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图穷匕见

　　这一天，是注定要被载入史册，被后世无数史官用浓墨重彩反复书写的日子。

　　太子李康大殡之日。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周通勒住了马缰。他的心脏，不受控制地“怦怦”狂跳起来，一股滚烫的血流，直冲头顶。他能感觉到，自己握着缰绳的手，因为极度的兴奋，正在微微颤抖。

　　就是这里！

　　他与王恩二人，在那个阴冷的密室中，早已将今日的每一个细节，都推演了不下百遍！

　　玄武门，地势险要，城门坚固，是隔绝内外，瓮中捉鳖的最佳地点！

　　他看到，王恩搀扶着皇帝李晟，脚步看似沉重，实则不偏不倚地，正将皇帝引向那唯一的死路——城门附近！

　　他看到，摄政王李景扶着灵柩，也即将踏入那巨大的、如同巨兽之口的门洞。

　　时机，已至！

　　周通悄然抬起了他的右手，掌心向下，冰冷的甲胄，在阴沉的天光下，反射着幽幽的寒光。

　　这是约定好的信号！

　　只要李晟与李景的龙驾，前脚踏出玄武门的门洞，他这只高高举起的手掌，便会猛然挥下！

　　届时，早已在城楼之上准备就绪的亲信，便会砍断绳索！那重达数千斤的巨大铁闸门，便会带着雷霆万钧之势，轰然落下，彻底斩断内外！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缓缓前行的灵柩之上。

　　一步，两步……

　　李景扶着灵柩，面无表情地，踏出了玄武门的门洞。

　　紧接着，是皇帝李晟的龙驾。

　　成功了！

　　周通的眼中，爆发出难以抑制的狂喜与狰狞！他那高举的右手，再无半分犹豫，带着斩断旧日君臣情分、开启自己帝王霸业的无上决心，狠狠地——挥下！

　　“——动手！”

　　一声压抑着无尽野心的低吼，自他喉咙深处爆发而出！

　　嘎吱嘎吱——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如同晴天霹雳，狠狠地砸在了每个人的心头！

　　那扇厚重无比的铁闸门，应声而下，卷起漫天烟尘，重重地砸在地面之上，整个大地都为之剧烈一颤！

　　突如其来的惊变，让所有人都惊呆了！

　　送葬的队伍，瞬间被这道从天而降的铁闸，一分为二！皇帝、摄政王、太子灵柩以及数百名核心官员被隔绝在了城外，而剩下的大部分文武百官，则被困在了城内！

　　“怎么回事？！”

　　“城门为何落下？！”

　　短暂的死寂之后，城内城外，同时爆发出了一阵惊恐的哗然！

　　然而，还不等众人反应过来，更加惊骇的一幕发生了！

　　“锵！锵！锵！”

　　一阵阵整齐划一、令人牙酸的甲胄摩擦与兵器出鞘之声，响彻云霄！

　　只见原本负责戒严的数万禁军，在各自将官的带领下，瞬间变阵！他们收起了脸上伪装的悲戚，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如豺狼般的杀意！无数张上弦的弓弩，无数柄闪烁着寒光的长枪，齐刷刷地，对准了那些手无寸铁的文武百官！

　　原本肃穆的国丧队伍，顷刻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插翅难飞的囚笼！

　　周通驱马上前，立于铁闸门前，手中那柄象征着九门提督权柄的指挥刀，遥遥指向城外的李景，脸上满是图穷匕见之后的狰狞与得意。

　　他放声狂笑，声音传遍整个玄武门内外，充满了大权在握的快意！

　　“哈哈哈哈！摄政王殿下，你没想到会有今日吧！”

　　“你以为凭着天幕妖言，便可蛊惑人心，窃取江山？你蛊惑得了别人，却蛊惑不了我周通！今日，我便是要行‘清君侧’之举，诛你这乱国奸佞！”

　　一番话，颠倒黑白，倒打一耙！

　　将一场蓄谋已久的谋逆叛乱，硬生生说成了“拨乱反正”的忠义之举！

　　城内，被围困的百官早已是面如死灰，噤若寒蝉，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这位刚刚被摄政王一手提拔起来的九门提督，竟会在太子大丧之日，悍然发动兵变！

　　城外，李晟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周通，嘶声怒吼：“周通！你……你这乱臣贼子！朕待你不薄，你竟敢……咳咳……”

　　一口急血涌上喉头，这位老皇帝眼前一黑，险些从龙驾上栽倒。

　　周通看着这一切，脸上的笑容愈发得意。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黄袍加身，君临天下的那一幕！他感觉自己，就是这个时代真正的主角！

　　然而，就在他得意到了极点，准备下令手下将那些“冥顽不灵”的官员就地格杀，以儆效尤之时。

　　一个平静得可怕，不带丝毫感情波澜的声音，却从城外缓缓传来。

　　“周通。”

　　是李景。

　　他依旧静静地站在灵柩之旁，脸上甚至看不出半分的惊慌与愤怒，那双深邃的眼眸，只是冷冷地看着城楼上那个如同跳梁小丑般的周通，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你可知，‘死’这个字，如何写吗？”

