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铁浮屠现

　　南书房内，气氛凝滞如冰，空气中仿佛都弥漫开一股名为“山雨欲来”的沉闷与压抑。

　　那封由幽州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字迹潦草甚至带着血痕的军报，正静静地躺在李景的御案之上。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柄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烙印在在场每一个人的心头，灼烧着他们的神经。

　　“……刘莽主力，绕行阴山古道，已兵临幽州城下！其麾下，有不明制式之铁甲重骑，势不可挡……幽州危矣！”

　　声东击西！

　　山海关，那场血与火的惨烈攻防，竟……竟都只是刘莽为了掩盖其真正意图，而抛出的一个巨大诱饵！

　　他的目标，自始至终，都不是与朱遇达的十万大军死磕，而是直取京城最后的门户——幽州！

　　“铁甲重骑……”张铉这位素来沉稳如山的老将，此刻的声音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

　　他走到巨大的沙盘舆图前，死死地盯着“幽州”那枚小小的旗帜，沉声道：“史书记载，前朝曾有‘铁浮屠’之称的重甲骑兵，人马俱铠，刀枪不入，冲锋陷阵，如山崩地裂。寻常步卒军阵，在其面前，与土鸡瓦狗无异！莫非……莫非刘莽，竟复原了此等绝迹百年的战争凶器？！”

　　“不止如此。”徐元的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他修长的手指，轻轻点在军报上那几个被血迹浸染的字眼上，声音低沉，“奏报中提及，敌骑冲锋之时，有‘天火’相助，声如惊雷，触之即炸，城墙亦为之动摇！这，便是国贼钱峰，自后津蛮夷手中购得的那批……新式火药！”

　　铁浮屠！天火！

　　当这两个名词，被组合在一起时，一幅足以让任何将领都为之绝望的末日画卷，已然在众人脑海中清晰地展开。

　　一群身披重甲、刀枪不入、如同钢铁怪兽般的骑士，手持着能够喷射出雷霆烈焰的火器，以排山倒海之势，冲向一座守军不足、城防老旧的孤城……

　　这，已经不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战争。

　　这分明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张铉对着李景，忧心忡忡地说道，“陛下，敌军以逸待劳，且兵甲之利远胜于我。我军刚刚经历京城之变与山海关驰援，已是疲敝之师。此刻仓促进兵，无异于以卵击石啊！”

　　南书房内，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一边是迫在眉睫的亡国之危，一边是敌我悬殊的残酷现实。这似乎是一个……无解的死局。

　　李景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平静地注视着沙盘之上，那代表着幽州与京畿之间，那短得令人心悸的距离。

　　他知道，刘莽这一刀，捅得有多狠，有多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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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此同时，幽州城下，人间炼狱。

　　“顶住！都给老子顶住！”

　　幽州总兵赵权，此刻浑身浴血，他手中的佩刀早已砍得卷刃，只能用身体，死死地抵住身后那摇摇欲坠的城门。

　　城外，那如同黑色潮水般涌来的景象，是他戎马半生，从未见过的恐怖梦魇！

　　那不是骑兵，那是一群移动的钢铁堡垒！

　　三万名骑士，连同他们胯下的战马，尽数被厚重而又严丝合缝的黑色铁甲所包裹，只露出一双双冰冷而又充满了杀戮欲望的眼睛。

　　他们手中所持的，并非传统的骑枪或弯刀，而是一种造型奇特的、闪烁着金属寒光的黑色铁管——火铳！

　　“咚！咚！咚！”

　　沉闷的战鼓声，如同死神的脚步，每一次敲响，都狠狠地砸在守城将士的心头。

　　随着刘莽军中一面巨大的黑色龙旗猛然挥下！

　　“——冲锋！”

　　三万铁骑，同时发起了冲锋！

　　轰隆隆——！

　　那不是马蹄声，那是来自地狱深处的雷鸣！是足以将整座幽州城都碾为齑粉的钢铁洪流！

　　“放箭！放箭！”城头之上的副将凄厉地嘶吼着。

　　“咻咻咻——！”

