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黑蛟龙骨

　　军机处内，死一般的寂静。

　　窗外，天幕的金光早已隐去，深沉的夜色重新笼罩大地，但那震撼心灵的最后一幕，却如同一幅烙印，深深地刻在了每一个人的脑海之中。

　　那比宝船主桅还要粗壮的恐怖触手，瞬间被砸得四分五裂的巨大船身，还有在浓雾深处缓缓睁开、如同深渊般猩红的独眼……

　　这一切，都远远超出了在场所有人的认知。

　　“咕咚。”

　　不知是谁，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那声音在这落针可闻的大殿内，显得格外刺耳。

　　御史大夫狄梁的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微微哆嗦着，他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之前因“开海令”而燃起的万丈豪情，此刻已被一盆来自深海的冰水，浇得彻骨冰寒。

　　盛世？

　　财富？

　　在那种连山岳都能轻易摧毁的“海怪”面前，这一切都显得如此可笑，如此不堪一击。

　　那根本不是凡人能够抗衡的力量，那是属于传说中的……天灾！

　　“陛下……”

　　兵部尚书张铉的声音沙哑干涩，眼中满是骇然与绝望。

　　“此……此等妖物，非战之罪也，开海之事，是否……是否应从长计议？”

　　他的话，道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不是他们不忠，也不是他们畏战，而是敌人已经超出了“战争”的范畴。

　　派遣再多的水师，打造再坚固的战船，去面对那种东西，都无异于飞蛾扑火，徒增伤亡。

　　整个军机处，被一股浓重的阴霾与无力感所笼罩。

　　刚刚因《开海令》而凝聚起来的雄心壮志，似乎在这一刻就要土崩瓦解。

　　唯有一人，依旧静立如山。

　　李景负手立于巨大的舆图之前，目光依旧凝视着那片代表着无尽汪洋的蔚蓝色块，眼神深邃如夜空，没有丝毫的慌乱，反而带着一丝……思索与探究。

　　他缓缓转过身，平静的目光扫过众人脸上那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恐惧，淡淡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镇定力量。

　　“诸位爱卿，不必惊慌。”

　　他走到御案前，修长的手指轻轻叩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声响，仿佛带着某种奇特的韵律，将众人纷乱的心神强行拉回。

　　“天幕所见，确实骇人。但朕以为，那并非什么不可战胜的‘妖物’或‘海怪’。”

　　“哦？”徐元精神一振，他敏锐地捕捉到了李景话语中的不同寻常。

　　李景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它，只不过是一头生于远古，体型巨大，潜藏于深海之中的……巨兽罢了。”

　　巨兽？

　　众人咀嚼着这个词，虽然依旧恐惧，但“兽”这个字，终究是属于凡尘俗世的范畴。

　　只要是“兽”，便有其弱点，便有被猎杀的可能！

　　李景看着众人眼中重新燃起的一丝微光，继续说道：“朕问你们，你们可还记得，朕南下之时，曾在江心斩杀过的那头黑色巨蛟？”

　　此言一出，众人心头剧震！

　　是啊！

　　那头水桶粗细、能掀起巨浪的江中恶蛟，论其凶悍，虽不及天幕中那深海巨兽万一，但也同样是凡人眼中的“妖物”，不照样被陛下斩于剑下吗？

　　李景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那片大海，对我们而言，是未知的领域。其中潜藏着怎样的危险，怎样的生灵，我们一无所知。但这，并不能成为我们畏惧它、放弃它的理由！”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掷地有声！

　　“恰恰相反！这正说明了《开海令》的必要性！我们不仅要走出去，去贸易，更要去探索，去征服！将那些潜藏于深渊中的威胁，一一扫除！如此，方能为我大舜，开辟出一个真正万世不移的海上长城！”

　　一番话，如暮鼓晨钟，重重地敲击在每一位臣子的心上。

　　恐惧与绝望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征服未知的壮志豪情！

　　原来，陛下的格局，早已超越了单纯的国与国之间的争斗，他的目光，已投向了人与那片神秘莫测的自然之间的宏大战场！

　　“可是……陛下，”徐元提出了最关键的问题，“要征服那等巨兽，寻常的船只……”

