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幽冥黑船

　　东海，辰时。

　　晨曦撕裂了天际最后一抹鱼肚白，将万丈金辉毫无保留地倾泻于这片蔚蓝的绸缎之上。

　　海风带着淡淡的咸腥与湿润，鼓动着“踏浪号”那二十四面巨大的云白风帆，使其如同一只展开双翼的鲲鹏，雄姿英发。

　　旗舰“踏浪号”的甲板上，靖海侯陈屠正迎风而立。他身披一副玄甲，海风吹动着他那饱经风霜的胡须，一双虎目炯炯有神，凝视着前方那海天一线的壮丽景象，心中豪情万丈。

　　自从奉陛下之命，踏上这艘由公输詹大师呕心沥血打造的“海上巨兽”以来，他心中的震撼便从未平息。

　　这艘以蛟龙遗骨为中枢、百炼精钢为甲的庞然大物，不仅仅是一艘船，它更是大舜王朝向这片未知深蓝、向一个全新时代发出的嘹亮号角！

　　“侯爷！”一名年轻的了望手从高高的桅杆上滑了下来，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红光，“前方风平浪静，海鸟成群，是个好兆头！依照徐军师绘制的海图，再有半日航程，我们便能抵达第一处补给点了！”

　　“好！”陈屠闻言，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传令下去，让弟兄们打起精神！此行乃是为大舜开路，不容有半点闪失！”

　　“喏！”

　　舰队上下，士气高昂。

　　士兵们抚摸着甲板上那些闪烁着森然乌光的“龙威大将军炮”，眼神中充满了绝对的自信。

　　在他们看来，拥有如此神兵利器，放眼四海，何处不可去得？何敌不可破得？

　　然而，就在这份自信与豪情达到顶点的时刻，异变陡生！

　　“侯……侯爷！您看！那是什么？！”

　　桅杆顶端，另一名了望手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而惊恐，仿佛看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鬼魅。

　　陈屠心中一凛，立刻举起单筒望远镜，循着了望手所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遥远的海平面上，竟毫无征兆地冒出了三道笔直的、如同狼烟般的黑色烟柱，正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径直朝着他们的方向逼近！

　　“黑烟？”陈屠眉头紧锁。这片海域并无火山，更不可能是寻常船只的炊烟。那浓郁的黑烟，倒像是某种巨大的机关在燃烧着的煤炭！

　　“全军戒备！”他当机立断，沉声喝道，“阵型收缩，以‘踏浪号’为中心，结三才防御阵！所有炮手就位，准备迎敌！”

　　军令一下，原本呈一字长蛇阵航行的舰队迅速变阵，两艘较小的护卫舰一左一右，将旗舰“踏浪号”牢牢护在中央。

　　士兵们虽然疑惑，但长久操练形成的本能让他们迅速进入了战斗状态。

　　随着距离的拉近，那三道黑烟之下的“不速之客”，终于露出了它们狰狞的真容。

　　看清的那一瞬间，即便是陈屠这等身经百战、见惯了风浪的悍将，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瞳孔骤然收缩！

　　那是三艘船。

　　三艘通体漆黑，仿佛从幽冥地府之中驶出的……钢铁巨兽！

　　它们的船身覆盖着一层厚重而光滑的黑色铁甲，在阳光下反射着令人心悸的幽冷光泽。

　　最诡异的是，它们没有一面船帆，取而代之的，是船身两侧那如同水车般巨大、正在疯狂搅动着海水的暗红色明轮！

　　每一次转动，都将巨舰以一种蛮横不讲理的方式向前推进，掀起两道长长的白色浪花。

　　在它们的身后，是三道滚滚的黑烟，仿佛是地狱恶鬼的呼吸，将这片碧海蓝天，都染上了一层不祥的阴霾。

　　“没……没有帆……它们竟然没有帆！”

　　“那是什么鬼东西？是靠两侧的轮子在跑吗？”

　　大舜的士兵们被眼前这超越了他们时代认知的一幕彻底惊呆了，一股源自未知的恐惧，开始在舰队中悄然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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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此同时，中央那艘最为庞大的黑船甲板上，一个独臂的身影正凭栏而立，脸上带着一道狰狞的伤疤，眼中燃烧着病态的狂热与怨毒。