　　一时间，箭如雨下！数万支足以洞穿寻常甲胄的利箭，形成了一片密不透风的死亡之网，朝着那片黑色的潮水覆盖而去！

　　然而，令人绝望的一幕发生了！

　　“叮叮当当——！”

　　无数的箭矢射在那厚重的铁甲之上，竟如同冰雹砸在了钢铁之上，纷纷被弹开，迸射出点点火星，竟无一节能伤其分毫！

　　刀枪不入！他们，竟真的是刀枪不入！

　　城头之上，所有守军的脸上，都浮现出了一抹死灰色。

　　而这，仅仅只是噩梦的开始！

　　就在重甲铁骑冲至城下百步之遥时，为首的数千名骑士，竟齐刷刷地举起了手中的火铳！

　　“——开火！”

　　砰！砰！砰！砰！砰！

　　一时间，数千道耀眼的火光，如同毒蛇吐出的信子，自那黑洞洞的枪口之中骤然喷射而出！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如同晴天霹雳般的巨大轰鸣！

　　城墙之上，无数正在奋力抵抗的守军，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便被那呼啸而来的弹丸，轻易地撕裂了身体！血肉横飞，惨叫声此起彼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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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那些被特殊火药催动的、威力巨大的“天火”弹丸，在击中城墙的瞬间，更是轰然爆炸！

　　轰！轰！轰！

　　一团团橘红色的、充满了毁灭气息的烈焰，在坚固的城墙之上轰然炸开！

　　砖石飞溅，土崩瓦解！

　　那段屹立了百年的雄伟城墙，竟在短短一轮齐射之下，便被硬生生炸出了数个巨大的豁口！

　　这，便是足以改变时代战争模式的降维打击！

　　“杀进去！”

　　刘莽军中的将领，发出了兴奋的咆哮。

　　重甲铁骑，如同决堤的洪流，顺着那被炸开的豁口，轻而易举地，便冲入了城中！

　　一场惨烈无比的巷战，瞬间爆发！

　　然而，面对这些如同钢铁罐头般的战争机器，幽州守军那点微不足道的抵抗，显得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他们的长刀，砍在铁甲上，只能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他们的血肉之躯，在那“天火”的爆炸与战马的冲撞之下，脆弱得如同纸糊一般。

　　一个时辰……

　　仅仅一个时辰，幽州外城，便已宣告失守！

　　赵权率领着仅剩的不到两千残兵，退守到了内城的瓮城之中，进行着最后的、也是最绝望的抵抗。

　　他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了。

　　鲜血，顺着他的手指，滴落在早已被染红的信纸之上。这是他发出的第三道，也是最后一道求救信。

　　他没有写什么军情分析，也没有写什么战况汇报。

　　信上，只有八个血淋淋的大字，每一个字，都仿佛是他用尽生命最后一丝力气，嘶吼出来的：

　　“城在，人在。城破，人亡！”

　　随即，他将信交给一名亲信死士，指着城墙上一处早已准备好的暗道，嘶声吼道：“就算是死，你也必须给老子，把这封信，送到陛下的手上！”

　　“将军保重！”那名死士虎目含泪，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随即转身，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赵权缓缓地站起身，重新握紧了手中那柄早已残破不堪的佩刀。他看着城外那黑压压的、正在重新集结的敌军，脸上，竟露出了一抹释然的笑容。

　　陛下……

　　臣，赵权，幸不辱命。

　　今日，便为您……守这最后一次国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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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城，南书房。

　　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徐元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未曾离开过那张巨大的舆图。

　　他的双眼之中，布满了血丝，仿佛要在短短的时间内，将这片土地的每一寸山川、每一条河流，都尽数刻印在自己的脑海之中。

　　他没有去看敌军的兵力，也没有去分析敌军的战法。

　　他看的，是地。是幽州城外，那一片片看似平平无奇的土地。

　　突然！

　　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那双素来平静的眼眸之中，竟在瞬间，迸射出一抹如同发现了新大陆般的、充满了不敢置信的璀璨精光！

