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遮天蝗灾

　　耶律图最后那句充满了怨毒与快意的诅咒，如同垂死毒蛇最后的嘶鸣，消散在了凛冽的北风之中。

　　他带着残兵败将，狼狈逃窜，连头也不敢回。

　　那一日，山海关下，伏尸十万，流血漂橹，后津经此一役，元气大伤，一时间再无南下之力！

　　与此同时，登州之围亦在沈归所率领的水师那不讲道理的饱和式炮击之下，以伪帝刘莽的惨败而告终。

　　藤甲水师全军覆没，五万精锐折损近半，刘莽本人更是再一次如丧家之犬般，遁入了茫茫大海，不知所踪。

　　北境大捷！

　　东海大捷！

　　两封由军机处以最高等级八百里加急发出的捷报，如同两道划破阴霾的金色闪电，在短短数日之内，传遍了整个大舜王朝的每一个角落！

　　一时间，天下震动，万民沸腾！

　　从南到北，从东到西，无数的百姓自发地涌上街头，奔走相告，喜极而泣。

　　酒肆茶馆之中，说书先生将高祥、沈归，乃至百里朔的事迹，编成了最脍炙人口的段子，引得满堂喝彩。

　　而这一切辉煌的缔造者，那个端坐于西京宫城之内的年轻帝王——李景，其声望，在这一刻，攀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顶点！

　　“天命所归！”

　　“中兴之主！”

　　曾经还对这位出身草莽的年轻君主心怀疑虑的世家大族、地方官吏，此刻也尽数被这接二连三、堪称神迹般的辉煌胜利所折服。

　　他的名字，被无数的百姓写入了长生牌位，日夜焚香叩拜，与天地神明同列。

　　大舜王朝，这艘一度在惊涛骇浪中濒临倾覆的破败巨轮，似乎终于在这位天命之主的掌舵之下，驶出了最危险的暗礁区，迎来了拨云见日的万丈霞光。

　　然而，所有人都沉浸在胜利的狂欢之中时，却没有人注意到，一片比后津铁骑、比刘莽水师更为恐怖和绝望的阴影，正悄无声息地，自中原腹地那片最富庶、最毫无防备的产粮区，缓缓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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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曜宇元年，秋末。

　　就在山海关大捷的捷报传遍天下的第十日。

　　中原，颍州。

　　这里是整个大舜王朝最重要的粮仓，沃野千里，阡陌交通，再过半月，便又是一年一度的大秋收。

　　田埂之上，无数的老农正抽着旱烟，满脸褶皱地笑着，盘算着今年的收成，憧憬着来年的好光景。

　　然而，这份宁静与祥和，却在一个平平无奇的午后，被一片突如其来的“乌云”，彻底撕得粉碎。

　　那是一片自西边天际线尽头，滚滚而来的，遮天蔽日的“乌云”。

　　起初，人们还以为只是一场寻常的雷雨。

　　可渐渐地，他们发现了不对劲。那片“乌云”移动的速度极快，并且……没有一丝风雷之声，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头皮发麻、密集到了极致的“嗡嗡”声！

　　“那……那是什么？！”

　　一名眼尖的孩童，指着天空，发出了惊恐的尖叫。

　　所有人抬头望去，只一眼，便如坠冰窟，浑身的血液，都在瞬间凝固了！

　　那哪里是什么乌云？！

　　那分明是由亿万只……不，是亿万万只体型硕大、面目狰狞的……蝗虫，所组成的死亡军团！

　　这些蝗虫，与寻常的蝗虫迥异！

　　每一只，都足有成年人的拇指大小，通体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色，一双复眼更是如同两粒凝固的血珠，闪烁着贪婪而又疯狂的凶光！

　　它们的口器，如同精钢打造的利刃，闪烁着森然的寒芒！

　　“蝗灾！是蝗灾啊！快跑啊！”

　　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绝望嘶吼。

　　然而，一切都晚了。

　　那片由亿万蝗虫组成的暗红色“乌云”，以一种无可匹敌的姿态，轰然压下！

　　“咔嚓！咔嚓！咔嚓！”

　　令人牙酸的啃食声，瞬间取代了天地间所有的声音！

　　那些即将成熟的、沉甸甸的金色麦穗，在那如同潮水般涌来的蝗虫大军面前，脆弱得如同薄纸。

　　不过短短一炷香的功夫，一片百亩的良田，便被啃食得干干净净，连一根绿色的麦秆都未能剩下！

　　紧接着，是第二片，第三片……

　　颍州、陈州、蔡州、许州……

　　这场史无前例的、诡异至极的蝗灾，以一种近乎天罚般的姿态，在短短三日之内，便席卷了整个中原数个产粮大州！

　　所过之处，赤地千里，颗粒无收！

　　无数的百姓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辛苦一年的劳作化为乌有，抱着光秃秃的田埂，嚎啕大哭，哀声震野。

