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新王的第一课

　　在王慧踏进这间被称为“资源调配中心”的办公室不到十分钟后，一次“荆棘”便以一种令人烦躁的、黏腻的方式缠绕了上来。

　　空气中弥漫着旧纸张和劣质墨水的气味，与第十区外围从未散尽的腐臭混杂，形成一种独属于此地的、绝望与新生的怪异混合体。

　　曾经象征着叶天暴政的猩红装饰已被撤下，但灰白色的墙壁上依旧残留着难以清理的印记，如同旧时代的幽灵，潜伏在每一个角落。

　　木雅轩，团队中最具实务能力的成员之一，此刻正站在一张巨大的、堆满卷宗的办公桌前，她的面前是一位穿着洗得发白、却熨烫得一丝不苟的旧制式服装的中年官员。

　　他微微弓着腰，脸上挂着程式化的、近乎卑微的笑容，但那双藏在厚厚镜片后的眼睛里，却没有丝毫暖意。

　　“木长官，不是我有意拖延。”官员的声音平稳得令人恼火，“实在是……规矩如此。按照《第十区战时物资管制条例补充细则》第七章第四十二条，所有非战斗序列人员的大宗能量晶石配额申请，必须经由原后勤处、现资源调配中心三级审批，并附上至少三位原部门主管的联署担保，以确保资源不被滥用，流向清晰可查。”

　　他伸出干瘦的手指，轻轻点着木雅轩摔在桌上的那份申请函：“您看，您这份申请，只有王慧长官的签字，以及……嗯，‘隐星’的印章。这，这不合规啊。”

　　“规矩？”木雅轩的声音里压着火苗，“叶天的规矩已经和他的统治一起被埋葬了！现在，‘隐星’的签字就是最高规矩！前线哨站急需这批辉光蕨萃取液和标准能量单元，用于防御工事能量屏障的稳定和队员的恢复训练！每拖延一分钟，北面那些未知的威胁就可能靠近一分！”

　　官员脸上的笑容更盛，也更虚假了：“是，是，木长官说得对。旧王已逝，新旗飘扬。下官万分拥护‘隐星’的领导。只是……这‘细则’是维系第十区物资分配数十年的基石，骤然废除，下官担心会引起其他部门的连锁反应，导致整个分配体系的崩溃。况且，那三位原主管……一位在之前的动乱中失踪，一位声称重病在家，还有一位……呵呵，您也知道，正在接受‘审查’。”

　　他恰到好处地停顿了一下，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站在门口，沉默旁观的王慧和冷一一。

　　“所以，这份申请，按照‘规则’，暂时无法进入流转程序。除非……您能找来三位符合资历的官员进行联署。或者，”他声音压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引诱，“您可以尝试走‘特别通道’申请，那个只需要……额外的，‘资源协调费’。”

　　图穷匕见。

　　这不是简单的官僚主义，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试探。

　　用旧时代的规则作为武器，来掂量新主人的成色，看他们是会屈服于这套潜规则，还是会因为愤怒而破坏规则，从而授人以柄，失去“道义”的高点。他们在逼“隐星”做出选择：是成为另一个“叶天”，用强权碾压，还是被这套无形的网困住，寸步难行。

　　木雅轩气得脸色发白，她习惯于在荒野和遗迹中解决明确的问题，面对这种绵里藏针的软刀子，感到一阵无力。

　　就在这时，王慧轻轻迈前一步。她今日穿着简单的深色作战服，并未特意彰显身份，但那份在幕后运筹帷幄、执掌“隐星”所沉淀下来的气场，让那官员不由自主地收敛了几分虚假的笑容。

　　“李先生，是吗？”王慧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喜怒，“你提到的《补充细则》，我看过。”

　　她从随身携带的平板终端上调出一份文件影像，正是那份冗长的细则。

　　“第七章，第四十二条。”王慧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语调清晰而稳定，“原文是：‘在非战时状态转入一级战备状态的过渡期内，为保障战略资源高效调配，战斗序列及与防御工事直接相关的后勤保障部门，可凭最高指挥官或其授权代理人签字，启动紧急调配程序，暂免部分联署流程。’”

