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谁在替我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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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知微推开密室门时,檀香混着松烟墨的气息扑面而来。

  李元音正俯身调试七弦琴,玄色广袖垂落如瀑,指尖在丝弦上轻轻一拂,清越的泛音便撞在青砖墙上。

  陈氏跪在炭炉前,枯枝在炉中噼啪作响,她怀里紧抱着一方蓝布包裹,布角被手指攥得发皱。

  “李乐师,陈娘子。”沈知微反手闩上门,腰间听诊器的铜管撞在木框上,发出轻响。

  李元音抬头,眼底还带着昨夜未褪的青黑:“沈司主,我按您说的,把双心律图转成了琴谱。”他指节抵着第二根琴弦,“方才试弹时发现,谢提督与周嬷嬷的心跳音高竟差了半度——宫商失调,难怪神经会缠成死结。”

  陈氏突然抖了抖,蓝布窸窣落地,露出一张泛黄纸笺:“老身也有东西。”她枯树皮般的手抚过纸角,“这是我师父临终塞给我的‘安神引气散’,说是治‘魂离症’的。她咽气前抓着我手腕说,‘等有天,有人肯用铜管子听心跳,再把这方子交出去’。”

  沈知微弯腰拾起纸笺,烛火映得字迹忽明忽暗。

  磁石粉、琥珀末、龙齿……她指尖在“夜交藤”三个字上顿住——现代药理里,这味药能抑制异常神经放电。

  “陈娘子,您师父可曾说过这方子的来历?”

  “她说……是从一本烧了半本的医书里抄的。”陈氏喉结动了动,“书皮上有‘守脉’两个字。”

  沈知微的呼吸一滞。

  她想起周嬷嬷腕间的乌银颗粒,想起《守脉遗训》里模糊的血渍,更想起谢玄后颈那道极浅的疤痕。

  “李乐师,您说的律吕引导,需要多久准备?”

  “一个时辰。”李元音解下腰间玉磬,“我让人在磬身刻了共振纹,能把琴音放大十倍。”

  “陈娘子,麻烦您亲自煎药。”沈知微将纸笺递给陈氏,“水要三沸三晾,磁石粉最后下。”

  密室的沙漏转过三圈时,暖阁里已支起铜炉、摆好琴案。

  谢玄仍半倚在软塌上,额间敷着湿帕,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

  沈知微将听诊器一端按在他左胸,另一端用细铜线连到李元音的玉磬上——这是欧冶娘新制的“音脉转换器”。

  “开始。”她退后半步,目光扫过案头的双心律图。

  李元音的手指落在琴弦上,第一声琴音便如清泉破冰。

  玉磬应声而鸣,声波顺着铜线钻进听诊器,铜管表面泛起细密的震颤。

  沈知微凑到管口,耳中传来两股心跳——谢玄的强而沉,周嬷嬷的弱却清,像两片被风吹离的银杏叶,正缓缓调整着飘落的轨迹。

  “药好了!”陈氏端着药碗冲进来,药香混着焦苦,“趁热喂。”

  周嬷嬷躺在隔壁榻上,白发铺散如霜。

  沈知微托起她的后颈,药汁刚触到唇缝,老人突然剧烈挣扎,枯瘦的手指抠住她手腕:“别……脏了你的手。”

  “怕脏手就不会当医生。”沈知微捏开她的下颌,药汁顺着嘴角流进喉咙,“您不是说,阿昭的孩子活成了英雄?我要他亲眼看看,他的乳母也活着。”

  周嬷嬷的喉结滚动两下,药汁缓缓咽下。

  小德子突然扑到案前,笔杆差点戳进墨汁里:“司主!周嬷嬷的心跳……开始往上提了!和谢大人的频率……搭上了!”

  沈知微抓起听诊器冲过去。

  铜管贴在周嬷嬷腕间,那股游丝般的脉动竟真的在攀升,每七下便与谢玄的心跳合上一拍。

  “不是模仿。”她指尖按在周嬷嬷尺泽穴上,“是回应——她的身体,从来没忘记过这个频率。”

  午时三刻的阳光透过窗纸斜照进来时,谢玄突然抽搐。

  他攥紧软塌的锦缎,指节发白如骨,额上的湿帕滑落在地:“母妃……别烧书……那是阿昭的……”

  沈知微心头一震。

  她从未听谢玄提过“母妃”,更未见过他这般脆弱。

  她迅速抽出银针,在他百会、神庭穴各扎一针,又对李元音喊:“加半度宫音!”

  玉磬的鸣声陡然拔高。

  沈知微盯着听诊器的刻度盘,原本纠缠的波纹突然炸开——铜管内层的记忆丝网“唰”地展开,形成螺旋双通道。

  左边是谢玄的波形,如松涛渐稳;右边是周嬷嬷的,似春溪初融。

  “成了!”小德子举着记录纸原地转圈,“分开了!真的分开了!”

  沈知微擦了擦额角的汗,抬头正撞进谢玄的视线。

  他眼尾的红痣泛着水光,声音哑得像砂纸:“她……”

  “还活着。”沈知微将听诊器塞进他手里,“自己听。”

  谢玄的手指颤抖着将铜管按在耳上。

  片刻后,他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眼底的阴云散了大半:“像小狼崽。”

  未时三刻,周嬷嬷的睫毛动了动。

  她望着俯身的沈知微,嘴角扯出个极淡的笑:“你不怕脏手?”

  “怕。”沈知微替她理了理被角,“但更怕眼睁睁看着人死。”

  周嬷嬷的目光掠过满室药香、琴谱,最后落在沈知微腰间的听诊器上:“我守着秘密活了二十年,因为说出来,你们都会变成共犯。可你不一样……”她抬手指向案头的双心律图,“你用铜耳朵听心跳,不是用耳朵听谗言。”

  她缓缓从枕下抽出一本暗红色册子,封皮上的金漆已剥落大半,隐约可见“守脉堂秘录”几个字:“当年阿昭临死前塞给我的。现在,交给能守住人心的人。”

  深夜,沈知微坐在值房里,烛火在秘录上投下摇晃的影。

  首页的墨迹未干,分明是周嬷嬷新补的字迹:“先帝辛未年私幸宫婢阿昭,诞子匿于民间,赐金环为记,交罪臣谢氏抚养。”

  她的指尖停在“谢氏”两个字上。

  窗外,东厂方向的灯火依旧明亮,像一颗永不熄灭的星。

  “原来你说的每一句话,都不是你说的。”她轻声呢喃,将秘录锁进掌医司最里层的铁柜,封条上的朱砂还未干透,“待天下太平日,方可启封。”

  次日清晨,掌医司的雪地上多了一排深脚印。

  小德子揉着眼睛扫雪,远远看见宫道尽头,一群着玄色官服的人正沿着汉白玉阶拾级而上,为首者的朝珠在晨光里泛着冷光——是太医院的杨瑃。

  沈知微站在廊下,望着那队人影逐渐清晰。

  她摸了摸腰间的听诊器,铜管在晨风中微微发烫。

  有些故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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