　　恐慌，如同无形的瘟疫，开始疯狂蔓延。

　　无数的流言蜚语，开始在民间悄然滋生。

　　“……听说了吗？这是天罚！是新皇登基，杀戮太重，引得天神震怒了！”

　　“是啊！那山海关下，伏尸十万，怨气冲天，这才引来了这食人骨血的魔虫啊！”

　　“完了，全完了！今年没了收成，明年开春，怕是又要闹饥荒了……”

　　一时间，刚刚因大捷而攀升到顶点的民心士气，瞬间便跌入了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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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个大舜王朝，都笼罩在了一片名为“饥荒”与“绝望”的阴云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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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京，皇城，军机处。

　　气氛，压抑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来自中原各州的八百里加急雪片般飞来，每一封奏报之上，都用触目惊心的血色字迹，描绘着那如同末日般的惨状。

　　“颍州全境，八成农田被毁，百姓断粮，流民四起！”

　　“陈州上奏，言蝗虫凶猛异常，火烧不尽，所过之处，连树皮草根都被啃食殆尽，实乃千年未有之大灾！”

　　“许州急报，有百姓试图捕捉蝗虫果腹，不料那蝗虫体内竟含有剧毒，食之者，无不口吐黑沫，肠穿肚烂而死！”

　　听着那一封封读出来的奏报，在场所有的文武百官，无不面色煞白，手脚冰凉。

　　“陛下！”户部尚书第一个跪倒在地，老泪纵横，“国库刚刚因发行‘报国债券’而稍有充盈，本欲用以北伐，恢复失地。

　　如今中原数州沦为赤地，数百万灾民嗷嗷待哺，若不及时开仓赈灾，只怕……只怕不等我们北伐，这天下，就要先从内部乱起来了啊！”

　　“可若开了仓，北伐大军的粮草又从何而来？”兵部尚书张铉亦是眉头紧锁，忧心忡忡，“后津虽退，但元气未失，刘莽更是如同附骨之蛆，不知所踪。若我们此时停下北伐的脚步，无异于给了他们喘息之机，届时卷土重来，悔之晚矣！”

　　赈灾？还是北伐？

　　一个足以让任何帝王都头痛欲裂的两难抉择，就这样血淋淋地摆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整个军机处，瞬间乱成了一锅粥。

　　文臣主张先安内，武将则力主攘外，两派吵得不可开交，却谁也拿不出一个两全其美的万全之策。

　　然而，就在这片冲天的喧嚣与焦灼之中。

　　那个端坐于龙椅之上，自始至终都一言不发的年轻帝王，终于，缓缓地，开口了。

　　“都说完了吗？”

　　他的声音，不大，却仿佛带着一股穿透一切嘈杂的魔力，让整个大殿瞬间归于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投向了那道年轻的身影。

　　他们看到，李景的脸上，没有半分的焦躁与忧虑，只有一片……冰冷的、洞悉一切的平静。

　　他缓缓从龙椅上站起，走到巨大的沙盘地图前，看着那片已被红色旗帜插满的中原腹地，声音平淡，却字字诛心。

　　“诸位，你们都以为，这是一场天灾吗？”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不是天灾？那是什么？！

　　李景没有理会群臣的惊愕，他伸出手，修长的手指，在地图上，轻轻敲了敲那个刚刚被他击溃的、伪帝刘莽曾经盘踞的辽东。

　　“寻常蝗虫，春夏交替之际孵化，秋末便会绝迹。可如今已是初冬，何来的遮天蔽日之蝗灾？”

　　“寻常蝗虫，畏火惧水，食五谷杂粮。可奏报上所言之蝗虫，竟火烧不尽，体内含毒，连树皮都啃，此等凶性，已然超脱了常理。”

　　他缓缓转过身，深邃的目光如同两道无形的利剑，扫过下方那群神情各异的文武百官，一字一顿地，吐出了那个让所有人都为之胆寒的结论！

　　“这不是天灾，这是……人祸！”

　　“是继‘牵机蛊毒’之后，我们的那位老对手，送给朕，送给我大舜万民的……又一份大礼啊。”

　　此言一出，徐元与百里朔对视一眼，二人眼中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骇然与愤怒！

　　他们明白了！

　　这诡异的蝗灾，分明是“血眼毒蛇”教那群不人不鬼的妖人，用邪术催生出来的……生物兵器！

　　他们的目的，就是要用这种釜底抽薪的毒计，从根源上，彻底摧毁大舜王朝的战争潜力与民心士气！

　　“传朕旨意！”

