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内紧外松

　　金陵城内，秦淮河畔一处不显山露水的隐秘院落里，空气却凝滞如冰，紧绷如同拉满的弓弦。

　　这里，是太平天国黑鸦指挥部的核心所在。

　　指挥室内，灯火通明，却驱不散那弥漫的肃杀之气。

　　陈小花静立于一块巨大的黑板前，身姿挺拔如松。黑板上密密麻麻地贴着各类人物的素描画像、潦草的关系图谱，以及写满蝇头小字的便签。红、黑两色的线条纵横交错，如同一张巨大的蛛网，将那些隐藏在金陵繁华表皮下的可疑动向一一标记、串联。

　　“头儿，目标有动静了。”

　　一名面容尚带稚气，眼神却异常沉稳的年轻队员快步走入，低声报告。他代号“夜枭”，是黑鸦中擅长远距离监视的好手。

　　陈小花缓缓转过身，

　　“说！”

　　“目标甲，福昌隆新来的账房先生，今日午时三刻，与一名英国怡和洋行的低级职员在一品茶楼二楼雅座‘偶然’相遇。接头后，账房先生未按常理返回商铺，反而绕道城西，三次变更路线，最终试图接近已废弃的‘金陵机器局’旧址。那里虽已荒草丛生，但毗邻我们新划定的军事管制区，位置敏感。”

　　“目标乙，那个自称来自法兰西的‘博物学家’皮埃尔，今日再次出现在城南铁匠铺聚集区。他询问打造农具的流程，问题幼稚外行，但对淬火水温、钢材产地，尤其是可用于‘精密构件’的韧性铁料来源，表现出超乎寻常的兴趣。”

　　“目标丙，美国传教士的华人助手，于昨夜试图以十块银元利诱一名在国营被服厂工作的女工，打听‘天兵’新式军装的布料来源、耐磨程度，并特别强调了‘肩膀与胸口部位有无特殊的加厚处理’。”

　　一条条信息汇聚而来，冰冷、琐碎，却像一块块拼图，逐渐勾勒出潜伏在阴影中的蛇虫鼠蚁。

　　陈小花沉默地听着，这些探子的手段算不得多么高明，甚至有些粗疏，但胜在数量众多，来源复杂，像一群闻腥而至的苍蝇，嗡嗡作响，令人心烦意乱。

　　“东王说得对，”

　　她终于开口，

　　“被动防守，只会助长其气焰。光挨打不还手，不行。得让他们吃点苦头，知道疼，才会懂得收敛。”

　　她的指尖重重地点在黑板上一个用红圈标注的名字上——“谢宝昌”，福昌隆的东家，一个在金陵商界长袖善舞，与英国怡和洋行关系尤为密切的商人。

　　“就拿这个谢宝昌开刀。他不是喜欢打听吗？好，我们就送他一份他梦寐以求的‘大礼’。”

　　……

　　数日后，一则经过精心炮制、真假掺半的“内部消息”，通过几个看似不起眼却又恰好能传入特定耳朵的渠道，悄然在金陵的地下信息市场中流淌开来。消息称：因“天父显灵，赐下神铁”，天国工部偶然于皖南山区获得一批“特殊陨铁”，此铁坚韧无比，远胜寻常精钢，现正被秘密送往城西废弃的金陵机器局旧址，由几位隐姓埋名的“大匠”尝试用于打造新一代“神兵”的关键核心部件。消息不仅描绘了“陨铁”的神异，还隐约提及了运输的模糊时间和可能经过的路线，细节详实，由不得人不信。

　　鱼饵已下，愿者上钩。

　　果然，谢宝昌和他背后的英国人按捺不住了。

　　是夜，月隐星沉，风急云低。废弃的金陵机器局如同蛰伏在黑暗中的巨兽残骸，只有风声穿过破败窗棂发出的呜咽。几道身着夜行衣的黑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越过残垣，摸进了院落深处。他们行动迅捷，显然受过训练，却不知一举一动早已落在暗处无数双眼睛的监视之下。

　　院内，几处关键位置被黑鸦队员提前布设了经过巧妙伪装的“设备”——看似是倾倒的冶炼炉残骸、散落的砖石，实则是灵敏的触发式警报器和瞬间致盲的强光照射装置。

　　黑影的目标明确，直指一间看似存放重要物资的库房。为首之人动作熟练地撬开锈蚀的门锁，门轴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库房内，几个用厚重油布覆盖的木质箱子静静地躺在那里，在朦胧的夜色中透着一股神秘。

　　为首者眼中闪过一抹难以抑制的贪婪与兴奋，打了个手势，示意手下上前搬运。

　　就在他们的手触碰到冰冷箱体的瞬间——

　　“嗤——嘭！嘭！嘭！”

　　数枚特制的烟雾弹和震爆弹在院内不同角落同时炸响！刺鼻的白色浓烟如同怒涛般瞬间吞噬了整个院落，伴随着足以撕裂视网膜的惨白强光猛然闪烁！

　　“有埋伏！撤！”

　　黑影首领惊骇欲绝，嘶声高呼。

　　然而为时已晚。慌乱中，他们脚下伪装成砖石地面的绳网骤然弹起，瞬间绊倒数人；几乎同时，从阴影角落里无声射出的麻醉弩箭，精准地命中目标脖颈等裸露部位。中箭者连一声闷哼都未能发出，便软软地瘫倒在地。

　　陈小花一身合体的黑色劲装，如同融入夜色的主宰，静静站立在院墙高处的阴影里，冷漠地俯视着下方这场短暂、高效且毫无悬念的猎杀。

　　夜风吹起她额前的几缕发丝，她的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戏剧。

　　“全部拿下，分开羁押，仔细搜查身上所有物品。”

　　“重点撬开他们的嘴，查清与谢宝昌，以及英国领事馆的直接联系渠道和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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