　　正是刘莽！

　　他的左臂，已被一条由“天外陨铁”铸就的、闪烁着诡秘符文的机关臂所取代。

　　他感受着脚下船体传来的、因蒸汽机高速运转而产生的规律性震动，嘴角咧开一抹残忍的笑容。

　　“陈屠……李景……你们想不到吧？我刘莽，又回来了！”他低声嘶吼着，声音沙哑得如同两块金属在摩擦，“你们以为之前赢了，就能高枕无忧？你们以为造出一艘大船，就能称霸海洋？”

　　他猛地一拳砸在铁制的围栏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无知！可笑！”

　　他指着前方那艘威武雄壮的“踏浪号”，对着身边的阴阳师狂笑道：“看到没有？那就是李景的宝贝！而我的这三艘‘黑船’，乃是安倍晴明大师，融合了我提供的‘天工机关’之术、贵教的阴阳秘法、以及那珍贵无比的‘天外陨铁’，共同打造出的无敌神兵！”

　　“它们，名为‘天照神罚’！是专门为了将李景那可笑的海洋梦，彻底碾碎而生的！”

　　他缓缓抬起那条陨铁手臂，指向前方，眼中杀机毕露。

　　“传我将令！”

　　“目标，大舜旗舰‘踏浪号’！”

　　“开炮！给我把它轰成一堆……木屑！！”

　　“轰——！！！”

　　刘莽话音落下，三艘黑船侧舷那数十个黑洞洞的炮口，瞬间喷吐出毁灭的火舌！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数十枚拖着长长黑烟的炮弹，以一种远超大舜火炮的速度，呼啸着撕裂空气，如同一群嗜血的秃鹫，扑向了陈屠的舰队！

　　“规避！快规避！”陈屠目眦欲裂，发出了声嘶力竭的咆哮。

　　然而，敌人的炮弹实在是太快了！

　　“轰隆！！”

　　一艘负责护卫的舰船，甚至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规避动作，便被一枚炮弹精准地命中。那炮弹似乎蕴含着某种爆炸性的力量，在击中船身的瞬间，发生了二次爆炸！

　　巨大的火球冲天而起，坚固的船身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捏碎的玩具，瞬间四分五裂！无数的木屑、断裂的桅杆、以及士兵被抛上高空，又如下雨般纷纷落下。

　　仅仅一轮齐射，一艘满载着数百名精锐水师的战舰，便从海平面上被彻底抹去！

　　“不——！”

　　陈屠眼睁睁地看着那艘跟随自己多年的战舰沉没，看着那些熟悉的面孔被火焰与海水吞噬，双目瞬间赤红，血丝如同蛛网般爬满了他的眼球。

　　“还击！给老子还击！”他嘶吼着，“龙威大将军炮！给老子瞄准了打！”

　　“踏浪号”上的炮手们终于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他们强忍着恐惧，手忙脚乱地调整着炮口，点燃了引信。

　　“轰！轰！轰！”

　　三十六门巨炮同时怒吼，声势同样骇人。然而，他们的火炮射程明显不及对方，炮弹在空中划过一道道抛物线，最终无力地落在了距离黑船数百步之外的海面上，激起一道道徒劳的水柱。

　　“哈哈哈哈！”刘莽见状，发出了更加疯狂的大笑，“一群还在用抛石机的废物！这就是你们的‘龙威大将军’？简直是给本王助兴的礼炮！”

　　他再次下令：“第二轮齐射！目标，‘踏浪号’！”

　　又一轮死亡的呼啸声传来。这一次，炮弹的目标，直指舰队的核心——“踏浪号”！

　　“侯爷小心！”

　　所有人都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砰——！！！”

