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渔翁得利

　　指尖触及那幽蓝花瓣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清凉气息，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流，顺着指尖的经络，无声无息地逆流而上，直抵林羽那因激烈战斗和高强度神识运用而略感疲惫、隐隐刺痛的识海深处。

　　这股清凉气息并非单纯的寒冷，而是一种蕴含着奇异生机的、纯净无比的魂力滋养。它轻柔地拂过识海的每一寸“土地”，所过之处，那些因强行推演《星辰变数诀》、抵御风煞侵蚀而留下的细微“灼痕”与“暗伤”，仿佛被最温柔的月光抚慰，疼痛与疲惫感迅速消弭；原本因力量剧烈消耗而显得有些躁动不安、波澜起伏的神魂之力，也在这股清凉气息的安抚下，渐渐归于平静、凝实，甚至比战斗之前更加通透、更加灵动。灵台一片清明，思维运转的速度似乎都快了三分。

　　“不愧是能修复元婴修士本命神魂法宝的天地奇珍，仅是触碰，便有如此神效！” 林羽心中暗赞，不敢有丝毫怠慢。他深知此物娇贵，采摘与保存都需万分小心，否则药力流失，前功尽弃。

　　他屏住呼吸，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世间最脆弱的琉璃。右手食指与拇指精准地捏住那连接花朵与根茎的、细若发丝的蒂梗，指尖一缕凝练到极致、几乎微不可察的毁灭剑意如同最锋利的手术刀，轻轻一划。

　　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那幽蓝色的定魂花便已脱离了根茎，轻飘飘地落入他早已准备好的掌心。失去了根茎的支撑，花朵上的蓝色光晕似乎微微闪烁了一下，但那股精纯的魂力波动与清冷异香并未减弱。

　　林羽不敢耽搁，左手早已取出一个巴掌大小、通体由万年温玉雕琢而成的玉盒。玉盒表面铭刻着细密的符文，散发着柔和的白光，这是专门用来保存高阶灵药、防止药性灵韵流失的“蕴灵玉盒”。他小心翼翼地将定魂花放入玉盒之中，随即迅速合上盖子。盒盖闭合的刹那，表面的符文瞬间亮起，一层柔和却坚韧的无形禁制将玉盒彻底封存，隔绝了内外气息。那诱人的异香与魂力波动顿时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直到将玉盒稳稳地收入储物戒最深处，与那枚刚刚得到的风精石并排存放，林羽一直紧绷的心弦才终于放松了最关键的一环。定魂花到手，此行最大的目标已然达成！一股难以抑制的喜悦与成就感涌上心头，冲淡了身体的疲惫与伤势带来的痛楚。

　　但他并未被胜利冲昏头脑。此地绝非久留之地！山谷另一端的厮杀声、爆炸声虽然比之前稀疏了不少，但并未完全停歇，反而透出一股更加惨烈、更加绝望的气息。

　　林羽收敛周身气息，披上匿神纱，身形如同融入岩石阴影中的一部分，悄无声息地沿着原路返回，再次潜伏到那处可以俯瞰山谷部分战场的隐蔽岩石之后，小心翼翼地探出目光。

　　眼前的景象，比他之前匆匆一瞥时更为触目惊心。

　　原本黑水岛修士布下的那座黑雾缭绕、鬼哭阵阵的“万鬼噬魂阵”，此刻早已支离破碎，残存的阵旗东倒西歪，灵光黯淡，甚至有些已经断裂、焚毁。阵法核心处那面主旗更是折断成了两截，旗帜上狰狞的鬼首图案破碎不堪，再无半点阴森威能。

　　阵法残骸周围，遍布着惨烈的尸体。有黑水岛修士的，他们死状极惨，大部分并非被利爪撕碎，而是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抽干了血肉精华，变得干瘪枯槁，皮肤紧贴着骨骼，眼窝深陷，脸上凝固着极致的痛苦与恐惧，显然是被风吼兽的蚀魂风煞直接湮灭了生机，连神魂都未能逃脱。他们的法器、法宝碎片散落一地，灵性尽失。

　　同样，风吼兽的尸体也不在少数。这些天生的风之精灵，此刻失去了灵动与威猛，庞大的身躯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伤口，有些是被凌厉的刀罡剑气所伤，有些则是被阴毒的黑水腐蚀出了巨大的窟窿，流淌出的并非血液，而是精纯的风煞之气，正在缓缓消散回归天地。原本数量占据绝对优势的风吼兽群，此刻肉眼可见地稀疏了一大半，残存的风吼兽大多身上带伤，环绕在它们的首领周围，发出低沉而充满悲伤与暴戾的咆哮。