　　“不对……这里不对！”

　　他的声音，因极度的激动而带上了一丝颤抖。他修长的手指，重重地，点在了幽州城西侧，一片被军用朱砂标注为“可供大军驰骋”的开阔平原之上！

　　“怎么了？”李景的目光，瞬间被吸引了过去。

　　“陛下请看！”徐元几乎是扑到了舆图之上，他从一旁的架子上，迅速抽出一卷早已泛黄、布满了灰尘的旧地图，将其与眼前这张崭新的军用地图，并排铺开。

　　“陛下，这是前朝留下的堪舆图！您看这里，”他指着旧地图上，同样的位置，“在这张旧图之上，这片区域，根本不是什么平原！它……它被标注为‘陷马坑’！”

　　“其下注解：方圆三十里，皆为沼泽密布之地，泥潭深不见底，人马一旦误入，必陷其中，再无生还之理！”

　　陷马坑！沼泽！

　　这三个字，如同一道惊雷，狠狠地劈在了李景，以及在场所有人的心头！

　　“怎么……怎么会这样？！”张铉失声惊呼，“军机处的军用舆图，乃是每年由各地卫所重新勘测绘制，绝不可能出错！除非……”

　　除非，有人，在十几年前，甚至更早的时候，就处心积虑地，篡改了这份地图！

　　刘莽！

　　所有人的脑海中，都同时闪过了这个名字！

　　这条毒蛇，竟在十数年前，便已布下了如此深远、如此恶毒的伏笔！他篡改地图，便是为了今日，为了将他这支无敌的重甲铁骑，引入一片绝对安全的、能够将其冲击力发挥到极致的坦途！

　　而这片被篡改的坦途，恰恰就是幽州城防，最薄弱，也最不设防的一环！

　　“好……好一个刘莽！”李景的眼中，再次生出了凝重，此人的心机之深，布局之远，远超他的想象。

　　然而，下一刻，他眼中的凝重，便已然化作了一片足以扭转乾坤的、熊熊燃烧的滔天烈焰！

　　刘莽以为，这是他为自己准备的坦途？

　　殊不知，这也将是他……自掘的坟墓！

　　“传朕旨意！”

　　李景猛地一拍御案，发出一声震天巨响！他那年轻的脸上，再无半分犹豫与彷徨，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前所未有的、属于帝王的决绝与霸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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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元！”

　　“臣在！”

　　“命你即刻接管京城防务，坐镇军机处，总理后方一切事务！”

　　“张铉！”

　　“臣在！”

　　“点齐玄策营、黑云卫，共计十万精锐！备好所有能调集之火炮、神机弩！朕要……御驾亲征！”

　　御驾亲征！

　　这四个字，如同一道最终的号角，响彻了整个南书房！

　　徐元、张铉二人，浑身剧震，随即，胸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滔天豪情！

　　他们看着眼前这位，在亡国之危面前，非但没有半分退缩，反而选择亲赴国难、与将士共死的年轻帝王，同时单膝跪地，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一声响彻云霄的怒吼：

　　“臣等，誓死追随陛下！”

　　李景缓缓点头，他走到窗前，推开窗户，遥望着北方那片已被战火染红的天空。

　　刘莽，你的铁浮屠，确实厉害。

　　但你又可知，朕的脚下，踩着的，是整个天下的龙脉，朕的身后，站着的，是亿万的民心。

　　更重要的是……

　　他缓缓抬起手，一缕微不可察的、只有他自己能看见的淡金色灵力，于他掌心悄然流转。

　　——朕，是一名修真者。

　　这片名为“陷马坑”的沼泽，于你而言，是坦途。

　　于朕而言，却是我为你准备的，最好的……舞台！

　　“传令全军，”李景的声音，平静，却又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传遍了整个皇城内外，“开赴……幽州！”

　　“朕，要让他刘莽，和他那三万铁浮屠，有来，无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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