　　“这，正是朕要说的。”李景微微一笑，他等的就是这个问题。

　　“朕相信，天幕向我们展示这头巨兽，并非是为了让我们畏惧，而是为了启示。”他转身对身边的内侍下令，“传朕旨意，立刻去皇家宝库，将朕当初带回的那副……蛟龙遗骨，完整地抬来军机处！另，速去皇家科学院，将格物部的公输詹老先生，一并请来！”

　　“喏！”

　　……

　　半个时辰后。

　　当那副巨大的蛟龙骨骸被十几名禁军力士合力抬入军机处大殿时，所有人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骨骸实在是太过庞大了，即便只是一部分，也几乎占据了半个殿堂。

　　骨节粗壮如梁柱，通体呈现出一种温润如玉、却又坚不可摧的质感，表面还残留着淡淡的金色纹路，在烛火的映照下，流转着神秘而强大的气息，仿佛依旧蕴含着那头巨蛟生前的滔天凶威。

　　而被请来的公输詹，还是那副不修边幅的模样。

　　这位墨家传人，眼中只有机关与格物，对朝堂礼仪向来不屑一顾。

　　此刻，他的目光正死死地盯着那副龙骨，仿佛看到了什么绝世珍宝，眼神中的狂热与痴迷，几乎要溢出来。

　　他快步上前，根本无视一旁的帝王与百官，从怀里掏出一柄随身携带的小锤，在那巨大的骨骼上轻轻敲击了一下。

　　“铛！”

　　一声清脆的金铁交鸣之声响起，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那骨骼表面，连一丝白印都未曾留下。

　　公输詹又从袖中摸出一把锋利的刻刀，用尽全力划下。

　　“嗤啦——”

　　刺耳的摩擦声过后，那堪比精钢的刻刀，竟直接卷了刃！而龙骨之上，依旧完好无损！

　　“神物！这……这简直是神物啊！”

　　公输詹状若疯魔，他抚摸着冰冷滑润的龙骨，双手颤抖，老泪纵横，口中喃喃自语：“坚韧胜铁，轻若鸿毛，浑然天成，毫无瑕疵……这……这才是真正的‘天工’造物！”

　　他猛地回过头，双眼放光地看着李景，激动地说道：“陛下！此物从何而来？！”

　　李景淡然道：“此乃朕当初斩杀的江中恶蛟之遗骨。”

　　“恶蛟……”公输詹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继而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大笑，“哈哈哈哈，原来如此！天不绝我大舜啊！”

　　他指着那副巨大的龙骨，对着满朝文武，用一种近乎于宣告的语气，狂热地吼道：

　　“有了此物，何须什么狗屁‘天外陨铁’！”

　　“此骨之坚韧轻盈，远胜那劳什子的陨铁百倍！以它为‘龙骨’，以精钢为船身，再配上老夫改良的火炮与‘天工机关’……老夫敢在此立下军令状，不出一年，必能为陛下，为我大舜，打造出一支足以纵横四海，连那深海巨兽都能正面硬撼的……”

　　“无敌舰队！！！”

　　公输詹的话，如同一道九天惊雷，在所有人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绝望的阴霾被彻底撕碎，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希望与狂喜！

　　谁能想到，那看似无法逾越的深海天堑，其解决之法，竟早已被陛下亲手握在了手中！

　　斩蛟龙，得龙骨，造神舟，伐海怪！

　　“陛下圣明！！”

　　狄梁等一众老臣，此刻再无半分疑虑，尽皆拜服于地。

　　他们的目光，望向那个始终平静淡然的年轻帝王，仿佛在仰望一尊真正的神明。

　　然而，就在这君臣一心，气氛达到顶点的时刻。

　　“报——！！！”

　　一声凄厉而急促的嘶吼，从殿外传来。

　　一名身着黑色飞鱼服的都察司校尉，踉踉跄跄地冲入大殿。

　　“陛下！广州八百里加急！”

　　陆炳！

　　是陆炳的人！

　　李景心中一沉，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那校尉“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陆……陆指挥使发现，东瀛人正在那废弃祭坛……进行邪恶仪式！”

　　“他们……他们将无数的活人，投入祭坛中央的血池之中……”

　　“像是在……像是在喂养什么东西！”

　　“那血池之下……有……有东西要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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