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暗室微光

　　回响纪元二年，冬初，第一场雪悄然降临。

　　细碎的雪花如同筛下的盐粒，无声地覆盖了新芽镇的屋顶和街道。

　　严寒凝固了空气中的水分，却无法冻结指挥部内几乎要沸腾的紧张气氛。

　　昨夜从“方舟”设施中悄然现身的诡异黑影——莱恩口中的“清道夫”，以及“谛听”行动捕获的异常能量数据，像两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的波澜尚未平息。

　　新芽镇地下，回响分支节点服务器室。

　　幽蓝色的冷却光映照着周维清疲惫却异常专注的脸。

　　他和伊芙琳已经对“微声”感应器传回的数据进行了长达数小时的分析。

　　林风、罗根和夜枭围在全息投影前，空气中只有服务器低沉的嗡鸣和偶尔响起的提示音。

　　“能量脉冲的规律性非常强，”周维清指着屏幕上一条如同心电图般起伏，但频率和振幅都诡异得多的波形，“每隔六小时零七分准时出现一次高强度爆发，持续约三分钟，随后进入衰减期。这种精确到秒的周期性，绝非自然现象，更像是……某种大型设施的‘呼吸’或‘排泄’循环。”

　　伊芙琳调出频谱分析图，补充道：“更关键的是每次脉冲爆发时伴随的生物信号特征。我们对比了回响数据库内所有已知的生命形式，没有完全匹配项。它同时具有高度有序的能量结构和……难以解释的混乱波动，仿佛两种截然不同的特质被强行糅合在一起。”

　　“像是一种……受控的变异能量？”林风沉吟道，引导器传来微弱的温热，低语之树对这种能量模式表现出本能的排斥。

　　“可以这么理解。”周维清点头，“而且，根据脉冲强度和衰减模型反向推导，其能量源的核心规模相当庞大，远超一个普通研究基地的需用量。结合莱恩之前提到的‘生命能量转化’，这个设施在进行的，恐怕是规模骇人的禁忌实验。”

　　就在这时，一名技术员匆匆进来，将一份刚解密完成的残存档案递给周维清：“教授，回响核心数据库刚刚解锁了部分关于‘深潜’项目的加密层级档案。”

　　周维清快速浏览，脸色越发凝重：“档案证实，‘深潜’项目确实旨在利用极端环境压力‘催化’生命体，但其终极目标并非单纯强化，而是……‘萃取’和‘提纯’某种被称为‘本源生命能量’的物质。项目因导致实验体发生不可控的恐怖畸变和意识湮灭而被封存。档案中提到，这种被萃取的能量极不稳定，需要特殊的‘容器’或‘载体’才能保存和利用……”

　　“容器？载体？”罗根独眼一瞪，“难道那些‘清道夫’，就是用来装这些鬼能量的‘容器’？”

　　这个推测让整个服务器室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设备运行的声响。

　　如果“清道夫”是活体容器，那它们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场持续进行的、极度残忍的悲剧。

　　隔离医疗室内。

　　莱恩的情绪极不稳定，苏愈刚刚给他注射了镇静剂。

　　当林风将“清道夫”的影像和能量特征分析结果带给他看时，莱恩的瞳孔骤然收缩，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左臂的伤疤更是发出灼热般的刺痛。

　　“是它们……就是它们……”莱恩的声音嘶哑，充满恐惧，“我在被边缘化后，负责整理过一批被封存的旧事故报告……有一些图片……模糊不清，但那些扭曲的轮廓……和这个很像……”他喘着粗气，“报告里说，它们是‘失败品’，也是‘清洁工’，负责处理实验残留物和……清除‘不稳定因素’。它们没有自我意识，只会执行预设的指令，行动模式……像昆虫，或者更低级的东西。”

　　“它们的弱点是什么？”林风追问。

　　“不……不知道……”莱恩摇头，“报告里只说它们对常规能量武器有很强的抗性，而且……似乎能通过某种方式，感知到生命体的‘情绪波动’或‘思维活动’，尤其是恐惧和敌意……越强烈的情绪，越容易吸引它们……”

　　这个信息至关重要，也解释了为什么“影子”小队的隐蔽侦察会被发现——并非技术手段被识破，而是队员面对未知时本能的紧张情绪，像灯塔一样指引了“清道夫”。

　　“关于‘容器’和‘载体’，你知道多少？”林风将周维清的发现告知莱恩。

　　莱恩陷入沉思，努力回忆着：“我……好像听一个醉酒的、即将被‘清理’的老研究员提起过……他说‘方舟’不是在造船，是在‘播种’……需要最纯净的‘土壤’……还说……旧的‘载体’不稳定，需要寻找新的‘契合体’……”他的记忆碎片化，但每一个词都让人不寒而栗。

　　“播种？土壤？契合体？”林风默念着这些词汇，低语之树传来的警示感愈发清晰，引导器甚至能感到一丝冰冷的刺痛，指向峡谷深处。

　　那个设施所图谋的，恐怕不仅仅是技术突破或军事优势。

　　低语森林边缘，古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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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花落在古树虬结的枝干上，积了薄薄一层。

　　林风将手掌贴上冰冷的树皮，引导器光晕流转。

　　他需要低语之树更宏观的视角。

　　意识连接建立的瞬间，一股远比以往更强烈的“污染”感和“窒息”感涌来。

　　低语之树传递来的不再是模糊的图像，而是一种近乎“痛苦”的感知——峡谷裂缝深处的设施，像一颗植入大地的恶性肿瘤，正持续不断地抽取着周围土地的生机，并释放出扭曲的、与整个星球生态格格不入的能量波动。

