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首获紫貂，屯中震动

　　大板夹冰冷的铁躯，在宋卫国手中仿佛有了生命。

　　他按照刘老栓传授的秘法，用艾草仔细熏过双手，又用松针水反复擦拭夹身，尽可能抹去人类的气息。

　　然后，将昨天特意留下的、最新鲜的松鼠心脏和肝脏，小心地固定在触发踏板旁的诱饵钩上。那浓烈的血腥气，对于食肉的紫貂而言，是无法抗拒的诱惑。

　　天色未明，寒气刺骨。宋卫国背上沉重的夹子、铁锹和一应工具，再次踏入黎明前最黑暗的山林。这一次，他的目标明确——屯子北面那片人迹罕至的老红松林。那里地势较高，林木参天，松塔累累，正是紫貂最喜爱的栖息觅食之地。

　　一路行来，他格外留意雪地上的踪迹。果然，在接近红松林边缘的一片乱石坡附近，他发现了几处清晰的、宛如梅花瓣般小巧可爱的足迹，以及一些呈纺锤形的黑色粪便，里面夹杂着未消化完全的松子壳和细小骨渣。

　　“貂道！”宋卫国心中一喜。他仔细观察，发现这些足迹大多沿着一条被风雪半掩的倒木延伸。倒木粗壮，离地有一定高度，既能避开深雪，又便于观察和逃窜，正是紫貂这类机警小兽惯常的行走路线。

　　他选定倒木中段一个相对平坦、两侧有灌木遮挡的位置。用铁锹小心地清理开积雪，挖出一个浅坑，将大板夹稳稳地安置进去，调整好夹弓的张力和触发机关的灵敏度。然后，用一层薄薄的、提前准备好的、带有本地土壤和松针气息的浮雪仔细覆盖在夹身上，只露出伪装过的踏板和那一点猩红的诱饵。

　　做完这一切，他又在陷阱前后十几米外的“貂道”上，撒上一些碾碎的紫貂粪便，强化这里的安全假象。最后，他砍下几根带叶的松枝，远远地、看似随意地插在周围，作为只有他自己能看懂的警戒标记。

　　整个过程悄无声息，如同一个布置致命艺术的刺客。

　　退出现场时，他更是小心地沿着来路倒退，用松枝扫去自己的脚印，直到远离百米开外，才转身快速离开。能否成功，三分靠布置，七分靠运气，剩下的九十分，就看紫貂是否赏脸了。

　　接下来两天，宋卫国强忍着去查看的冲动，照例每日用弹弓狩猎松鼠、野兔，维持着家里的基本肉食和零散收入。但他心思，早已飞到了那片红松林里。

　　李素娟似乎察觉到了丈夫的心不在焉。她发现他磨柴刀的时间变长了，眼神时常望着北山出神，晚上睡觉也比平时更易惊醒。她没有多问，只是默默地将家里仅存的一点白面，掺和着玉米面，给他烙了几张干硬但顶饿的饼子，让他进山时带着。

　　疏影也变得有些奇怪。她不再像以前那样一见父亲就躲，有时会偷偷观察他擦拭那个奇怪铁家伙（大板夹）的样子，眼神里充满了好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有一次，宋卫国清晨出门，发现自己的旧棉鞋鞋窠里，竟然垫着两块被炉灰烘得热乎乎的鹅卵石。他穿上鞋，那股暖意从脚底一直蔓延到心里，他知道，这肯定是疏影偷偷放的。

　　第三天，天刚蒙蒙亮，宋卫国再也按捺不住。他带上柴刀和麻绳，怀着忐忑的心情，再次向北山红松林进发。

　　越是接近设伏地点，他的心跳得越快。希望与担忧交织，如同冰火两重天。若是空手而归，不仅浪费了时间和精力，更会打击他获取猎枪的信心。

　　当他拨开最后一片灌木，看到那截倒木下的情景时，呼吸猛地一滞！

　　只见原本平整的雪地一片狼藉，有明显的挣扎翻滚痕迹！那个被他精心伪装的大板夹，此刻正紧紧地合拢着，夹齿深陷在一只体型修长、毛皮丰厚的动物后腿上！那动物一动不动，显然早已断气。

