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耳后朱砂

　　李府侧厅的气氛比之前更加紧绷。

　　冷月端坐主位，面沉如水。花辞树依旧站在她身侧稍后的位置，看似低眉顺目，实则全身的感官都处于高度警觉状态，【人物档案】的功能被催谷到当前能量所能允许的极限。

　　第一批被重新“请”回来的是几位最关键的嫌疑人：大公子李茂、二夫人柳氏、三小姐李玉柔以及管家李福。衙役们奉命仔细观察他们的耳后区域，但此举需做得自然，以免打草惊蛇。

　　问话再次开始，冷月的问题围绕着昨夜宴会细节以及他们离开宴席的具体时间和缘由，迂回前进。花辞树则集中全部精神，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每个人的侧脸、发髻边缘以及……耳垂下方。

　　大公子李茂：回答问题时，偶尔会因为激动或悲伤而侧头，露出完整的耳廓及下方区域。皮肤干净，并无任何胎记或疤痕。【系统提示：情绪以悲伤、焦虑为主，微表情与言语基本一致。】

　　管家李福：始终保持着微微躬身的姿态，角度刁钻，极难看到其耳后全貌。他回答问题一如既往的流畅精准，甚至主动提及曾因吩咐下人醒酒汤而短暂离开过宴席一小会儿，时间上与阿明所述似乎略有重合。【系统提示：心率平稳，但叙述时眼球向右上方移动频率稍高（可能是在构建或回忆画面）。】

　　二夫人柳氏：依旧用绣着精美兰花的帕子拭泪，哭泣时常常下意识地将头偏向一边，露出白皙的脖颈和耳朵。她的耳垂上戴着翡翠耳坠，摇晃间，耳垂下方的一片肌肤清晰可见——光滑细腻，并无异样。【系统提示：悲伤情绪流露，但帕子遮掩下的嘴角曾有过一次极快的、向下撇的不耐烦表情。】

　　花辞树的心微微下沉。难道阿明看错了？或者那印记并非天生，而是可以去除的伪装？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了三小姐李玉柔身上。

　　她始终低着头，双手紧紧攥着衣角，身体微缩，像一只受惊过度的小鸟。问及她昨夜行踪时，她声音细弱，几乎听不清。

　　“我……我身子有些不爽利……宴席中途觉得气闷，就……就由丫鬟陪着，回房休息了一会儿……”她怯生生地说，眼神躲闪，不敢看任何人。

　　“回了多久？途中可曾遇到什么异常？”冷月追问，语气放缓了些，似乎怕吓到她。

　　“大……大概两炷香的时间……没……没遇到什么……”她说着，下意识地抬手想将一缕碎发挽到耳后。

　　就在她抬手，发丝被撩动的瞬间！

　　或许是角度正好，或许是光线巧合，她左侧鬓角深处的发根之下，耳垂向后一点的脖颈位置上——一点极其细微的、暗红色的、小痣般的印记，一闪而过！

　　花辞树瞳孔骤然收缩！

　　【检测到匹配特征！高频情绪波动！】

　　系统几乎是同时发出了尖锐的提示！虽然能量不足，无法提供清晰回溯，但那瞬间从李玉柔身上捕捉到的情绪——不再是怯懦，而是极度的心虚、恐惧和一丝被压抑的狠厉——与阿明描述中那黑衣人的决绝，以及系统之前捕捉到的碎片情绪，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是她？！

　　这个看起来最柔弱、最不可能的三小姐？！

　　花辞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他相信系统的判断，更相信那一闪即逝的物理证据！

　　他猛地看向冷月。

　　几乎在同一时刻，冷月似乎也察觉到了李玉柔那一刻极其不自然的僵硬和花辞树骤然变化的呼吸。她的目光如电般射向李玉柔的耳后！

　　但那点印记已经被重新落下的发丝和李玉柔迅速放下的手严严实实地遮盖住了。

　　李玉柔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可能暴露了什么，脸色瞬间变得比刚才更加苍白，身体抖得如同筛糠，几乎要从椅子上滑下去。

　　“三小姐似乎很紧张？”冷月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只是例行问话而已。”

