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创伤

　　“前段时间，柴油部队在德军序列里占据的比例持续缩小，很多人都认为，他们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也有人猜测，德国人的资源已经不足以供他们继续维持下去了。”

　　夏洛蒂握着玛格莉特的手，顺着话问道：

　　“柴油机器少了，那前线的压力应该减轻了不少吧？”

　　玛格莉特苦笑一声：

　　“说对了……在新型法术装甲和术师支援连的帮助下，法军几乎就要把德军彻底赶出伊普尔地区了。”

　　“但是？”夏洛蒂小心翼翼的说。

　　“但是……”

　　玛格莉特顿了顿，眼睛看向了病房的天花板，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好的回忆：

　　“那是1月20号，我记得清清楚楚。那天，全线都在告捷，所有部队都铆足了劲向德军冲击，直到太阳落下时……

　　“一片黑压压的影子从天际线升起，数不清的狮鹫和石像鬼以恐怖的速度笼罩住了我们的头顶。

　　“当我们被这些突如其来的凶猛怪物打的措手不及时，数支更恐怖的部队在柴油机器的掩护下向我们发起了反攻。

　　“浑身燃着黑色烈焰的马匹嘶鸣着冲开战线，会喷火的蜥蜴、长着蝙蝠翅膀和带刺长尾的狮子蜂拥而入，开始疯狂撕咬吞噬士兵的生命……”

　　说到这，玛格莉特闭上眼，嘴唇微微颤抖，再也说不下去。

　　夏洛蒂用指尖温柔的轻抚她的手背，试图安抚玛格莉特的情绪，同时，心里也泛起些许疑问：

　　为什么德军会缩减柴油部队的比例？

　　这不合常理。

　　毫无疑问，德军之所以能够和英法俄僵持到现在，甚至有时还能取得一些漂亮的战果，很大程度上都离不开这些柴油装甲的支持。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大幅减少柴油装甲的数量似乎都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另外，为什么奥匈帝国的幻想生物军队会如此大规模的出现？

　　狮鹫、石像鬼，还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很明显出自奥匈人之手。

　　这些强大的怪物不投入到和俄国人的战线上，反而拉到西边来支援德国人。

　　难道说，同盟国已经把胜利的筹码全数押到了西线战场？

　　“那……你的连队……”

　　夏洛蒂问出这个问题前半截的瞬间就后悔了，心里泛起强烈的不祥预感。

　　她似乎一下子意识到霞飞司令那句“她现在的情绪有些失落”意味着什么。

　　“……”

　　玛格莉特没有回答，她沉默着把头扭到了一边，看向了已经已经被厚重窗帘挡住的窗户。

　　夏洛蒂心里疯狂暗骂自己，恨不得抬手抽自己一耳光。

　　哪壶不开提哪壶！说话前能不能过过脑子？！

　　“带着连队杀出一条血路后，除去我，连里就只剩下……十三个人。”

　　玛格莉特的声音轻的像几乎听不见，但夏洛蒂明白这句话里的那份重量。

　　“两百多条命啊……夏洛蒂，我是不是、是不是……一个很差劲的连长……”

　　话音落下，玛格莉特的身子开始微微颤抖，压抑已久的抽泣声也随之响起。

　　“不！”

　　夏洛蒂猛地站起，动作之大，脚下的凳子都被哗啦一声掀翻在地。

　　“这不是你的错！那些怪物的出现谁也没有预料到，不是吗？”

　　玛格莉特握着自己的手的力道猛然变大，似乎只要她一撒手，床旁边的夏洛蒂就会消失。

　　“我……”

　　她呜咽着还想说些什么，但夏洛蒂连忙继续说道：

　　“你已经做到了你能做的一切，你带着你的士兵杀了出来，你们的连队还没有倒下……”

　　她俯下身，轻轻抱住啜泣的玛格莉特，生怕力气大一些把她的伤口扯痛，

　　她在玛格莉特耳边轻声道：

　　“最重要的是，你还活着。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

　　听到这，玛格莉特哭的泣不成声。

　　为了掩盖内心痛苦而硬撑起来的坚强，终于在爱人的怀抱里彻底粉碎：

　　“夏洛蒂，别走……别离开我……”