　　它体型比松鼠大得多，浑身覆盖着一层极其浓密、闪烁着暗银色光泽的绒毛，尖吻长尾，即便已经死去，依旧能想象出生前的敏捷与美丽。

　　正是紫貂！一只成年的、毛色极品的紫貂！

　　成功了！巨大的狂喜如同电流般瞬间击穿了他的全身，让他几乎要欢呼出声！他强压下激动，快步上前，仔细检查。

　　夹子下得非常精准，正好夹断了紫貂的右后腿骨，使其无法逃脱，但又没有过多损伤到珍贵的毛皮。只有后腿局部有些血污，整体皮张近乎完美！

　　他小心翼翼地用脚踩住夹弓，费力地扳开机关，将紫貂取了出来。入手沉甸甸的，皮毛柔软得不可思议，仿佛握住了一团流动的月光。他仔细端详，这紫貂毛色黑褐，在光线下泛着华丽的暗蓝紫色光泽，针毛挺拔，底绒厚密，正是最上乘的“墨里藏针”！

　　价值不菲！宋卫国的心脏砰砰狂跳。他粗略估计，这张皮子，至少能卖到一百五十块钱以上！甚至可能更高！猎枪基金将实现一次飞跃！

　　他不敢耽搁，迅速将紫貂装入随身携带的麻袋，又仔细地将大板夹恢复原状，重新伪装好。也许，这里还会有第二只、第三只……

　　收拾停当，他背上这份沉甸甸的希望，脚步轻快地向山下走去。这一次，他不再掩饰行踪，甚至故意让那份收获的喜悦流露在脸上。

　　当他扛着麻袋，再次出现在屯子里时，立刻引起了注意。麻袋口虽然扎着，但那隐约透出的非同寻常的动物轮廓，以及宋卫国脸上那掩饰不住的意气风发，都让人心生好奇。

　　“卫国，又打着啥好货了？”一个相熟的屯邻忍不住问道。

　　宋卫国这次没有低调，他停下脚步，稍稍打开麻袋口，让那华美异常的紫貂皮毛露出一角。

　　“嚯！紫貂！”

　　“我的天爷！这么大个儿的紫貂！”

　　“这皮毛……真鲜亮啊！得值老钱了吧！”

　　惊呼声顿时引来了更多人围观。紫貂！这可是传说中的东西！多少老猎人一辈子都未必能打到一只！宋卫国这才进山多久？竟然搞到了这等宝贝！

　　羡慕、嫉妒、难以置信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宋卫国和他那只麻袋上。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快地传遍了整个屯子。

　　当宋卫国走到家门口时，身后已经跟了一小群看热闹的屯民。李素娟和孩子们听到外面的喧哗，也开门出来。

　　看到丈夫被众人围住，以及他脚下那只鼓鼓囊囊的麻袋，李素娟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下意识地将孩子们护在身后。

　　宋卫国对她投去一个安抚的眼神，然后当着众人的面，将紫貂从麻袋里取了出来！

　　阳光下，那只死去的紫貂依旧散发着惊人的美丽。暗紫色的毛发流光溢彩，如同披着一袭华贵的锦缎，瞬间晃花了所有人的眼。

　　“真……真是紫貂！”

　　“宋老三，你行啊！这玩意儿可不好打！”

　　“这下发财了！”

　　议论声、惊叹声此起彼伏。

　　疏影和清浅挤在母亲身边，看着地上那只从未见过的、漂亮得像画里走出来的小兽，又看看被众人围在中间、显得格外高大的父亲，小脸上充满了震惊和一种懵懂的自豪。

　　就在这时，一个尖利刺耳的声音打破了这短暂的“和谐”。

　　“哎呦喂！我当是啥稀罕物呢！原来是这么个玩意儿！”王翠花拨开人群，挤了进来，叉着腰，三角眼死死盯着地上的紫貂，眼神里充满了贪婪和极度不平衡，“老三，你这可是走了狗屎运了！这得卖不少钱吧？咋地，不想着孝敬孝敬爹娘？你爹的老寒腿正缺条貂皮裤子呢！”