　　什么？

　　周通脸上的笑容，猛地一僵。

　　还不等他明白这句话的含义，异变，再次陡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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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锵啷！！！

　　一声比之前所有声音加起来还要响亮、还要整齐、还要充满杀伐之气的金铁交鸣之声，轰然炸响！

　　这声音，并非来自周通的叛军，而是来自……那三千名一直默默护卫在太子灵柩周围，身披重孝玄甲的——黑云卫！

　　只见这三千名士兵，在听到李景那句问话的瞬间，仿佛是听到了某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敕令！

　　他们动作整齐划一，如同一人，猛地撕下了手臂上的白色孝布，露出了内里早已准备好的、象征着铁血与杀戮的赤红色战纹！

　　他们将手中那用于仪仗的长幡猛地往地上一插，自背后“唰”的一声，抽出了闪烁着森然寒光的制式马刀！

　　前一刻，他们还是为先太子送葬的哀兵。

　　而这一刻，他们是只听从摄政王一人号令，足以踏平山河的百战精锐！

　　由丧转兵，只在呼吸之间！

　　那股冲天而起的、凝如实质的铁血煞气，瞬间让周通麾下那些养尊处优的京城禁军，骇得面色惨白，下意识地连连后退！

　　一名身材魁梧如铁塔，浑身散发着猛虎般骇人气息的年轻将领，自黑云卫阵中越众而出，他手中那杆长枪，在阴沉的天光下，反射着嗜血的光芒！

　　正是常青山！

　　“黑云卫听令！”常青山声如惊雷，暴喝道，“列阵！保护陛下与摄政王！叛军 但有妄动者——”

　　“——杀无赦！”

　　“杀！杀！杀！”

　　三千黑云卫齐声怒吼，声震云霄，气壮山河，竟硬生生将周通叛军的气焰，压了下去！

　　他们迅速结成一座坚不可摧的圆形战阵，将李晟、李景以及灵柩，牢牢地护卫在了中央，无数柄上弦的军用重弩，黑洞洞的弩口，已然对准了城楼之上的周通！

　　这……这怎么可能？！

　　周通脸上的得意与狂喜，在这一刻，尽数化作了无法置信的惊骇与恐惧！他死死地盯着那些气势与之前判若两人的黑云卫，又看了看那个自始至终都平静得可怕的李景，一个让他遍体生寒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了他的脑海！

　　陷阱！

　　这是一个陷阱！

　　从他被册封为九门提督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掉进了一个为他量身定做的、足以将他万劫不复的巨大陷阱！

　　“不……不可能……”周通失神地喃喃自语，“这黑云卫，乃是先太子一手组建的心腹，他们……他们为何会听你的号令？！”

　　“因为，太子在临终前，早已将他们，托付给了本王。”李景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股审判般的冰冷，“本王，也早已与徐元先生，为你布下了这张天罗地网，只等你这条大鱼，自己撞进来。”

　　“周通，你以为你在瓮中捉鳖？殊不知，你才是那只自以为聪明的鳖！”

　　“你……！”周通被这残酷的真相，刺激得目眦欲裂，他疯狂地对着城楼上的亲信嘶吼道，“放箭！给我放箭！射死他！射死那个妖言惑众的李景！”

　　然而，城楼之上，箭矢并未如他所愿般落下。

　　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阵凄厉的惨叫，与兵器落地的声音。

　　只见城楼两侧，不知何时，竟冒出了两支由玄策营精锐组成的奇兵！为首的，正是刚刚从江南秘密返回的——张铉与陈屠！他们早已在徐元的安排下，通过密道，悄无声息地潜入了玄武门，只为这最后的收网一刻！

　　大局，已定！

　　周通浑身一软，险些从马背上栽倒。他看着下方那张年轻而冷酷的脸庞，终于明白了，自己败了，败得一塌糊涂。

　　城外，胜负已分。

　　然而，就在此时，一道尖细、怨毒，却又充满了得意与疯狂的狞笑声，却从城外那被黑云卫重重保护的皇帝龙驾之旁，骤然响起！

　　“呵呵呵呵……摄政王，你的计策，当真是天衣无缝啊！杂家，佩服！佩服得五体投地！”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那个一直“忠心耿耿”地搀扶着皇帝的大太监王恩，不知何时，手中竟多出了一柄闪烁着幽蓝寒光的锋利匕首！

　　那冰冷的刀锋，正死死地抵在舜仁宗李晟那布满了皱纹的脖颈之上！

　　老皇帝气的浑身颤抖，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王恩的脸上，再无半分平日里的谦卑与恭顺，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扭曲的、小人得志般的疯狂。

　　他用匕首抵着皇帝的脖子，那双浑浊的老眼中，闪烁着毒蛇般的光芒，死死地盯着李景，狞笑道：

　　“摄政王，你的兵马再厉害，阵法再精妙，又能如何？”

　　“现在，你皇上的命，可就捏在杂家的手里！”

　　“立刻下令，让你的人，放下兵器！否则，杂家现在就送老皇帝……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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