　　而战场最核心的区域，情形更是惨烈到极致。

　　那名疤面金丹中期修士，此刻早已不复之前的阴沉与倨傲。他身上的黑袍破碎不堪，露出了内里一件闪烁着黯淡乌光的内甲，但那内甲上也已经布满了裂痕，左肩处还有一个触目惊心的穿透性伤口，正不断渗出乌黑的血迹，显然是被风吼兽首领的独角风刺所伤。他脸色惨白如纸，气息起伏不定，嘴角挂着未干的血迹，右手紧握着一柄造型奇诡、如同蛇形般的弯曲短刃，刃身流动着幽绿的光芒，显然淬有剧毒，但这短刃此刻也灵光黯淡，刃口甚至出现了细微的卷曲。

　　他带来的那几名筑基期手下，已然全军覆没，无一生还。

　　而他的对手，那头金丹后期的风吼兽首领，状态同样极其糟糕。它那原本流畅而充满力量感的青灰色身躯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最严重的一处位于它坚韧的背脊之上，一道几乎将它半个身子劈开的巨大刀痕深可见骨，伤口边缘的血肉呈现出不正常的灰败色，并且还在不断被一股阴寒的力量侵蚀、扩大，显然是疤面修士那柄蛇形短刃的“功劳”。它那根象征着威严与力量的独角，尖端也断裂了一小截，周身缭绕的风煞变得紊乱而稀薄，那双原本燃烧着暴戾金芒的巨眼，此刻也黯淡了许多，充满了疲惫与刻骨的仇恨，死死锁定着疤面修士。

　　显然，在林羽与守护风灵激战的这段时间里，这边的战斗也进行到了白热化的程度。黑水岛修士凭借阵法与狠辣手段，给风吼兽群造成了巨大的杀伤，甚至重创了首领。但风吼兽群凭借数量优势与主场之利，尤其是首领那强悍的实力，也将黑水岛修士一方彻底击溃，只剩下疤面修士这最后一个，也是最强的一个。

　　“孽畜！当真要赶尽杀绝吗？！” 疤面修士嘶声怒吼，声音沙哑而充满不甘，“老夫乃黑水岛执事！你若肯放我离去，今日之事，我黑水岛可以既往不咎！否则，我黑水岛元婴老祖震怒，必将你这沉风谷夷为平地，屠尽你全族！”

　　回答他的，是风吼兽首领一声充满不屑与暴怒的低沉咆哮。它显然灵智不低，根本不信这等威胁，或者说，族人的大量死亡已经彻底点燃了它的怒火，唯有敌人的鲜血才能平息。它猛地一甩巨大的头颅，断角处凝聚起最后的力量，一道虽然规模远不如前，却更加凝练、带着决绝意味的灰黑色风煞冲击波，如同离弦之箭，轰向疤面修士！

　　疤面修士脸色剧变，他知道求饶无用，眼中闪过一丝肉痛与决绝。他猛地一拍自己胸口，喷出一口精血，洒在手中的蛇形短刃之上。短刃嗡鸣一声，幽绿光芒暴涨，瞬间化作一条扭曲的绿色毒蛇虚影，迎向那道风煞冲击波。

　　“轰！”

　　两股力量再次碰撞，爆发出沉闷的巨响。绿色毒蛇虚影在冲击波中挣扎、撕咬，最终一同湮灭。疤面修士再次喷出一口鲜血，身形踉跄后退，气息愈发萎靡。而风吼兽首领也因为强行催动力量，背脊上的伤口崩裂，流淌出更多青灰色的能量“血液”，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吼。

　　就在这一人一兽似乎都要油尽灯枯，准备进行最后搏命一击的刹那，那疤面修士眼中狡诈之色一闪而过。他并未如预料般冲上前与风吼兽首领死斗，而是猛地将手中那柄灵光已然十分黯淡的蛇形短刃，向着风吼兽首领奋力掷出，作出一副拼死一击的姿态。