　　李景的声音陡然拔高，化作了蕴含着雷霆之威的敕令！

　　“其一，命户部即刻开仓，调集国库三成存粮，由禁军护送，火速运往中原各州，安抚灾民！并昭告天下，凡上下一心，共抗蝗灾者，官升三级，民赏百金！”

　　“其二，着军机处拟稿，颁布《灭蝗策》！命灾区军民，不必惊慌，更不可盲目捕杀。只需依朕之法，深挖沟渠，高筑土垒，以阻断蝗虫蔓延之势！”

　　“其三！”李景的声音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充满了现代智慧的光芒，“命各地官府，广收鸡、鸭、禽鸟，尽数散于田间！再于下风口，堆积柴草，引蝗虫聚集，而后……以烈火焚之！”

　　深沟高垒！火烧鸟食！

　　一套套在古代闻所未闻，却又合乎逻辑、条理清晰的组合拳，从李景口中，不疾不徐地道出。

　　在场所有饱读经史的文臣武将，听得是目瞪口呆，如闻天书！

　　他们从未想过，一场看似无解的滔天蝗灾，竟还能用如此……“科学”的方式来应对！

　　“陛下圣明！”徐元第一个反应过来，对着李景深深一揖，脸上满是五体投地的拜服。

　　政令，以最快的速度，传遍了整个灾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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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初，百姓们还半信半疑。但当第一批朝廷的赈灾粮车，在禁军的护送下，及时抵达之后，所有的疑虑与流言，瞬间便烟消云散！

　　在各地官府的组织下，一场轰轰烈烈的、全民参与的灭蝗大战，就此展开！

　　深邃的壕沟，如同一道道疤痕，出现在中原的大地之上，有效地阻断了蝗虫大军的地面推进。

　　成千上万只被征集而来的鸡鸭，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冲入田间，对着那些落地的蝗虫，展开了一场饕餮盛宴。

　　而在下风口，堆积如山的柴草被点燃，熊熊的烈火冲天而起，伴随着刺鼻的硫磺气味，形成了一道道死亡的屏障。

　　无数的蝗虫被浓烟熏得晕头转向，如同下雨般，噼里啪啦地掉入火海之中，发出一阵阵令人牙酸的“噼啪”爆响。

　　捷报，开始一道道传回京城。

　　“颍州蝗灾，已得控制！”

　　“陈州之蝗，十去其三！”

　　军机处内，压抑了数日的阴霾，一扫而空。

　　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劫后余生般的喜悦。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场惊天浩劫，即将在这位天命之主的带领下，安然度过之时。

　　一封来自颍州前线，由负责督办灭蝗之事的御史，亲笔写下的八百里加急血报，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在了所有人的头上！

　　“报——！！！”

　　一名传令兵，连滚带爬地冲入了大殿。

　　他的脚步虚浮，仿佛重病缠身，声音更是嘶哑得不成样子。

　　他跪倒在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声嘶力竭地吼道：

　　“陛下！颍州急报！大……大不好了！”

　　“我军依陛下之策，以烈火焚烧蝗虫，本是……本是大获全胜！”

　　“可……可是……那焚烧蝗虫所产生的烟雾，竟……竟带有淡淡的异香！”

　　“凡闻此烟者，无论军民，无不头晕乏力，四肢酸软，状若……状若中毒！”

　　“如今，前线已有数千名负责焚烧蝗虫的士卒，倒地不起，人事不省！”

　　“御史大人……亦已昏迷！他……他在昏迷前，写下血书，言……此毒，诡异至极，前所未闻！”

　　“请陛下……速……速派神医……救……救……”

　　话未说完，那名传令兵竟两眼一翻，口吐白沫，直挺挺地，当场昏死了过去！

　　整个军机处，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笑容，都凝固在了脸上。

　　一股比蝗灾本身，还要彻骨的寒意，瞬间……传遍了每一个人的四肢百骸！

　　李景缓缓从御案后站起。

　　他看着那个昏死在地的传令兵，又看了看地图上那片刚刚燃起希望之火的中原大地，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再无半分的平静。

　　取而代之的，是如同万载玄冰般，冰冷刺骨的……滔天杀意！

　　他明白了。

　　他终于明白了。

　　敌人的杀招，根本不是蝗灾本身。

　　而是……

　　以亿万蝗虫为“毒药”的载体！

　　以他李景的“灭蝗之策”为引！

　　将整个中原大地，化作一个……巨大无比的、足以毒杀百万军民的……炼蛊毒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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