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锈钩暗潮

　　千法之城模拟出的“夜晚”从未如此漫长而窒息。莉亚娜靠在冰冷潮湿的地下室墙壁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怀中两件冰冷的物事——救命的静默核心，与可能引来灾祸的锚点碎片。虫母转达的逃生信息像是一根悬在深渊之上的蛛丝，明知其脆弱不堪，却是眼前唯一的指望。

　　“锈钩码头……第三卸货区……明晚，‘暗潮’时分。” 莉亚娜在心中反复咀嚼着这几个词。“暗潮”并非自然现象，而是指千法之城庞大能量系统在午夜时分进行例行维护、导致部分区域能量供应和监控法阵出现周期性波动的短暂窗口。这个时机选择得极为刁钻，既利用了系统的脆弱期，也意味着对方对城市运作规律了如指掌。

　　是墨菲斯网络的能力，还是……秩序裁判所故意留下的陷阱？虫母那浑浊眼神中一闪而过的算计，让她无法安心。

　　“丫头，决定好了？”虫母沙哑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她正将一些零碎的、看起来像是废弃零件的东西塞进一个破布包。“这条路，九死一生。留下，或许还能多喘几天气。”

　　莉亚娜抬起头，黑暗中她的眼眸却亮得惊人。“没有选择了，不是吗？”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不能坐以待毙，更不能让这东西……”她按了按怀中的碎片，“落入暮光教廷手里。”

　　虫母咕哝了一声，听不出是赞同还是嘲讽，将破布包塞给莉亚娜。“里面有些小玩意儿，烟雾符文，声音诱饵，还有一剂能让你跑得快点的‘烈风’药剂——副作用是事后会虚脱半天。用不用，你自己掂量。”她顿了顿，补充道，“码头区现在就是个插满尖刺的陷阱，秩序之眼的暗哨比老鼠还多。想活命，就得比他们更狡猾，更……不像你自己。”

　　莉亚娜接过布包，入手沉甸甸的，不仅仅是物品的重量，更是生存的筹码。

　　接下来的时间，她在脑海中反复推演路线和可能遇到的盘查。她必须彻底抛弃“学者塞拉”的一切痕迹，将自己变成一个真正的、挣扎在底层阴影中的逃亡者。

　　当模拟的“暗潮”时分即将来临时，莉亚娜开始了她的伪装。她用特殊的药水暂时改变了发色，使其呈现出枯草般的灰黄；用阴影粉底加深了眼窝和脸颊的轮廓，制造出疲惫与营养不良的假象；她换上了虫母提供的、散发着汗味和鱼腥味的破烂衣衫，并将静默核心和锚点碎片用油布仔细包裹，藏在了衣服内衬最隐蔽的夹层里。

　　她看着墙上水盆中倒映出的陌生面孔，一个憔悴、麻木、属于千法之城无数边缘人的面孔。她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恐惧、焦虑和属于莉亚娜的柔软深深埋藏，只留下冰冷的求生意志。

　　“走吧。”她对虫母说。老妇人没有回应，只是默默打开了通往外界的另一条更隐秘的通道，一条散发着恶臭、似乎连接着城市排污系统的狭窄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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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锈钩码头位于千法之城的外缘，紧挨着那如同巨大伤口般的“锈蚀走廊”。这里没有城内光洁如镜的道路和流光溢彩的符文，只有泥泞的地面、歪斜破败的棚屋、以及空气中浓得化不开的鱼腥、劣质燃料和腐败物的混合气味。巨大的、锈迹斑斑的起重机如同垂死的钢铁巨兽， silhouetted against 那永恒不变的金色能量天幕，投下扭曲的阴影。

　　莉亚娜沿着建筑阴影，如同幽灵般穿梭。她避开了仍有零星灯火和人声的酒馆与赌场，专挑最黑暗、最肮脏的角落前行。即使是在“暗潮”期，秩序之眼的存在感依旧强烈。她数次看到穿着灰色制服、手持探测法杖的巡逻队走过，法杖顶端的水晶在黑暗中扫视着，如同探照灯。

　　她利用虫母给的小玩意儿，成功躲过了两次巡逻。一次，她使用了声音诱饵，将一队守卫引向了相反方向的垃圾堆；另一次，面对一个突然转向她所在小巷的守卫，她捏碎了一枚烟雾符文，浓郁的、带着刺鼻气味的黑雾瞬间弥漫开来，掩护她迅速翻过一道矮墙逃离。

　　越是靠近第三卸货区，气氛就越是紧张。这里的守卫明显增多，甚至还有一些穿着不同于普通守卫的、带着秩序神殿徽记的法师在关键节点驻守，他们的目光更加锐利，手中的法杖散发着更强大的能量波动。

　　莉亚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躲在了一堆废弃的木箱后面，仔细观察着第三卸货区的入口。那是一个半开放的仓库，门口停着几辆覆盖着防水布、看似普通的货运马车。但莉亚娜敏锐地注意到，拉车的驮兽异常安静，车辙的痕迹也过于轻浅，不像装载了重物。