　　“没……没有……”李玉柔的声音带上了哭腔，头垂得更低。

　　厅内气氛瞬间变得诡异起来。

　　大公子李茂皱起眉头，似乎对冷月逼问妹妹有些不满。二夫人柳氏也停下了哭泣，疑惑地看着李玉柔。管家李福眼神低垂，看不出情绪。

　　花辞树知道，必须采取行动了。绝不能让她有机会销毁或遮掩那个印记！

　　他心念电转，忽然上前一步，对着冷月躬身道：“冷捕头，三小姐看来身体极为不适，面色苍白，冷汗涔涔，怕是旧疾复发。可否容草民为她略诊脉象？草民家中开药铺，略通岐黄之术，或可让她舒缓些许，也好继续配合问话。”

　　这个请求合情合理，充满了“善意”。

　　冷月瞬间明白了花辞树的意图——近距离确认！

　　她顺势点头：“可。”

　　花辞树走到李玉柔面前，温和道：“三小姐，得罪了，请伸手。”

　　李玉柔惊恐地看着他，又看看冷月，身体向后缩去，死死地把手藏在袖子里：“不……不用……我没事……”

　　她越是抗拒，嫌疑就越大！

　　“妹妹，就让这位先生看看吧，你脸色确实很差。”大公子李茂出于关心，也劝道。

　　“是啊，玉柔，别逞强。”二夫人柳氏也假意附和。

　　众目睽睽之下，李玉柔无处可逃。

　　花辞树不再给她机会，看似礼貌却不容拒绝地轻轻捉住了她的手腕。李玉柔猛地一颤，试图挣脱，但花辞树的手指看似搭脉，实则稳稳固定住了她的手，同时，他的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尺子，投向她左侧耳后那处发丝遮掩的区域——就是那里！

　　暗红色，小痣般的一点！

　　绝对没错！

　　与此同时，在接触到她皮肤的瞬间，【洞若观火】系统仿佛被这强烈的接触和情绪刺激，竟强行榨取最后一丝能量，输送过来一段极其模糊破碎的感知：

　　触感：冰冷潮湿的丝绸（雨夜斗篷？）

　　嗅觉：浓郁的、甜腻到发臭的胭脂味，混合着……一股极淡的、特殊的药味？

　　情绪：疯狂的恨意，巨大的快意，以及……深不见底的恐惧！

　　花辞树如同被烫到一般，猛地松开了手，后退一步，脸色难看。

　　所有人都看着他。

　　花辞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骇，转向冷月，沉声道：

　　“冷捕头，三小姐脉象弦急紊乱，乃惊惧过度之兆。需……立即休息，并且……”

　　他的目光变得锐利无比，一字一句道：“最好由女吏仔细检查一下，三小姐左耳垂后发际线下，是否沾染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或是生了什么疹子，以免……延误病情。”

　　“不——！！！”

　　李玉柔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尖叫，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双手疯狂地捂住自己的左耳后，眼神中的怯懦和恐惧瞬间被绝望和疯狂所取代！

　　“不是我！你们不能看！谁都不能看！”

　　这反应，已是图穷匕见！

　　冷月猛地站起身，厉声道：“李玉柔！请你配合检查！”

　　“滚开！都滚开！”李玉柔状若疯癫，猛地推开身旁的丫鬟，转身就想朝厅外冲去！

　　“拦住她！”冷月下令。

　　赵龙李虎早已戒备，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将其拦住。

　　挣扎间，李玉柔鬓发散乱，那点隐藏在发丝下的暗红色印记，彻底暴露在了所有人的目光之下！

　　清晰无比！

　　现场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反转惊呆了。

　　最柔弱无害的三小姐，耳后竟然真的有着与目击者描述一致的红色印记！而且她的反应，几乎是承认了与此案有关！

　　花辞树看着那个在衙役钳制下依旧疯狂挣扎、眼神怨毒的女孩，心中并无破案的喜悦，反而充满了巨大的疑惑。

　　为什么？

　　她的动机是什么？

　　那浓郁的胭脂味、特殊的药味、还有那破碎情绪中巨大的恨意与快意……

　　这个案子，似乎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复杂。

　　冷月走到李玉柔面前，声音冷冽如冰：“李玉柔，你现在涉嫌杀害李员外，还有什么话说？”

　　李玉柔停止挣扎，抬起头，脸上泪水纵横，却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

　　“呵呵……哈哈哈……死了……终于死了……好……好得很啊……”

　　她的话，让所有人心头一寒。

　　花辞树眉头紧锁。

　　凶手找到了，但案情的全貌，似乎才刚刚揭开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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