　　她这话一出，现场的气氛顿时变得尴尬起来。众人都知道老宋家那点破事，目光在宋卫国和王翠花之间来回逡巡。

　　宋卫国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他就知道，这“喜讯”肯定会招来这群苍蝇。

　　他没理会王翠花，而是弯下腰，小心地将紫貂重新装回麻袋，然后直起身，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最后落在王翠花那张刻薄脸上，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娘，爹的裤子，该我大哥二哥先去操心。我这一大家子人等着吃饭，闺女等着上学，钱，一分都紧巴巴的。孝敬您二老的心我有，等哪天我打了熊瞎子，一定给您老弄个熊皮褥子，暖和。”

　　他这话软中带硬，既点明了自己家庭的困难，又把矛头引向了本该承担主要赡养义务的大哥二哥，最后还看似大方地许了个空头支票（熊皮褥子），噎得王翠花一时说不出话来。

　　“你……你……”王翠花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宋卫国，“你个不孝的东西！有了钱就忘了娘！”

　　“我怎么忘了娘？”宋卫国反问，“上次打的野猪，我给屯里每家都分了肉，唯独没给大哥二哥家，不就是因为知道娘您在他们那儿，少不了吃食吗？我这可是替您想着呢。”

　　他这话更是厉害，直接点破了王翠花偏心和二哥一家啃老的事实，引得周围人群发出一阵压抑的低笑。

　　王翠花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眼看占不到便宜，反而惹了一身骚，只能咬牙切齿地撂下狠话：“好！好你个宋老三！你给我等着！”说完，气冲冲地推开人群走了。

　　宋卫国看着她的背影，眼神冰冷。他知道，这事没完。但如今的他，早已不是那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了。

　　他不再理会周围的议论，提起麻袋，对李素娟和孩子们说了声“回家”，便率先走进了院子。

　　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屋里，光线昏暗。宋卫国将麻袋放在地上，再次拿出那只紫貂。

　　李素娟看着这华美得有些不真实的皮毛，又看看丈夫，眼神复杂，有欣喜，有担忧，更多的是难以置信。她张了张嘴，想问什么，却最终只是轻声问：“这……真能卖那么多钱？”

　　“嗯。”宋卫国点点头，用手轻轻抚摸着那柔软的皮毛，感受着那即将改变家庭命运的温度，“等卖了钱，给疏影清浅交学费，再扯几尺布，给你们每人做件新衣裳。”

　　听到这话，缩在母亲身后的清浅（盼娣）眼睛瞬间亮了，小声问：“爸……我……我也能有新衣裳？”

　　“都有。”宋卫国的语气肯定。

　　疏影虽然没说话，但看着父亲的眼神，那层坚冰又消融了几分。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敲门声，以及大哥宋卫军有些迟疑的声音：“老三？开开门，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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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卫国皱了皱眉，还是走过去开了门。

　　只见宋卫军独自站在门外，搓着手，脸上带着憨厚又有些窘迫的笑容：“老三，听说你打着大货了？娘刚才回去……气得不轻。你……你别往心里去。那个……爹让我来看看，要是真值钱，能不能……先借点，给爹抓几副药……”

　　看着大哥这副唯唯诺诺、被父母当枪使的模样，宋卫国心里一阵烦闷，但终究不忍对老实巴交的大哥发作。

　　他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些：“大哥，爹的药钱，该咱们兄弟仨平摊。我这份，等皮子卖了，一分不会少。但想多要，没有。我这一大家子，比谁都不容易。”

　　宋卫军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但看到三弟那坚定的眼神，最终只是讷讷地点点头：“哎，哎，我知道……我就是传个话……那你忙，我先回去了。”说完，低着头匆匆走了。

　　宋卫国关上门，靠在门板上，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收获的喜悦，被这些家长里短的纷争冲淡了不少。

　　但他知道，这就是生活。有收获，就必然有觊觎和纷扰。

　　他走到炕边，看着那只静静躺着的紫貂，目光重新变得坚定。

　　不管前方有多少麻烦，为了这个家，为了女儿们能挺直腰杆走路，他都必须走下去，而且要走得更好，更稳！

　　这张紫貂皮，不仅仅是一笔巨款，更是一份宣言，宣告着他宋卫国，有能力让这个家过上更好的日子！

　　屯中的震动，只是开始。真正的改变，将在这张华丽的皮毛售出之后，悄然降临到这个曾经绝望的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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