　　夏洛蒂用最温柔的语气，像安抚一只受惊的小猫一样，低声回答着玛格莉特的轻唤：

　　“嗯，哪也不去，我就在这陪着你。”

　　“好……”

　　在夏洛蒂的安抚下，玛格莉特激动的情绪终于缓缓平复下来，让夏洛蒂无比心痛的抽泣声逐渐变小，最终化为均匀平缓的呼吸声。

　　不知又过了多久，也许是哭累了，也许是身心俱疲到了极点，玛格莉特缩在夏洛蒂的怀抱中悄然入眠。

　　夏洛蒂缓缓起身，给玛格莉特掖好被角。

　　把台灯关掉后，她轻轻的扶正被撞翻的小凳子，重新坐在床头旁，就这样默默地守着让自己心疼不已的姑娘。

　　看着那因光线昏暗而显得模糊的睡颜，夏洛蒂轻轻叹了口气，心里暗想：

　　玛格莉特心理上受到的创伤，恐怕不比身体上的伤势要轻……

　　……

　　……

　　叩叩叩——

　　敲门声响起。

　　趴在床沿上睡觉的夏洛蒂迷迷糊糊的睁开眼，脖颈、后腰和双臂传来阵阵僵硬的酸痛。

　　看着被自己口水洇湿一块的白床单，她下意识想要找东西擦擦。

　　柔和的阳光从窗帘的缝隙中照进来，看样子时间应该不早了。

　　玛格莉特还没睡醒，呼吸平稳，看起来她睡得很香甜。

　　这时，房门被吱呀一声推开。

　　一名护士从房门外的小推车上拿起一个方形铁盘，走进房间：

　　“喝药时间到了，玛格莉特小姐。”

　　夏洛蒂看了一眼还在安睡的玛格莉特，连忙站起身来，对护士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小声说：

　　“请给我吧，等她醒了，我会让她喝的。”

　　护士打量了一下军装打扮的夏洛蒂，点点头，低声嘱咐起注意事项：

　　“上午十一点前喝完就好，如果再晚一些，那午饭时间也要相应的推迟。”

　　这样说着，她把手中的托盘递来，托盘上放着一个大玻璃杯，里面盛着大半杯墨绿色的药水。

　　夏洛蒂对这玩意还有印象——去年自己差点被狮鹫弄死的那回，设施的医官就给她开了这种难喝到吐的草药汁。

　　“我知道了，谢谢。”

　　她双手接过托盘，目送护士出门后，才把托盘放到床头柜上。

　　接着，她直起身，活动了一下因为保持一个姿势睡了一晚而僵硬酸痛的腰背。

　　“嗯……”

　　床上传来一声略带慵懒的声音。

　　玛格莉特长舒一口气，缓缓睁开了惺忪睡眼。

　　“啊，坏了，是不是吵醒你了。”

　　夏洛蒂连忙坐下，看着玛格莉特的双眼，怪不好意思的说。

　　“没有……”玛格莉特淡淡的笑了笑，“昨晚是我负伤以来，睡得最好的一晚。”

　　言下之意，如果没有夏洛蒂陪着的话，她可能还在因为孤独和自责的折磨而难以安眠。

　　看到玛格莉特精神状态比起昨晚好了很多，夏洛蒂悬着的那块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还好自己回来的及时……

　　“那就好。”夏洛蒂语气轻松道，“我喂你喝点药吧？”

　　玛格莉特看着床头桌上墨绿色的草药汁，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

　　“扶我坐起来吧，这个药好难喝的……”

　　夏洛蒂站起身，扶着玛格莉特的肩膀让她直起身子，又拿起枕头，竖起来垫到她的腰后，好让她能更舒服的靠着床头。

　　等安置好玛格莉特，她把大玻璃杯端起来，缓缓递到玛格莉特面前：

　　“来，喝吧，等伤势好转些，就不用天天在病房里关着了。”

　　看着面前这一大杯草药汁，玛格莉特点点头，笑道：

　　“好，全听你的，我还没在这里的庭院逛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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