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9章 破冰的对话

　　晨曦再次降临，公寓里弥漫着一种与往日不同的静谧。傅雨霏走出卧室时，发现书房的门虚掩着，里面透出灯光。她有些诧异，通常这个时间，叶尘要么已经外出，要么还在客房休息。

　　她轻轻推开门，看到的景象让她微微一怔。

　　叶尘坐在书桌后，那台她为他配备的笔记本电脑依然亮着屏幕，上面似乎还停留着某个财经数据网站的页面。他一只手撑着额角，眼睫低垂，竟是就那样坐在椅子上睡着了。晨光透过窗纱落在他脸上，勾勒出清晰的疲惫轮廓，也照亮了屏幕上那些复杂的经济指标曲线图。

　　他……研究了一夜公司资料？

　　这个认知让傅雨霏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一股暖流夹杂着酸涩悄然涌过。她站在原地，没有立刻惊动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看着他眉宇间尚未完全舒展的倦意，看着他即使在睡梦中依然微微蹙起的眉头，仿佛还在思考着那些艰涩的商业问题。

　　她忽然想起，他似乎对数字和商业逻辑并不熟悉，昨夜面对那些报表和分析，该是何等的枯燥与吃力？而他竟然坚持了下来，直到精力耗尽。

　　一种混合着心疼、感动与难以言喻的悸动情绪在她胸中翻涌。他这份沉默的、甚至可能连他自己都未曾完全明了的“用心”，比任何言语都更具有力量。

　　许是她的目光太过专注，又或是习武之人本能的警觉，叶尘的眼睫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初醒的迷茫只持续了一瞬，那双深邃的眸子便迅速恢复了清明。他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傅雨霏，微微一怔，随即坐直了身体，不动声色地合上了笔记本电脑的屏幕。

　　“吵醒你了？”傅雨霏走进书房，声音比往常柔和许多。

　　“没有。”叶尘的声音带着刚醒时的微哑，他揉了揉眉心，试图驱散残留的疲惫。

　　短暂的沉默后，傅雨霏的目光落在合上的电脑上，终究没能忍住心中的好奇与那丝隐隐的期待，轻声问道：“你……在看公司去年的财报？”

　　叶尘动作一顿，抬眼看向她，似乎有些意外她会直接问起，但并没有否认。他沉默了片刻，像是在组织语言，然后才开口，语气带着一种尝试性的探讨，而非肯定的论断：“我看到，集团在东南亚新兴市场的投入，与短期回报率似乎不成正比。报告里提到林氏的阻击是主因，但……是否也与当地的政策风险、文化差异导致的本地化不足有关？”

　　他没有使用任何专业的商业术语，只是从一个纯粹的、未经行业规则“污染”的 outsider（外部人）视角，提出了一个基于基本逻辑和常识的疑问。

　　傅雨霏愣住了。

　　这个问题，恰恰戳中了她和团队近期一直在反复权衡、却因深陷其中而有些忽略的一个核心痛点！他们过多地将注意力放在了与林家的正面竞争上，反复调整市场策略和价格战，却在一定程度上轻视了更底层、更根本的本土适应性问题。叶尘这个看似“外行”的疑问，像一道光，瞬间照亮了某个被忽略的角落。

　　她眼中闪过一丝惊异和兴奋，不由自主地在他对面的椅子坐下，身体微微前倾：“继续说。”

　　见她没有嗤笑他的“无知”，反而流露出认真的倾听姿态，叶尘心中那丝因跨界探讨而产生的不确定感消散了些。他想了想，继续道：“还有王家那几家科技公司的整合。报告里提到核心技术团队流失严重。我在想，收购企业，或许不仅是收购资产和专利，更重要的是收购‘人’。如果无法留住创造这些技术的人心，那些专利图纸，会不会最终变成一堆废纸？就像……采摘草药，若伤了根本，只取枝叶，药效便大打折扣，甚至植株枯萎。”

　　他用了一个她或许能理解的比喻。

　　傅雨霏的目光越来越亮。叶尘的视角独特而直接，剥离了商业分析中常见的复杂模型和惯性思维，直指问题的本质——人与根基。这给她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启发。

　　“你说的对，”她忍不住接口，语气带着一种找到知音的激动，“我们之前太过于关注财务数据和法律条款的整合，在稳定核心团队人心方面，确实力度不够，方法也过于程式化！或许，应该调整策略，给予他们更大的自主权和激励……”

　　她开始顺着他的思路，结合自己的专业知识和内部信息，深入探讨起来。叶尘虽然对具体的商业操作知之甚少，但他逻辑清晰，思维缜密，总能抓住她话语中的关键点，时而提出一个切中要害的疑问，时而用一个精妙的比喻，将她从固有的思维定式中拉出来。

　　他们第一次，就一个纯粹的、与私人情感无关的商业问题，展开了真正意义上的讨论。

　　没有争吵，没有隔阂，没有小心翼翼。只有思想的碰撞，和基于共同目标（至少在此刻，是解决集团面临的问题）的探索。

　　阳光逐渐洒满书房，将两人笼罩在温暖的光晕里。傅雨霏侃侃而谈，时而因某个思路豁然开朗而眼眸发亮；叶尘静心聆听，偶尔插言，言语简洁却总能引发更深层的思考。

　　这一刻，他们不再是困于情感泥沼的怨偶，也不是尴尬的“合作伙伴”，更像是……两个在智识上相互启迪的同行者。

　　这场意外的、由傅雨霏发现叶尘熬夜研究而开启的对话，持续了远比一顿早餐更长的时间。它像一股温暖的春风，终于吹散了笼罩在两人之间那层最厚重的坚冰。

　　当讨论暂告段落时，傅雨霏看着叶尘，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情绪。她看到了他冰山之下隐藏的智慧与敏锐，也感受到了他这份沉默付出的重量。

　　而叶尘，在这一次有效的、平等的思想交流后，对傅雨霏所面对的那个世界，不再仅仅是隔岸观火般的遥远与排斥，反而生出了一丝可以理解、甚至可以参与其中的……微妙认同感。

　　破冰，始于一次深夜的研究，成于一场清晨的对话。

　　关系的重建，终于在智识的共鸣中，找到了一个坚实而崭新的支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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