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陷阱与抉择

　　夜色如浓墨，将连绵的山脉彻底吞噬。

　　一线天的谷口，寒风凛冽，吹得旗帜“呼啦”作响。

　　火把的光芒，将狭长的通道照得亮如白昼，也照亮了通道两侧崖壁上，密密麻麻的南蛮弓箭手。

　　她们的身后，是一桶桶黑漆漆的火油和堆积如山的滚木礌石。

　　南蛮将军巫灵，这个壮硕如铁塔的女人，正抱着她那柄巨大的战斧，靠在一块岩石上闭目养神。

　　她的呼吸悠长而平稳，仿佛即将到来的不是一场厮杀，而是一次寻常的狩猎。

　　军师阿骨打，则站在崖壁的最高处，像一只真正的秃鹫，用那双阴冷的眼睛，俯瞰着谷口外那片沉寂的黑暗。

　　“军师，都这个时辰了，楚凤辞的人，怎么还没来？”

　　一名南蛮将领凑上前来，有些不耐烦地问道，“会不会是情报有误？她根本就不敢来？”

　　阿骨打没有回头，只是冷笑一声：“她会来的。”

　　他的声音，像两块石头在摩擦，干涩而刺耳。

　　“鹰愁涧的失败，让她在军中的威望大损。她那种高傲的女人，比任何人都需要一场胜利来证明自己。“

　　”一线天是我们的命脉，也是她唯一能想到的、可以一举翻盘的地方。”

　　“更何况……”阿骨打的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的精光。

　　“给她传递情报的那颗钉子，已经被逼到了绝路。她传来的消息，不会有假。”

　　她唯一需要考虑的，就是楚凤辞会以何种方式进攻。

　　是利用火药强攻，还是派高手潜入？

　　不过，无所谓了。

　　在这条绝路上，无论她用什么方法，都只有死路一条。

　　他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甚至将大营中超过八成的兵力，包括巫灵这个最强战力，都调集到了这里。

　　今夜，他要让那位不可一世的凤阳王，有来无回！

　　就在这时，远处沉寂的黑暗中，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来了！

　　阿骨打的精神瞬间一振，所有的南蛮士兵，也都握紧了手中的兵器，眼中迸发出嗜血的光芒。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来的，只有一骑。

　　那匹马在谷口不远处停下，马上的人影翻身下马，踉踉跄跄地向前跑了几步，似乎已经力竭。

　　火光照亮了来人的脸。

　　正是穆晚。

　　她脸色惨白，发丝凌乱，身上还穿着玄甲卫副将的服饰，看起来狼狈不堪。

　　“有埋伏！王爷快撤！！”

　　她冲着空无一人的身后，声嘶力竭地大喊着，声音里充满了绝望和凄厉。

　　喊完，她便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跌跪在地上，剧烈地喘息着。

　　崖壁上，阿骨打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怎么回事？

　　只有她一个人？

　　楚凤辞的人呢？

　　“军师，这是什么情况？”

　　巫灵也睁开了眼睛，站起身来，疑惑地问道。

　　阿骨打没有回答，只是死死地盯着下方的穆晚。

　　这个女人，是她们的内应。

　　她此刻的举动，却像是在给楚凤辞报信。

　　难道……她叛变了？

　　还是说，这是楚凤辞将计就计，让她来演的一出苦肉计，目的就是为了引诱我们放松警惕？

　　一瞬间，无数种可能在阿骨打的脑海中闪过。

　　他生性多疑，从不轻易相信任何人。

　　“派一队人下去，把她抓上来！”

　　阿骨打冷声下令。

　　他要亲自审问这个女人，撬开她的嘴，看看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很快，一队南蛮士兵冲下山谷，将已经毫无反抗之力的穆晚团团围住，粗暴地将她反剪双手，押上了崖壁。

　　“说！楚凤辞的人在哪里！”

　　一名南蛮将领用刀背拍打着穆晚的脸，厉声喝问。

　　穆晚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燃烧着熊熊的怒火和恨意。

　　“我呸！”她一口带血的唾沫，狠狠地吐在了那名将领的脸上，。 “你们这群卑劣的杂碎！有本事，就杀了我！”

　　“找死！”那将领勃然大怒，举起刀就要砍下。

　　“住手。”

