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星语低徊与无声的回答

　　观察窗前，浩瀚的星云无声流转，如同打翻的调色盘，将静谧的光辉洒在并肩而立的两人身上。空气中还残留着那杯特调安神饮的淡淡清香，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妙的宁静。

　　星萤低头看着手中那只还残留着王恪指尖温度的玉杯，心跳依旧很快，方才那短暂的指尖相触，如同星火般在她心头烙下印记。她偷偷抬眼，望向王恪冷峻的侧脸。他紫色的眼眸倒映着万千星辰，深邃依旧，却似乎比平日少了几分拒人千里的冰寒。

　　一种前所未有的勇气，混合着长久以来压抑的情感，在她心中悄然滋生、膨胀。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轻得如同星尘飘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打破了这片温暖的沉默：

　　“王恪大哥……”她顿了顿，碧绿的眼眸中闪烁着紧张与期待的光，“上次……在“希望之锚”空间站……我……我对你说的那些话……你……你还记得吗？”

　　她的脸颊迅速染上一层红晕，连耳根都变得透亮，手指无意识地紧紧攥住了衣角，仿佛在等待一场命运的审判。

　　王恪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他当然记得。在武器库，少女带着哭腔却无比勇敢的告白，如同投入他死寂心湖的一颗石子，曾激起过短暂的涟漪，却又迅速被随后接踵而至的囚禁、屈辱与风暴所淹没。

　　但此刻，在这片宁静的星空下，伴随着身旁少女身上传来的、干净而温暖的气息，那段记忆再次变得清晰起来。

　　他没有立刻回答。目光依旧落在远处的星云上，仿佛在那绚丽的色彩中寻找着答案。他周身的气息似乎更加沉静了。

　　星萤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时间的流逝仿佛变得无比缓慢。她几乎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他沉默的每一秒，对她而言都是一种煎熬。

　　就在她几乎要被这沉默压垮，想要像只受惊的兔子般逃开时，王恪终于缓缓转过头，垂眸看向她。

　　他的目光平静，却不再是以往那种能将人冻伤的冰冷，而是一种……深沉的、带着某种复杂审视的平静。那紫色的眼眸，如同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泉，清晰地倒映出她此刻紧张又期待的小脸。

　　“记得。”他开口，声音低沉，听不出太多情绪，却也没有丝毫敷衍。

　　仅仅两个字，让星萤的心脏猛地一跳，仿佛瞬间被注入了无限的希望。她鼓起勇气，迎上他的目光，声音依旧很轻，却带着一丝倔强的追问：“那……那你……你是怎么想的？我……我知道我现在可能还不够好，不够强，还会给你添麻烦……但是……我……”

　　她的话语有些凌乱，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准确地表达自己汹涌的情感，只能笨拙地、毫无保留地袒露心声。

　　王恪沉默地看着她。看着那双清澈的、仿佛盛满了整个星海所有纯粹情感的绿眸，看着那因紧张而微微颤抖的睫毛，看着那毫不作伪的、带着飞蛾扑火般勇气的真挚。

　　他脑海中闪过许多画面。格洛菲斯那沉沦星海的永恒悲怆，莉娜消散时绝望的眼神静思殿中那令人作呕的触碰与皇帝冰冷的偏袒……这一切构成了一幅沉重、黑暗、几乎令人窒息的画卷。

　　而眼前这个女孩，她的感情，她的世界，是如此简单，如此明亮，如此……截然不同。像是一道突然刺破永夜黑暗的星光，虽然微弱，却带着不容忽视的温暖与生机。

　　他并不懂得如何回应这样的情感。他的道路注定布满荆棘与孤寂，背负着太多的罪孽与宿命。他无法给予任何承诺，甚至无法确保自己能活着看到明天的星辰。

　　任何靠近他的人，似乎都会被卷入不幸的漩涡。

　　良久，他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更低沉了几分，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清醒：

　　“我的路，很长，也很暗。”他缓缓说道，每一个字都仿佛承载着千钧重量，“跟在我身边，看到的……不会是星光，更多的是……血与火，还有……无休止的争斗与失去。”