　　是陷阱！她的直觉疯狂预警。

　　然而，就在她几乎要放弃，准备寻找其他可能的“缝隙”时，异变发生了！

　　并非来自码头内部，而是来自城外，那片“锈蚀走廊”的方向！

　　轰——！！！

　　一声沉闷的、并非爆炸、更像是某种庞大能量结构被强行撕裂的巨响传来！紧接着，整个锈钩码头的地面都微微震动了一下！远处，靠近城墙的方向，那层金色的能量天幕猛地闪烁了几下，亮度明显黯淡了一瞬，边缘区域甚至出现了细微的、如同电弧般的紊乱能量流！

　　“能量屏障受到冲击！”

　　“是‘锈蚀走廊’方向！有高能反应！”

　　“警戒！最高警戒！”

　　码头上的守卫和神殿法师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吸引了注意力，惊呼声和命令声此起彼伏。大部分人手立刻朝着出事的方向涌去，连驻守在第三卸货区附近的一些暗哨也显露出身形，紧张地眺望远方。

　　机会！

　　莉亚娜的心脏狂跳起来。虽然不知道那边发生了什么，但这无疑是混乱，是她唯一的机会！

　　她不再犹豫，如同离弦之箭般从藏身处冲出，利用这短暂的混乱，直奔第三卸货区！她目标明确——仓库侧面，一个用于排放积水、半淹没在水里的低矮金属管道口！那是虫母提供的、理论上监控最薄弱的备用入口！

　　她的动作快如鬼魅，但就在她即将触及管道口的瞬间，一个冰冷的声音如同毒蛇般在她身后响起：

　　“看来，‘暗潮’吸引来的，不止是鱼虾。”

　　莉亚娜身体一僵，猛地回头。

　　只见审判官瓦尔托，不知何时已然出现在她身后不远处。他依旧穿着那身笔挺的银边白袍，但在码头的污浊环境下显得格格不入。他脸上没有了猫捉老鼠的戏谑，只剩下一种冰冷的、洞悉一切的杀意。他手中法杖顶端的水晶，正锁定着她，散发着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

　　“我一直在想，你会选择哪条‘缝隙’，”瓦尔托缓缓逼近，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远处的骚动，“墨菲斯的老鼠洞？还是……这条连他自己都可能不确定是否安全的废弃管路？”

　　他早就知道了！他甚至在配合这场“逃生”，只是为了在她最接近希望的时刻，给予最致命的打击！

　　莉亚娜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怀中的静默核心。

　　“把东西交出来，塞拉，或者莉亚娜…… whatever your real na is.” 瓦尔托的法杖微微抬起，“然后，跟我回裁判所，接受你注定的命运。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莉亚娜看着他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睛，知道任何求饶或辩解都是徒劳。她缓缓抬起手，似乎是要屈服。

　　然而，在她的手触及胸口之前，她猛地将藏在另一只手中的、虫母给的“烈风”药剂拍碎在自己的大腿上！

　　一股狂暴的能量瞬间涌入她的双腿，撕裂般的剧痛之后，是难以想象的轻盈与力量感！

　　几乎在同一时间，她将静默核心掏出，并非扔向瓦尔托，而是狠狠砸向脚下潮湿泥泞的地面！

　　“嗡——！”

　　幽暗的光芒再次爆发！虽然范围远不如在共鸣井时广阔，但足以在她周围形成一个直径约两米的临时静默领域！

　　瓦尔托射出的、试图禁锢她的银白光束，在触及幽暗光芒的瞬间再次瓦解！他脸色一变，显然没料到莉亚娜在这种情况下还敢、还能再次使用这诡异的核心！

　　“抓住她！”瓦尔托厉声喝道，试图亲自冲入静默领域，但那力场让他体内的神力运转滞涩，动作慢了半拍。

　　而莉亚娜，借助“烈风”药剂的狂暴力量，如同一道真正的疾风，在那短暂的静默领域消散前，猛地钻进了那个低矮的排水管道！

　　冰冷、污浊的海水瞬间淹没了她的口鼻，但她顾不上这些，只是凭借着药剂带来的力量和在黑暗中辨位的微弱本能，拼命向前游去！

　　身后，传来瓦尔托暴怒的吼声和法术轰击在管道口、激起沉闷回音的巨响。

　　但这一切，都正在被水流和黑暗迅速隔绝。

　　莉亚娜不知道这条管道通向何方，不知道接应的人是否还在，更不知道“烈风”药效过后等待她的是什么。

　　她只知道，她再一次，从绝境的边缘，挣脱了出来。

　　而在锈钩码头之外，那引发混乱的“锈蚀走廊”方向，一场激烈的战斗刚刚平息。几个穿着风语氏族服饰的矮人，正在快速打扫战场，他们的脚下，躺着几具暮光教廷蹂躏者的残骸。为首的一个矮人收起还在冒着青烟的手炮，看了一眼千法之城那短暂紊乱后正逐渐恢复稳定的能量屏障，啐了一口。

　　“嘿，暗石说的没错，搞出点大动静，确实能帮到里面的朋友。”他咧嘴一笑，露出被烟草熏黄的牙齿，“撤！深藏功与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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