　　阿骨打制止了她。

　　他走到穆晚面前，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只被捕获的猎物。

　　“穆副将，我们合作了这么久，何必闹得这么不愉快？”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虚伪的温和，“告诉我，楚凤辞的计划，到底是什么？”

　　穆晚看着她，忽然笑了，笑得凄凉而疯狂。

　　“计划？计划就是，我把你们所有人都骗到了这里！王爷她……她根本就没想过来一线天！”

　　阿骨打的瞳孔，猛地一缩。

　　“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们都被我耍了！”

　　穆晚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你们以为我是你们的棋子？其实，我一直是王爷的死士！鹰愁涧的失败，是我故意为之，为的就是让你们相信我！今晚，更是我主动请缨，用自己做诱饵，把你们这些蠢货，全都吸引到这里来！”

　　她的声音，越来越高亢，充满了报复的快感。

　　“现在，王爷一定已经端了你们的老巢！烧了你们的粮草！你们就守着这个破山谷，等着饿死吧！哈哈哈哈！”

　　这番话，让在场所有的南蛮将领，脸色都变了。

　　巫灵更是勃然大怒，一把抓住阿骨打的衣领，咆哮道。 “阿骨打！你不是说万无一失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骨打的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

　　他死死地盯着穆晚，试图从她那张癫狂的脸上，找出一丝说谎的痕迹。

　　可是，没有。

　　她的表情，她的眼神，都充满了与敌人同归于尽的决绝。

　　这不像是演戏。

　　难道……自己真的被骗了？

　　楚凤辞那个女人，竟然有如此深沉的心机，用自己最信任的副将，布下了这样一个弥天大谎？

　　不，不对！

　　阿骨打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如果这是一个局，那么穆晚此刻最应该做的，是想办法脱身，而不是在这里求死。

　　她的表现，太反常了。

　　这里面，一定还有别的问题！

　　就在阿骨打脑中飞速运转，试图理清这团乱麻的时候，异变再生！

　　远处，南蛮大营的方向，突然亮起了一片冲天的火光！

　　那火光，是如此的炽烈，如此的耀眼，几乎将半个夜空都染成了红色！

　　紧接着，一阵沉闷的、如同地龙翻身般的爆炸声，远远地传来！

　　轰——！

　　轰隆隆——！

　　那是……火药爆炸的声音！

　　阿骨打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上当了！

　　真的上当了！

　　楚凤辞的目标，根本就不是一线天！而是她们防守空虚的大营！

　　“快！回援！全军回援大营！！”阿骨打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咆哮。

　　一瞬间，整个一线天都乱了套。

　　所有的南蛮士兵，都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之中。大营被袭，粮草被烧，这对她们来说，是致命的打击！

　　巫灵更是双目赤红，她一把推开阿骨打，怒吼一声，提着巨斧第一个冲下了崖壁，朝着大营的方向狂奔而去。

　　没有人再理会跪在地上的穆晚。

　　所有人的心，都被那片冲天的火光和爆炸声，彻底搅乱了。

　　穆晚怔怔地望着大营方向的火光，眼中充满了不敢置信。

　　王爷……成功了？

　　她不是真的要去一线天送死？

　　这一切……这一切都是王爷的计策？

　　她算到自己会来报信，算到自己会用这种方式迷惑敌人，甚至连自己会说什么话，都算到了吗？

　　她利用了我的背叛，利用了我的愧疚，利用了我的良知……将南蛮全军，玩弄于股掌之间！

　　这一刻，穆晚对楚凤辞的敬畏，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

　　同时，一股劫后余生的巨大喜悦，和更加深沉的愧疚，将她彻底淹没。

　　她瘫软在地，望着那片火光，又哭又笑，状若疯魔。

　　而在混乱的人群中，没有人注意到，军师阿骨打在最初的震惊和愤怒之后，眼中闪过的，却不是慌乱，而是一丝更加阴冷的、毒蛇般的寒光。

　　他看了一眼远处火光冲天的“大营”，又看了一眼陷入癫狂的穆晚，嘴角，缓缓地，勾起了一抹诡异的笑容。

　　“楚凤辞……你果然，比我想象的，还要有趣。”

　　非但没有跟着大部队回援，反而身形一闪，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更深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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