　　那些“清道夫”的存在，更是像病毒一样在有限的区域内游弋。

　　低语之树明确表达了一个意念：这个“肿瘤”必须被清除，否则其扩散将导致区域生态的彻底崩溃，甚至可能引发更广泛的连锁反应。

　　但同时，它也传递出强烈的警告：不可贸然强攻，否则“肿瘤”破裂带来的“感染”可能是灾难性的。

　　比如深处被感染的守护者首领苏醒，甚至是沉默之地的扩张。

　　它再次强调了“平衡”与“精准”的重要性，并隐约指向了那个设施能量脉冲的“间歇期”——或许那是唯一可能的安全窗口。

　　指挥部，战略会议。

　　所有情报汇总后，形势前所未有的严峻。

　　“综合现有信息，‘方舟’设施在进行大规模禁忌生命实验，其能量运行方式破坏生态，并制造了名为‘清道夫’的生化实体作为工具。”林风总结道，“对方的防御不仅限于物理层面，还可能包括对生命体情绪的感知。强攻风险极高，且可能造成不可控的生态灾难。”

　　周维清提出技术方案：“我们可以利用能量脉冲的间歇期。在下次脉冲衰减后，尝试发射一段极其微弱的、经过特殊编码的谐振信号。这段信号不包含攻击性，而是模拟一种……‘无害’或者‘休眠’的生命状态，或许能绕过‘清道夫’的感知。同时，我们可以尝试解析脉冲信号中可能存在的‘指令’结构。”

　　伊芙琳补充：“我们需要对侦察小队进行特殊的心理训练，尽可能降低情绪波动。同时，可以研制一种能够微弱干扰或屏蔽特定生物电信号发射的装置，作为额外保险。”

　　夜枭从战术层面分析：“下次脉冲间歇期在明晨四点左右。我可以带领最精锐的小队，携带新装备再次潜入裂缝区域，不进入设施，而是在尽可能近的距离部署更先进的传感阵列，并尝试捕捉‘清道夫’活动时可能泄露的更多数据。”

　　罗根负责策应和撤离保障：“我会在峡谷外围布置多个接应点和快速反应小组，配备强火力，一旦情况有变，不惜一切代价掩护侦察小队撤退。”

　　方案细节经过反复推敲，最终确定。

　　行动代号——“脉动”。

　　“行动目标，获取更精确的情报，尤其是关于设施内部结构、能量核心位置以及‘清道夫’的详细行为模式。”林风下达指令，“一切以隐蔽和安全为最高准则，绝不允许与‘清道夫’发生正面冲突。”

　　次日凌晨，夜色最深沉的时刻。

　　锈蚀峡谷内寒风呼啸，卷起地上的雪粒。

　　一支由夜枭亲自带领、经过特殊心理调适和装备升级的小队，如同暗夜中的影子，再次悄无声息地滑入裂缝深处。

　　每个人都努力控制着呼吸和心跳，将内心的紧张压到最低。

　　根据计算，能量脉冲刚刚结束，设施处于相对“安静”的周期。

　　小队成功抵达预定的几个观测点，迅速部署了新一代的传感阵列。

　　等待是漫长的，每一秒都如同煎熬。

　　突然，传感器传来微弱的震动！

　　夜枭透过高倍率夜视仪，看到下方岩壁的阴影中，几个“清道夫”如同鬼魅般滑出，开始沿着固定的路线进行巡视。

　　它们的动作依旧僵硬而迅捷，没有任何交流，仿佛设定好程序的机器。

　　小队成员屏息凝神，将自身的存在感降至最低。

　　新研制的生物电干扰器发出不可察觉的微弱波动。

　　幸运的是，这一次，“清道夫”似乎没有察觉他们的存在，例行公事般地巡视后，又悄然消失在黑暗的入口处。

　　数据记录仪忠实地捕捉着一切。

　　就在小队准备撤离时，传感器突然捕捉到一段极其短暂、夹杂在环境噪声中的加密数据流，似乎是从设施内部向外发送的，方向依然指向东南远方。

　　“撤！”夜枭果断下令。

　　小队沿着预定路线迅速而安静地撤离，将宝贵的观测数据安全带回了新芽镇。

　　分析结果令人震惊。

　　新一代传感器记录下了“清道夫”更清晰的活动影像和能量残留。

　　周维清发现，它们的能量签名与设施脉冲能量高度同源，但结构更简单、更不稳定，仿佛是一次性使用的“耗材”。

　　而那段偶然捕获的加密数据流，经过伊芙琳团队的全力破解，虽然无法完全解读内容，但确定了其加密协议的核心算法，与“钢铁秩序同盟”最高指挥层使用的通讯协议存在部分重叠，但又更加古老和复杂。

　　更重要的是，回响分支节点在接收到这些新数据后，成功与远在伊甸的核心数据库完成了更深层次的同步校验，解锁了又一条关键信息：一段关于“方舟计划”最初倡议者的残缺记录，指向了旧时代“公司”内部一个极其隐秘的、名为“播种者”的派系。

　　这个派系的理念，并非简单的文明延续，而是带有强烈的“重塑”和“替代”倾向。

　　林风看着这些拼图般的信息，心中的寒意比窗外的风雪更甚。

　　“同盟”继承的不仅是“公司”的技术，还有其最深层、最疯狂的野心。

　　低语之树警示的生态灾难，或许只是这个庞大阴谋的冰山一角。

　　“我们必须加快准备，”林风对核心成员说道，“下一次脉冲间歇期，我们可能需要更接近真相。但在此之前，我们需要找到这个‘播种者’派系的更多信息，以及……那个能与设施内部能量产生‘契合’的关键到底是什么。”

　　新芽镇的灯火在雪夜中顽强闪烁，如同在无尽黑暗中探寻真相的眼睛。

　　深谷下的“肿瘤”仍在规律地搏动，而揭开其秘密的征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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