　　风吼兽首领下意识地凝聚残余风煞进行格挡。

　　然而，就在短刃即将与风煞接触的瞬间，疤面修士双手猛地掐动一个诡异复杂的法诀，周身乌光爆闪，整个人竟“噗”的一声，化作了一滩如有生命般蠕动的、散发着浓烈腥臭与阴寒之气的黑色粘稠液体！这滩液体瞬间渗入脚下破碎的岩石地面，如同水滴融入海绵，气息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柄被掷出的蛇形短刃在与风煞接触后，轰然自爆！一件金丹期法器的自爆威力不容小觑，虽然未能对早有防备的风吼兽首领造成致命伤，但也再次搅乱了周围本就狂暴的能量场，掀起一片混乱的冲击波。

　　当爆炸的余波散去，原地早已失去了疤面修士的踪影！

　　“吼——！！！”

　　风吼兽首领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充满了被戏弄与无尽愤怒的咆哮！它庞大的神识如同风暴般扫过整个山谷，尤其是地面之下，却一无所获！那疤面修士不知动用了何种诡异的遁术，竟然真的在它眼皮底下，气息彻底消失，逃之夭夭！

　　它不甘地又搜寻了片刻，最终只能将怒火发泄在那些残留的、属于黑水岛修士的残破尸体和法器碎片上，巨大的爪子挥过，将那些东西尽数碾为齑粉。做完这一切，它才发出一声带着疲惫与悲怆的低吼，召集起残余的、同样伤痕累累的族人，步履蹒跚地、互相依偎着，向着山谷深处，那片风煞最为浓郁的巢穴区域退去。它背脊上那道巨大的伤口，在移动过程中依旧在不断逸散出精纯的风煞之气，显然伤势极重，没有长时间的静养，难以恢复。

　　整个沉风谷，随着风吼兽群的退去，渐渐恢复了之前那种只有永恒风吼的死寂。只是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残留的能量乱流以及满地的狼藉，无声地诉说着方才那场惨烈战斗的余韵。

　　林羽潜伏在暗处，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中波澜起伏。一位金丹中期修士，带着数名筑基好手，布下大阵，最终却落得个几乎全军覆没，领头者依靠诡异遁术重伤逃逸的下场。这风吼兽群的强悍，尤其是那头首领的可怕，再次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若非他身怀炎阳剑意这等克制风煞的奇力，又机缘巧合突破了“意动法随”之境，恐怕连那守护风灵一关都过不去，更遑论与这兽群正面对抗。

　　“黑水岛……‘海神之怒’计划？” 林羽回想起疤面修士之前情急之下吼出的话语，以及他们在此地鬼鬼祟祟布置阵法的行为，眉头紧锁。他本能地感觉到，这其中必然隐藏着巨大的阴谋。黑水岛乃是这片海域势力庞大的邪修组织，行事狠辣诡秘，他们如此大动干戈，甚至不惜牺牲一位金丹执事和多名筑基精锐，在此地引动“寂灭风眼”，绝对所图非小！

　　机会！

　　林羽目光一闪，意识到这是一个获取情报的绝佳时机。风吼兽群已然退去，疤面修士重伤遁走，此刻山谷核心区域暂时处于一种“权力真空”状态。那些黑水岛修士遗落的物品、残破的阵法材料中，或许就藏有关于他们目的的关键信息！

　　他不再犹豫，身形如同鬼魅般从藏身之处掠出，几个起落便来到了那片狼藉的战场核心——原本“万鬼噬魂阵”布置的区域。

　　浓烈的血腥味和残留的阴煞之气扑面而来，令人作呕。林羽屏住呼吸，神识如同梳子般细致地扫过每一寸地面，掠过那些干瘪恐怖的尸体、碎裂的法器残片、以及散发着不稳定能量波动的破碎阵旗。

　　大部分物品都在刚才最后的战斗余波，尤其是风吼兽首领的泄愤一击中化为了碎片，灵性尽失。但林羽并未放弃，他仔细搜寻着，不放过任何一丝可能的线索。

　　终于，在一面半埋在碎石下、已经断裂成两截、符文黯淡的黑色阵旗旁边，他的神识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同于周围阴煞与风煞的能量波动。他蹲下身，拨开碎石，发现那波动源自于一块约拇指大小、边缘有些焦黑、似乎是在阵法崩溃时被波及而受损的黑色玉简碎片。这块碎片并不起眼，混在诸多杂物之中，若非他神识敏锐，几乎难以察觉。

　　林羽小心翼翼地将这枚黑色玉简碎片拾起，入手冰凉，表面有着细微的裂纹，但整体结构尚且完整。他尝试将一丝神识探入其中。

　　起初，神识遇到了阻碍，玉简内部的结构似乎因为受损而变得混乱不堪，传递出的信息也是断断续续、模糊不清的杂音，如同受到严重干扰的传讯法阵。

　　“……确认……寂灭风眼……活性化……引动程序……”