　　她抬起眼，目光如手术刀般精准地落在李官员脸上：“我们现在，难道不正是‘一级战备状态’？北有‘低语者’威胁未明，边境有第九区陈兵虎视。我，王慧，‘隐星’首席策略官，冷一一长官的授权代理人，我的签字，不够启动这份‘紧急程序’吗？”

　　李官员的额头瞬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没想到王慧对这份枯燥的细则如此熟悉，更没想到对方能如此精准地抓住条文中的漏洞——或者说，本应被灵活解释的空间。

　　“这……王长官，话虽如此，但惯例……”

　　“惯例是叶天时代，用来中饱私囊、钳制他人的工具。”王慧打断他，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隐星’接管第十区，要建立的是新秩序。而新秩序的第一步，就是‘规则’的解释权，必须掌握在我们手中。”

　　她不再看那位官员，转向木雅轩：“雅轩，带上我们的签字文件，直接去仓库提货。如有任何人以任何旧有‘规则’阻拦，视同违抗军令，按战时条例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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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木雅轩精神一振，拿起申请文件，冷冷地瞥了那面如土色的李官员一眼，大步向外走去。

　　办公室内一片寂静，只剩下李官员粗重的呼吸声。

　　王慧这才将目光重新投向他，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温和”：“李先生，你熟悉旧规则，这是你的价值。但能否将你的价值，用于服务于新秩序，而不是试图用它来捆绑我们，这将决定你未来在第十区的位置。”

　　她没有等待回答，仿佛只是陈述一个事实，便与自始至终未发一言，只是用冰冷目光扫视全场、无形中带来巨大压迫感的冷一一，一同转身离开。

　　走出那栋压抑的建筑，外面是第十区难得一见的天光，虽然依旧昏黄，却仿佛驱散了一些内部的阴霾。

　　“感觉如何？”冷一一轻声问道，她的脸色还有些苍白，“归墟引”的后遗症并未完全消退，但她的眼神依旧锐利如冰。

　　王慧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比面对叶天和他的改造军团还要累。至少那时候，我们知道敌人是谁，该向哪里挥拳。”

　　她望向远处隐约可见的、正在由“隐星”工程部队修复加固的围墙，语气变得坚定：“但这正是我们必须面对的战争。内部的腐蚀，往往比外部的刀剑更具毁灭性。”

　　就在这时，一名“隐星”的情报员快步走来，递上一份加密信笺。

　　“长官，第八区的代表团已经抵达边境口岸，他们带来了新的‘贸易协议’草案。另外，第九区的先遣巡逻队，在十分钟前越过了我方标示的边境线三公里，并驱赶了我们在那一带的巡逻人员。”

　　王慧接过信笺，快速浏览，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看，外部的群狼，连让我们喘口气的时间都不给。”

　　她将信笺递给冷一一。

　　“内部的钉子还没拔干净，外面的刀已经递到脖子边了。也好……”

　　王慧的目光投向遥远的天际线，那里是第八区和第九区的方向。

　　“正好用他们，来给我们新铸的刀，开开刃。也让第十区那些还在观望的‘聪明人’看看，‘隐星’的规则，不仅仅能对付他们手里的旧条文，更能对付真正的敌人。”

　　“通知所有核心成员，一小时后，作战会议室集合。”王慧的声音斩钉截铁，“我们是征服者，现在，学习如何成为统治者。而这第一课，就从如何同时应对内外的豺狼开始。”

　　冷一一握了握拳，指尖萦绕的冰寒气息悄然收敛。她知道，血与火的战斗暂告段落，而另一场没有硝烟，却同样残酷甚至更加复杂的战争，已经拉开了序幕。她的力量，需要以新的形式，为守护这来之不易的新旗而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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