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0章 当面的质问

　　城市的东南隅，一片尚未被现代化浪潮彻底吞没的城中村。狭窄的巷道仅容一人通过，两侧是密密麻麻的“握手楼”，晾晒的衣物如同万国旗般在头顶飘荡，空气中混杂着饭菜香、潮湿气和隐约的垃圾味。

　　根据周毅最终确认的情报，叶尘最近频繁出入的落脚点，就在这片迷宫般的建筑深处，一栋外墙斑驳、连门牌号都模糊不清的旧楼顶层。

　　傅雨霏拒绝了助理和保镖的跟随，独自一人前来。她换下了平日里一丝不苟的职业套装，穿着一身简单的深色休闲服，长发随意扎起，脸上未施粉黛，刻意低调，但那份与生俱来的清冷气质和过于出色的容貌，依然与周围嘈杂破败的环境格格不入。

　　高跟鞋踩在湿滑不平的石板路上，发出清脆而孤独的回响，引来两旁住户好奇或审视的目光。她无视这些视线，按照记忆中的地址，一步步走上那栋旧楼阴暗、堆满杂物的楼梯。楼道里没有灯，只有从两侧房门缝隙透出的微弱光线，以及空气中弥漫的老旧灰尘气息。

　　站在顶楼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前，傅雨霏深吸了一口气，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她不知道门后是怎样的情景，更不确定自己即将面对的是怎样的叶尘。

　　她抬手，敲了敲门。声音在寂静的楼道里显得有些突兀。

　　里面没有立即回应。过了大约半分钟，才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然后是门锁转动的声音。

　　铁门被拉开一条缝隙，叶尘的身影出现在门后。他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旧衣裤，面容清瘦，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对她的到来毫不意外。他身后是简陋到近乎家徒四壁的房间，一张旧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桌上散落着一些书籍和瓶瓶罐罐，窗户开着，吹进来带着凉意的风。

　　没有酒气，没有乌烟瘴气，只有一种近乎苦行僧般的清冷和整洁。

　　“有事？”叶尘开口，声音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既没有愤怒，也没有欢迎。

　　傅雨霏看着他这副模样，再对比那些“堕落”的报道，心中五味杂陈。她定了定神，直视着他的眼睛，开门见山：“王家最近流传出去的那些消息，税务问题，资本运作的疑点，还有阿豹涉及灰色交易的线索……是不是你做的？”

　　她没有绕圈子，直接抛出了核心的疑问。这是她来到这里唯一的目的。

　　叶尘闻言，脸上没有任何被戳破的惊讶或慌乱，甚至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他只是淡淡地看着她，那目光深邃，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仿佛在评估她提问的动机和立场。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窗外传来的、远处街市的隐约喧闹。

　　良久，叶尘嘴角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那并非笑容，更像是一种极淡的嘲讽。他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微微侧头，反问道：

　　“傅总又在以什么身份过问我的事？”

　　他的语气依旧平淡，但“傅总”这两个字，像两根冰冷的针，精准地刺入了傅雨霏的心脏。

　　是了。傅总。

　　不再是“雨霏”，甚至不是连名带姓的“傅雨霏”，而是代表着距离、身份和那段欺骗伊始的——“傅总”。

　　他以这个称呼，在她和他之间，划下了一道清晰而冰冷的界限。

　　傅雨霏瞬间语塞，准备好的所有说辞，无论是基于合作伙伴的分析，还是带着一丝残余关切的询问，都在这一句轻描淡写的反问面前，变得苍白而可笑。

　　以什么身份？

　　前妻？他们尚未离婚。

　　受害者？她才是最初埋下隐患的人。

　　集团总裁？这更是横亘在他们之间最大的鸿沟。

　　她发现自己竟然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能够理直气壮站在这里质问他的身份。她所有的立场，都因为最初的谎言而变得摇摇欲坠，名不正言不顺。

　　叶尘看着她脸上闪过的怔忪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眼神没有任何松动。他不再多说，也没有请她进去的意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用沉默和那道门缝，构筑了一道无形的屏障。

　　傅雨霏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能说出来。她看着他平静无波的脸，看着他身后那间清苦的房间，再想到他可能正在暗中进行的、针对王家的凌厉动作，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和酸楚涌上心头。

　　他们近在咫尺，却仿佛隔着一个世界。

　　她最终什么也没能问出，什么也没能得到。只是在那句“傅总”的冰冷回响中，缓缓垂下了眼睫，低声道：“……打扰了。”

　　说完，她转身，沿着来时的昏暗楼梯，一步一步地向下走去。背影在狭窄的楼道里，显得有些单薄和落寞。

　　叶尘站在门口，听着那逐渐远去的、孤独的脚步声，直到彻底消失。他这才轻轻关上了铁门，将外界的一切隔绝。

　　门内，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那个纤细的身影消失在错综复杂的巷道尽头，眼神深处，终究是掠过了一抹极淡、极复杂的情绪，但很快，便重新归于沉寂。

　　质问没有得到答案，反而让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冰山，显露得更加清晰凛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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