　　“……万鬼噬魂阵……转化率不足……需更多生魂祭品……”

　　“……‘灵气死潮’模拟……范围预计……三百里……对低阶生灵神魂侵蚀效果……数据记录……”

　　断断续续的信息碎片涌入林羽的脑海，虽然不完整，却已经让他心头巨震！这些信息印证了疤面修士之前的话语，黑水岛果然是在此地进行某种可怕的试验，意图人为制造所谓的“灵气死潮”，并观察其对生灵神魂的侵蚀效果！这是何等丧心病狂的行为！为了测试，他们不惜让大片海域的生灵涂炭！

　　他凝聚心神，不顾神识消耗，强行梳理着玉简碎片中混乱的信息流，试图挖掘出更深层、更关键的内容。或许是玉简受损过于严重，也或许是其中设置了某种自毁禁制，大部分信息都已无法读取。就在林羽几乎要放弃之时，一段相对完整、似乎是任务概述或记录摘要的信息片段，终于被他艰难地捕捉、拼接了出来：

　　“任务编号：玄七十九。执行者：黑水岛外堂执事，鬼疤。” “目标：于‘沉风谷-寂灭风眼’节点，布设‘万鬼噬魂阵’逆衍变体，最大程度引动风眼暴动，制造持续至少十二时辰的‘灵气死潮’现象。” “观测重点：记录死潮范围内，筑基期及以下海兽、妖兽神魂湮灭速率；金丹期海兽神魂抗性阈值；对固定岛屿凡人聚居地（备注：选取‘鱼鼓岛’为观测点）生灵神魂之潜移默化侵蚀效应（长期）。” “数据用途：为‘海神之怒’计划第三阶段，‘大规模神魂湮灭潮汐’的可行性及效果评估，提供核心参数支持。” “附：下一次实地测试初步选址坐标（待最终确认）：‘雷鸣峡谷’-‘万雷绝域’外围。相关阵法适配性推演已启动。”

　　信息到此戛然而止，玉简碎片上的最后一点灵光也彻底熄灭，变成了一块普通的黑色石片。

　　林羽握着这块已然无用的玉简碎片，站在原地，久久无言。一股寒意，却比沉风谷的蚀骨风煞更加冰冷，从他的脊椎骨一路蔓延至头顶。

　　“海神之怒”计划！ 大规模神魂湮灭潮汐！ 以岛屿凡人作为观测点！ 下一个测试地点，雷鸣峡谷！

　　这些词语组合在一起，勾勒出一幅令人不寒而栗的画面。黑水岛，或者说他们背后可能存在的更大黑手，正在策划一场波及范围极广、针对生灵神魂的恐怖攻击！这已经超出了寻常宗门争斗、资源掠夺的范畴，这是近乎灭世魔头般的行径！

　　他们想干什么？颠覆现有的海域秩序？还是有着更加不可告人的目的？

　　林羽不知道完整的答案，但他清楚，自己无意中撞破了一个惊天阴谋的一角。这枚残破的玉简，以及其中记录的“雷鸣峡谷”这个下一个可能的目标，就是至关重要的线索！

　　他深吸一口气，将冰冷的空气与翻腾的心绪一同压下。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锐利。

　　原本，他取得定魂花，借用定风珠穿越无定风带前往南明离州，是唯一的目标。但现在，情况不同了。他卷入了这场风波，知晓了这个秘密。或许是因为那些被当做试验品的无辜生灵，或许是因为自身对这等邪恶行径的本能厌恶，也或许是因为一种冥冥中的责任感，他无法对此视而不见。

　　“雷鸣峡谷……” 林羽低声重复着这个地名，将其牢牢刻印在脑海深处。他不知道那里会发生什么，但既然知道了，便不能置之度外。

　　他最后扫视了一眼这片惨烈的山谷，不再停留。身形一动，化作一道淡淡的青烟，沿着来时之路，向着沉风谷外，疾驰而去。

　　他需要尽快离开这里，返回流波山，将定魂花交给潮音真人，完成约定，拿到定风珠。然后，他或许需要好好规划一下接下来的行程了。南明离州要去的，但这“雷鸣峡谷”，似乎也有必要在途中，顺路“关注”一下了。

　　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酝酿。而他自己，已然身在局中。

　　（第135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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