　　他的目光掠过她，似乎透过她看到了更遥远的、充满不确定性的未来：“你值得……更好的风景。”

　　这不是拒绝，却比直接的拒绝更让人心凉。这是一种近乎悲观的预见，一种将自身隔绝于所有温暖之外的、近乎自毁般的疏离。

　　星萤眼中的光芒瞬间黯淡了一下，鼻尖一酸，眼眶迅速泛红。但她并没有像王恪预想的那样退缩或哭泣，反而用力吸了吸鼻子，倔强地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

　　“我才不怕血与火！”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哭腔，却异常坚定，“我也不在乎什么更好的风景！我看过资料，我知道你经历过什么！但那些都不是你的错！而且……而且正是因为你的路又长又暗，才更需要有人……哪怕只是远远地、给你递一杯水，告诉你……你不是一个人啊！”

　　她的话语有些混乱，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真诚与勇气。她甚至上前了一小步，拉近了两人的距离，仰头看着他，碧绿的眼眸中水光闪烁，却亮得惊人：“我知道我现在可能帮不上大忙……但我会努力变强的！我会学好灵能通讯，学好信息战，学好一切能帮到你的东西！我不会成为你的拖累的！我保证！”

　　王恪怔住了。他预想过她的退缩、她的眼泪，却唯独没有预料到如此直接而炽热的回应。她那看似柔弱的外表下，竟然藏着这样一颗坚韧而勇敢的心。

　　他看着眼前这个几乎要踮起脚尖来强调自己“有用”的少女，看着她眼中那毫不退缩的、仿佛能驱散一切阴霾的光芒，那一直冰封的心湖深处，某一块坚冰，似乎发出了一声极其细微的、几不可闻的碎裂声。

　　他再次陷入了沉默。但这次的沉默，不再是为了思考如何拒绝，而是……一种真正的、被打动后的无言。

　　他缓缓抬起手。这个动作让星萤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以为他要推开自己。

　　但他并没有。

　　他的指尖，带着一丝迟疑，最终极其轻柔地，拂过她湿润的眼角，擦去了那将落未落的泪珠。动作生疏而笨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但这已是他能做到的、最接近安抚的举动。

　　指尖传来的温热触感，让两人都微微一颤。

　　“别哭。”他低声说，声音沙哑。

　　星萤彻底愣住了，感受着眼角那转瞬即逝的、冰凉却温柔的触感，心脏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了跳动。巨大的、难以置信的狂喜瞬间淹没了她所有的委屈和不安！

　　他没有拒绝！他甚至……碰了她！虽然只是擦眼泪！

　　“我……我没哭！”她慌忙用手背胡乱抹了把脸，破涕为笑，笑容灿烂得如同朝霞，带着泪光的眼眸亮晶晶地望着他，“那……那你是答应了吗？答应让我……跟着你？”

　　王恪收回手，目光重新投向窗外无垠的星空，仿佛刚才那个轻柔的动作从未发生过。他的侧脸依旧冷峻，但紧绷的线条似乎柔和了微不可察的一丝。

　　“跟不跟随你，”他淡淡开口，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却似乎不再有那股拒人千里的寒意，“你的路，你自己决定。”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声音低沉：“但……别后悔。”

　　说完，他不再看她，转身走向主控室中央，仿佛刚才那段对话从未发生。

　　但星萤却站在原地，捂着刚刚被他指尖拂过的眼角，脸颊红得如同熟透的果子，心脏砰砰狂跳，嘴角的笑容怎么也抑制不住。

　　他没有答应。

　　但他也没有拒绝。

　　而且……他让她别后悔！

　　这对她来说，已经是天大的、意想不到的进展了！

　　“我才不会后悔呢！”她对着他的背影，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小声地、无比坚定地宣誓，“永远不会！”

　　星空依旧沉默，但某些东西，已经在无声中，悄然改变。

　　一道微弱的、却坚韧无比的星光，终于穿透了层层坚冰，照亮了那片沉寂的、孤独的宇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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