母问好。”李修远慈和地笑了笑。

　　“学生告辞，山长保重！”

　　从山长书斋出来，夕阳已将天边染成一片绚丽的橘红。张衍志抱着山长所赠的书籍包裹，回到宿舍。他的行李早已收拾妥当，不过几件换洗衣物，几本至关重要的书籍笔记，以及那套象征身份的襕衫方巾。

　　他最后环顾了一眼这间住了许久的宿舍，这里留下了他与同窗挑灯夜读的身影，留下了激烈辩论的声音，也留下了共同经营报社的激情与汗水。这里，是他成长的摇篮，也是他梦想起航的地方。

　　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留恋，张衍志背起简单的行囊，毅然走出了宿舍，走出了书院大门。

　　站在书院外的石阶上，他回头望了一眼在暮色中更显庄严的“弘文书院”匾额，然后转身，踏上了归家的路途。

　　街上，行人匆匆，皆是为生计或归家而奔波。

　　张衍志步履轻快而坚定，归心似箭。

　　他脑海中浮现出父母慈祥而期盼的面容，想起家中那虽简陋却温暖的小院。

　　他要用自己挣得的廪米和银钱，让父母过上一个好年。

　　他要用自己取得的功名，洗刷父亲曾经蒙受的冤屈。

　　他更要带着书院所学、报社所练、以及那初具雏形的“知行合一”之念，回到那片生他养他的土地，稍作休整，然后以更饱满的姿态，迎接来年更艰巨的挑战——乡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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