　　一声足以撕裂耳膜的巨响传来，整艘“踏浪号”猛烈地一震，仿佛被一头远古巨兽狠狠地撞了一下！

　　数名站在甲板上的士兵站立不稳，被巨大的冲击力甩飞出去，摔得头破血流。

　　然而……预想中船毁人亡的景象，并未出现！

　　陈屠死死地抓住船舷，稳住身形，惊骇地看向被击中的地方。

　　只见那厚达三层的精钢装甲，竟被硬生生砸出了一个巨大的、深达半尺的恐怖凹陷，周围的铁桦木船体也出现了蛛网般的裂痕。

　　但是，它没有被击穿！

　　就在那凹陷的核心处，一截温润如玉、泛着淡淡金芒的巨大骨骼，正散发着柔和的光晕，将那枚炮弹恐怖的冲击力，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传导、抵消了大半！

　　正是公输詹引以为傲的——沧海龙骨！

　　“挡……挡住了？”一名炮手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

　　“是龙骨！是陛下的龙骨护住了我们！”

　　绝望的水兵们，眼中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的火苗。

　　然而，陈屠的心，却沉入了谷底。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龙骨虽神异，但并非无穷无尽。刚刚那一炮，已经让船体受损，若是再来几轮，即便是“踏浪号”，也难逃船沉人亡的命运！

　　他们的火炮打不到对方，速度又远不及对方，坚固的船身，也不过是能多扛几下的活靶子罢了！

　　这是一场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结局的、毫无胜算的屠杀！

　　看着远处海面上，那如同戏耍猎物般，不紧不慢地调整着姿态，准备进行第三轮齐射的三艘黑船，陈屠的脑海中，闪过出发前夜，李景在御书房中单独召见他时，交给他一个神秘锦囊，并对他说过的话。

　　“陈卿，朕知东瀛倭寇狡诈，刘莽更是诡计多端。此行，必有大凶险。公输詹为你准备的这艘‘踏浪号’，除了明面上的坚船利炮，朕还让他，藏了一件‘压箱底’的宝贝。”

　　“不到万不得已、生死存亡之刻，绝不可动用。但若真到了那时……它，或许能为你，博得一线生机！”

　　想到这里，陈屠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他知道，那个时刻，到了！

　　“轰隆！”

　　第三轮炮弹再次呼啸而至，这一次，另一艘护卫舰也冒起了滚滚浓烟，显然已经失去了战斗力。

　　“踏浪号”的船头，也被一枚炮弹擦过，带起大片的火焰与木屑。

　　绝望，如同瘟疫般再次笼罩了所有人的心头。

　　就在这千钧一发，万念俱灰的时刻，陈屠猛地拔出腰间的佩刀，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如同受伤猛虎般的咆哮，那声音，压过了呼啸的炮火，压过了肆虐的海风，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绝望士兵的耳中！

　　“传我将令！”

　　“降帆！停桨！全船将士听令！”

　　“升起那件东西！！！”

　　早已在甲板下待命的数十名力士闻令，虽然惊疑不定，但出于对主帅的绝对信任，他们立刻咬紧牙关，开始合力转动一个巨大无比的绞盘。

　　“嘎吱——嘎吱——”

　　刺耳的摩擦声中，只见“踏浪号”那宽阔无比的主甲板，竟缓缓地从中裂开，一个被巨大油布包裹着的、如同小山般的庞然大物，在一根根粗壮铁链的拖拽下，缓缓地从船舱深处，升了起来！

　　刘莽见状，轻蔑地笑道：“怎么？打不过，要升白旗投降了吗？”

　　然而，下一秒，他脸上的笑容，便彻底凝固了。

　　只听“哗啦”一声巨响，那巨大的油布被水手们奋力扯下，露出了它的真容！

　　那是一面镜子。

　　一面巨大到无法形容的、由无数块磨得锃光瓦亮的六边形铜片拼接而成、整体呈现出一种诡异内凹弧面的……巨型凹面镜！

　　它如同一只矗立于海上的金色巨眼，镜面完美地反射着天空中那轮耀眼的烈日，散发着一股令人不敢直视的煌煌天威！

　　在所有东瀛士兵惊骇欲绝的目光中，陈屠用刀尖指向远处的黑船，发出了最后的、赌上一切的怒吼。

　　“启动‘天工聚光阵’！”

　　“给老子……把他们都烧成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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