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东瀛来使

　　距离那场惊天动地的京师血战，已过去整整一月。

　　笼罩在城市上空的硝烟与妖气早已被凛冽的北风吹散，取而代之的，是冬日里难得一见的、清澈而高远的苍穹。

　　铅灰色的云层之下，细碎的雪花袅袅而落，为这座饱经创伤却又迎来了新生的雄城，披上了一层素净而庄严的银装。

　　战争留下的伤痕，依旧如同一道道狰狞的疤痕，深深地烙印在这座雄城的肌体之上。

　　然而，在这片断壁残垣之中，一种名为“希望”的嫩芽，却正以一种顽强到不可思议的姿态，破土而出。

　　只是，在这片百废待兴的希望之下，一股更为深沉的阴影，却已悄然笼罩在了帝国的心脏。

　　公输詹，那位被天幕誉为“神匠之首”的墨家巨子，他的出现，本该是为大舜王朝通往“曜宇盛世”的煌煌大道，铺上最后一块基石。

　　可他那句“天外陨铁，百年前已被东瀛浪人尽数盗走”的残酷真相，却如同一柄重锤，狠狠敲碎了所有人的幻想。

　　没有核心材料，再精妙的“天工机关”图纸，也不过是镜花水月。

　　那劈波斩浪的钢铁舰队，那日行千里的“钢铁轨道”，仿佛都成了遥不可及的南柯一梦。

　　“陛下，此事……急不得。”

　　内阁办公署内，首辅徐元看着沙盘上那片代表着茫茫东海的区域，眉头紧锁。

　　“东瀛蕞尔小邦，看似不足为虑，然其民风彪悍，地形复杂，更有‘血眼毒蛇教’与刘莽残部盘踞其中，实乃虎狼之穴。我朝刚刚经历大战，百废待兴，海军初建，此时若贸然远征，恐劳民伤财，得不偿失。”

　　“徐元公所言极是。”新任大理寺卿宋慈亦是附和道，“国虽大，好战必亡。当务之急，乃是修明内政，重塑法度，让百姓休养生息，待国力充盈，再图海外，方是万全之策。”

　　李景端坐于御案之后，面沉如水。

　　他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心中那股时不我待的紧迫感，却如影随形。

　　灵气枯竭，国人体质衰退，这柄悬于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让他不得不与时间赛跑。

　　而科技，正是他为这个民族寻找到的，唯一一条能够“逆天改命”的道路。

　　就在这君臣议事，气氛凝重之际，一名司礼监的小太监，神色慌张地连滚带爬跑了进来，声音尖利。

　　“报——！陛下！鸿胪寺急报！东……东瀛国派遣使团，已至京城之外，声称……声称是特来恭贺陛下登基，并……并为京师之乱中‘误伤’的天朝子民，致歉！”

　　此言一出，满殿皆寂！

　　徐元、狄梁、陆炳等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深深的错愕与警惕。

　　东瀛？

　　这个刚刚还在天幕中被揭示为盗窃国之重器、勾结刘莽残部的罪魁祸首，这个刚刚还在林辅仁临死前的诅咒中出现的幕后黑手，此刻，竟敢堂而皇之地派遣使团前来？

　　恭贺？致歉？

　　这简直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让他们进来。”李景的声音，听不出喜怒，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却闪过一丝冰冷的、如同深渊般的平静。

　　“朕倒要看看，这群豺狼，究竟想玩什么把戏。”

　　次日，御和殿。

　　一场规格极高，却又充满了诡异氛围的国宴，正在举行。

　　大殿之内，文武百官，分列两侧。

　　他们看着下方那一行衣着奇特、发髻古怪的东瀛使节，眼神中无不充满了审视、厌恶与毫不掩饰的敌意。

　　若非君王在上，恐怕早已有人按捺不住，拔剑相向。

　　东瀛使团一行，约莫数十人，为首者，却是一个让所有大舜官员都目眦欲裂、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的熟悉身影！

　　正是在京师之乱前离奇失踪的一位前御史——袁易楷！

　　此刻的他，竟穿着一身东瀛的官服，脸上带着一种病态的、小人得志的倨傲笑容。

　　他看着那些昔日同僚们愤怒的目光，非但没有半分的羞愧，反而挺直了胸膛，仿佛在炫耀自己找到了一个更好的新主子。

　　而在袁易楷的身侧，则站着一个更为引人注目的年轻人。

　　那人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面容俊美得近乎妖异，皮肤白皙得没有一丝血色，身着一身繁复的白色狩衣，手持一柄绘着五芒星图案的蝙蝠扇，嘴角始终挂着一抹令人如沐春风的微笑。

　　可就是这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却让在场的陆炳、陈屠等武将，都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仿佛眼前站着的，并非一个人，而是一条随时准备择人而噬的……白色毒蛇。

　　他，便是此次使团的副使，东瀛最负盛名的阴阳师家族的当代天才——安倍苍介。

　　“外臣袁易楷，参见大舜皇帝陛下。”袁易楷操着一口依旧标准的官话，对着李景敷衍地拱了拱手，言语间毫无半分敬意，“我家天皇听闻陛下于京师平定妖乱，神武盖世，特命我等前来恭贺。区区薄礼，不成敬意。”

　　说罢，他一挥手，身后的侍从便呈上数箱所谓的“贺礼”。箱子打开，里面装的，不过是些东瀛常见的漆器、折扇之流，其价值，甚至还不如大舜一个普通富商的收藏。

　　这哪里是恭贺？这分明是赤裸裸的羞辱！

　　“大胆！”

　　“二臣贼子，安敢在此狺狺狂吠！”

　　脾气火爆的常青山当即拍案而起，怒目圆瞪，若非徐元死死拉住，恐怕早已冲下去将袁易楷一枪戳死。

　　李景却只是淡淡地扫了袁易楷一眼，那眼神，如同在看一只脚边的蝼蚁，平静地开口：“朕的朝堂之上，从不与叛国的家犬说话。你有何事，让你身边的主子来讲。”

　　一句话，噎得袁易楷满脸涨红，气得浑身发抖，却又不敢发作。

　　那名为安倍苍介的年轻阴阳师，见状只是轻笑一声，用蝙蝠扇掩住半张脸，缓缓上前一步，用一种略显生硬，却异常流利的汉话说道：“尊敬的大舜皇帝陛下，请息怒，袁大人如今已是我东瀛之臣，奉天皇之命而来，代表的，是我东瀛的颜面。”

　　他顿了顿，那双狭长的凤目之中，闪过一丝诡异的光芒，话锋一转。

　　“听闻，贵国因斩断龙脉，致使天地灵气枯竭，此乃撼动国本之大事。我家天皇深感忧虑，特命在下前来，愿以我东瀛‘神道之术’，助陛下一臂之力，为贵国……重塑龙脉，再定乾坤。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

　　他怎么会知道？！

　　灵气枯竭之事，乃是李景下令严密封锁的最高机密！

　　除了在座的几位核心内阁成员，外人绝无可能知晓！

　　这个东瀛人，他究竟是从何得知的？

　　李景的心中，亦是掀起了惊涛巨浪，但他的脸上，却依旧是不动声色。他知道，对方这是在试探，更是在炫耀！

　　“哦？”李景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东瀛神道？朕倒是孤陋寡闻了。不知，有何神通之处，敢放此狂言？”

　　“呵呵，不过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术罢了。”

　　安倍苍介谦逊地笑着，那笑容，却充满了自信与傲慢。

　　只见他缓缓从宽大的袖袍之中，取出了一张平平无奇的白色和纸，又取出一支蘸满了墨汁的毛笔。

　　在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注视下，他竟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在那张白纸之上，笔走龙蛇，三两下便勾勒出了一只栩栩如生的……麻雀。

　　他放下笔，对着那张画着麻雀的白纸，轻轻地，吹了一口气。

　　“式神生。”

　　一声轻吟，如同魔咒。

　　下一刻，无比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那张平放在地上的白纸，竟如同被赋予了生命一般，无风自动！

　　那画上的墨迹，仿佛活了过来，如同一条条黑色的血管，在纸上疯狂地流动、汇聚！

　　二维的平面，在众目睽睽之下，开始扭曲、折叠、生长！

　　不过短短数息的功夫，那只原本画在纸上的墨色麻雀，竟真的从纸上飞了起来！

　　它扑扇着那由墨迹构成的翅膀，发出一阵阵清脆的鸣叫，绕着大殿的梁柱盘旋飞舞，与真正的活物，已无半点区别！

　　“这……这是妖术！”

　　“凭空造物！此乃妖法啊！”

　　大殿之内，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几个官员震惊的呆坐当场，他们见过千军万马的冲杀，见过半人半龙的妖魔，却从未见过如此诡异、颠覆他们认知常理的……术法！

　　李景的瞳孔，亦是骤然收缩！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安倍苍介在吹出那口气的时候，所动用的，并非他所熟悉的天地灵气，而是一种更为阴冷的能量！

　　那能量，似乎源自于某种……献祭？

　　安倍苍介看着满朝文武那惊恐失态的模样，嘴角的笑意更浓。

　　他缓缓收回目光，重新望向了龙椅之上，那个唯一还保持着镇定的年轻帝王。

　　他收起折扇，对着李景，行了一个东瀛之礼，声音温和，却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挑衅。

　　“陛下，此乃我东瀛神道之微末小术，不成敬意。”

　　他缓缓抬起那双狭长的凤目，一字一顿地问道：

　　“不知，如今这灵气枯竭的大舜，可还有仙师高人，能及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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